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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进不能独掌大权,那么洛阳的奸阉、外戚和士人必定要为权势互相斗得头破血流,而此时太尉刘虞和征北大将军李弘如果联手拥立董侯为帝,然后李弘再领十几万北疆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一泻而下,这天下……
刘和不敢再想下去,他恐惧地望着天子,结结巴巴地半天没有说出来,“陛下,臣……臣……”他根本不敢做出承诺,他希望天子能说一句话以解自己心中的疑惑。
天子牢牢地盯着他,脸上竟然努力挤出了一丝笑意。
刘和心里一痛,咬牙说道:“臣万死不辞。”
天子神情一松,缓缓闭上了眼晴。
袁隗急忙凑到天子耳边,小声问道:“陛下,如今西有皇甫嵩,北有刘虞和刘和,是否还有必要让公主北上征召李弘南下……”
“那封手诏要留好,一定有用。”天子低声说道,“爱卿答应朕,一定要尽快把太后和董侯送离京城。”
袁隗磕拜道:“臣遵旨。”
公主趴到天子身上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父亲,泪水像泉水一般顺着脸颊流到了天子的衣襟上。
天子艰难地举起干瘦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公主黑色的秀发,眼睛里尽是难以割舍的深情。他喃喃低语道:“把你母亲的琴带走,把你母亲的琴带走……”
“父皇……”
“走吧,走吧。”天子凑到公主的耳边,以低不可闻的声音不断地催促道,“走吧。”
“父皇……”公主轻声哭泣着,亲了一下天子的额头,然后跪在地上拉着天子的手久久不愿离去。
太后小声劝慰着,连拉代拽把她送出了嘉德殿。董侯哭喊着跟在后面跑了出去。
天子强忍泪水,望着董侯弱小的身躯,对跪在一旁的蹇硕郑重说道:“朕把董侯托付给爱卿了,你务必要保护他安全离开洛阳。”
蹇硕痛哭流涕誓死效命。
大汉国中平六年四月丙辰日(即五月十一日),凌晨。
天子陷入昏迷,他拉着太后的手,不停地叫着,声音嘶哑而无力,“妈妈,妈妈……我痛啊……妈妈……我痛啊……”
太后抱着天子的头,号啕大哭。
寅时,天子驾崩。
天子刘宏驾崩时年仅三十四岁,在位二十一年。
他在本朝算是一个不称职的天子,年幼时他耽于享乐,宠幸中官,昧于朝政,等他年纪大了,懂事了,想做点事的时候,却迎来了本朝最为巨大的一次流民暴乱。随着黄巾军此起彼伏的叛乱,大汉国也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然后就是更多的叛乱,更多的胡族入侵。就在大汉国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的时候,天子不思变革,却因为一己之私把大汉国引入了更加可怕的皇统之争里,结果摇摇欲坠的大汉国不但蜂烟四起,而且朝堂之上更是波谲云诡,随时都有一触即发的深重忧患。
天子虽然不称职,但有一点却是最清楚的,今天的大汉国已经病入膏肓,即使是高皇帝、世祖光武皇帝再生,他们也没有办法在这短短十几年里重振大汉,最后也只能象当今天子一样,落个无可奈何的下场。
天子比他叔父孝桓皇帝强的地方是,他为大汉留下了皇统,为大汉的国祚延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比孝桓皇帝差的地方是,他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功绩,虽然大汉数十万的将士为他打了无数的仗,但结果是叛乱越打越多,疆域越打越少。所以他没有任何荣耀,只能谥号为“灵”,这比孝桓皇帝的“桓”差了很大一截。“灵”的意思就是说他放任本性,不能见贤思齐,没有任何政绩。
天子驾崩的第二天,大将军奉何皇后懿旨,率一万北军进入孟津,驻扎在百郡邸。(百郡邸就是大汉国各州郡府衙在京所建的联络官邸,相当于现在各地政府的驻京办事处。)
同一天,以袁隗为首的三公九卿诸大臣按照大汉律法,拥立大皇子刘辩为大汉国的新皇帝。
大汉国中平六年四月戊午日(即五月十三日),大皇子刘辩即帝位,时年十四岁。
新帝尊称母亲何皇后为皇太后。何太后临朝主政,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光熹。
新帝封皇弟刘协为勃海王。刘协时年九岁。
新帝任命后将军袁隗为太傅,与大将军何进共同参隶尚书事,处理朝政。不久,新帝依大将军所奏,任命荀爽为光禄大夫,袁绍为司隶校尉,王允为河南尹,刘表为御史中丞,何颙为北军中候,荀攸为黄门侍郎,郑泰为尚书。
洛阳稳定。
征北大将军府急奏天子。徐荣的大军已经全部渡河,目前大军需要向黄河北岸运送更多的粮草辎重以应付即将到来的草原雨季。鲜于辅在奏章中说,渡河北上的大军加民夫有将近五十多万人,为了保证这五十多万人安全度过雨季,他需要粮饷,更多的粮饷。
大臣们为此事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十二节
征北大将军李弘在三月进京的时候曾经就北疆大战的具体策略向三公九卿以及尚书台的诸位大臣们做过详细的呈述,其中较为关键的就是西路大军北渡黄河后,朝廷需要加大粮饷军械的提供,以便让大军抢在雨季来临河水暴涨之前把足够的军需物资全部运到黄河北岸。这一点先帝和大臣们曾经向李弘做出了非常坚决的承诺。
鲜于辅在得到徐荣的急书之后,随即以八百里快骑急奏天子和朝廷,恳请天子和朝廷克服一切困难,提前把六月和七月的粮饷军械送过黄河。
太傅袁隗、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和尚书令卢植随即联名上奏何太后,请求何太后遵从先帝旧旨,立即从万金堂紧急调拨钱财以充北征大军的军资所需。
何太后犹豫不决。她也急需要钱,她正打算从万金堂调拨钱财以充少府。新天子的登基典礼刚刚结束,为少帝加冕而举行的各种隆重仪式几乎耗尽了少府所有的钱财。但现在花钱的地方太多,少府已经无力支撑了。目前文陵正处在最后的完工阶段,每天的耗费非常巨大,等到文陵修建好了,下葬孝灵皇帝还需要一笔惊人的巨资,这些钱少府没有,只能由万金堂出了。万金堂的钱在先帝病重的时候被董太后拿走了许多,虽然现在存留的数目还很庞大,但要想持续供应北疆大战势必难以为继。
何太后征询大长秋赵忠和中常侍张让、郭胜等人,问如何处理此事。赵忠和张让等一帮中官商议良久,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赵忠说,北疆大战关系到大汉国的社稷安危,而此时又正值先帝驾崩新帝刚刚继位,如果处理不好必将后患无穷,还是想个万全之策为好。
张让说,先帝归天之前曾给征北大将军下了一道密旨,具体内容是什么我们一无所知。据说这道密旨是先帝亲手所书,连蹇硕都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按照当时的情况来估猜,先帝应该是有意让李弘尽早结束北疆战事以便腾出手来南顾京畿。所以,臣认为还是倾尽国力先打好北疆之战为上策。一来可以把征北大将军和十几万北疆大军拖在塞外边郡,二来可以给征北大将军一段充裕的时间,让他充分感受到新天子对他的支持和恩宠,让他暂时安心待在北疆打仗。洛阳不乱,粮饷充足,而天子又恩宠有加,征北大将军除了奋勇作战外他还能干什么?
“将来呢?”何太后问道,“北疆大战打赢之后呢?”
“还是按照先帝的办法,给他加官进爵,让他驻守长城以北的边郡。”张让回道,“只要他的军队进不了长城,他对京畿就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胁。其实,从保持北疆稳定这个角度来说,大汉国的确需要他率领大军戍守边塞。”
“那钱从何来?”何太后小声问道。
赵忠和张让等人面面相觑。钱是有,但何太后不愿意给,那有什么办法呢?
何太后现在临朝主政,大权在握,对中官的依赖越来越大,一刻都离不了。她是太后,如果和朝中的大臣们天天坐在一起商讨国事成何体统?所以她只能依托中官们代为传达。赵忠等人摇身一变再度成了现实皇权的代言人,所谓“手握王爵,口含天宪”,即是如此。奸阉专权的势头再次开始。
何太后本来还想召大将军何进进宫商议,但何进自从回到洛阳后就一直待在百郡邸的军营内托病不出,朝中诸事皆不参加,她就是想见也见不到,只好作罢。大将军虽然不进宫不上朝,但他有军队,有实力,还在背后操控朝堂,这已经足够让何太后胆气十足无所顾忌了。
大将军给上次的事吓怕了,他数次派人告诉何太后,尽快解除小黄门蹇硕手中的兵权,否则还有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祸事。小黄门蹇硕是先帝的亲信,现在又是董太后的亲信,剥夺蹇硕的兵权其实也就是明目张胆地和董太后撕破脸。在先帝刚刚归天的情况下,何太后立即急不可耐,毫无理由地做出不利于董太后的事,必将遭到朝中宗室和士人势力的愤怒与反感。何太后不愿意,她说再等一等,等董太后离京再说。如果董太后把蹇硕带走了,他手上的西园军兵权自然也就没了,如果董太后没有带走蹇硕,那事情就更好解决了,一封诏书即可解决问题。何进很生气,说何太后是妇人之仁,将来必定要害死自己和何氏宗族。何太后闻言之后大为恼怒,对何进的无礼非常气愤。
赵忠和张让等人虽然不愿意让蹇硕独掌西园军的兵权,但他们更不愿意让这兵权落到何进手上。现在蹇硕掌控的西园军对中官们非常重要,它是整个中官势力的后盾,所以中官们至死都不愿意失去这股力量。赵忠和张让等人围在何太后耳边不厌其烦地忠告她,要她保持对何进的警惕,要防备何进趁机独掌大权为祸国家。张让说,一旦解除了蹇硕的兵权,四万西园军就要落到何进的手里。何进实力大增之后,他想干什么?当然是想尽办法攫取国家权柄了。何进一旦控制了朝政,势必要给大汉国造成不可收拾之局,甚至直接危及到少帝的江山社稷。前朝大将军梁翼独掌权柄为祸国家的事就是前车之鉴。何太后越想越是恐惧,对何进的戒心越来越大。
自已的兄长她还是了解的。这几年何进为了皇统的事和士人互为盟友,三番两次要设计诛杀中官,其目的虽然是为了皇统为了何氏宗族,但最终目的他还是为了自己将来可以独掌国家大权。一旦让自己的这位兄长主掌了大权,他势必要杀中官。而中官们都被他杀绝了,自己和小皇帝还不都要看他的脸色过日子?何太后暗暗下了个决心,只要小皇帝没有长大,她就绝不放权给何进。为此她听从了赵忠等人的建议,在小皇帝继位后,先是拜后将军袁隗为太傅参隶尚书事,不让何进专权于国事,接着又把何进的一帮得力手下征募入朝,分化大将军的实力。大长秋赵忠的话说得很实在,他说只要能维持朝中各方权势的平衡,太后就能独掌大权为所欲为,否则,洛阳不但会乱而且太后和小皇帝的神圣权威将要受到致命的打击。
何进沉默不语。
先帝在临死之前把河东的两万北军征调到凉州,从而彻底断绝了自己重整北军再振强势的可能。如今自己实力不济,要杀自己的人越来越多,如果还不尽快把西园军的兵权夺到手,形势将越来越险恶。皇统的事因为自己没能在第一时间赶回京城帮上何太后的忙,结果造成奸阉势力复起,士人完全掌控了外廷。现在自己的权势看上去虽然比过去更强大了,但其实根本就是不堪一击。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危机,真正的危机不是现在,也不是在洛阳,而是将来,是在董太后离京和北疆大战结束后的北疆。
先帝归天前的四道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