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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爷见他不作声,开口很干脆地回答说:“有这个意思。”
“为什么?”
“因为没有任何人在外面等她,她也不能再恢复人形。”
这个回答让我十分不解,为什么会没有人呢?白蛇传的故事说书人已经说了很多年,连几岁的小孩子都知道白蛇有条陪着她逛人间的青蛇妹妹,嫁了个叫许仙的相公,生了个许家的孩子,就算许仙已经老死了,她的子孙应该还在吧?
“青蛇呢?”
“早已得道成仙。”
“她的子孙呢?”
“没有子孙。”
“明明有的!戏台上都这么演!白蛇和许仙有孩子!”我急了,和二舅爷争辩。
二舅爷并不动容,口吻平淡地解释:“我告诉过你,仙凡结缘的头胎子不容易养活。许仙一心摆脱蛇妖,又怎会精心看顾难养活的妖子?白蛇入塔后不久,那孩子就死了。”
我不信,传说里不是这么说的。
“二舅爷骗我!”我大声抗议,“许仙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去死?”
哪吒走过来轻轻拍拍我的肩膀,轻声说:“沉香,二郎没有骗你,我们刚才召城隍来问过。对于许仙来说,或许那孩子不在的话他会过得更好些。而且,压了这么多年后,白蛇的肉身已经毁,放出来既不能修道也不能做妖,还不如让她什么都不知道的留在塔底。”
“可是我听说书的说过……”
“那你一定也听过盗仙草和水漫金山的段子了?我告诉你,那些事都真的发生过。”哪吒认真地对我说,“世人都只传说好的一面,只当是他二人历经磨难的象征,可似乎没人好好想过这些事为什么会发生。”
盗仙草和水漫金山吗?这两段在过大年的时候,村子演社戏时唱过这两出戏。盗仙草是许仙被喝了雄黄酒后露真身的白蛇吓死,白蛇偷来仙草把他救活。水漫金山呢?记得是许仙被法海带到金山寺,不许他二人见面,于是白蛇涨起大水,水淹金山,要法海放人。
为什么会发生?因为法海使坏嘛!如果他不给许仙雄黄酒,不把许仙关起来,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白蛇为一己之私水淹金山,令金山镇无辜百姓死伤无数,足见其残忍的妖性未脱,就这一点已经证明法海阻止她入世的正确,但若不是得到许仙的配合,法海并不能顺利地把她封到雷峰塔下。”哪吒说,“人、神、鬼与妖,这其中人是最弱的,天庭为了让天下众生都能好好活着定下规矩,不许能力绝对凌驾于凡人的神和妖去招惹他们,这是有道理的。白蛇和许仙的缘份说到底是白蛇的一厢情愿,并非出自许仙本意,只是许仙自身并无逃脱的勇气和能力,所以频频借法海之力。法海大师,只不过是替许仙背了黑锅,帮这凡人解了被妖所困的麻烦罢了。”
我不相信,白蛇传不是这种没情没义的故事,虽然结局不好,可是,白蛇和许仙在一起的故事却是很好的,哪吒哥哥只是不想救白蛇了,所以才编出这另一种说法……
“我要去问吕道爷。”我坚定地说。
哪吒哥哥本来还是一付老成的模样,可是在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后听到我这句,腾的一下脸就红了,跳起来气得指着我叫道:“干嘛啊?干嘛啊?我说的话你就不信?这个大麻烦本来就是他惹出来的哎!你还要信他不信我?”
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二舅爷伸出手抓住哪吒戳到我鼻尖的指头,说:“让他去问!”
“二郎……”
“你们既然让他长了这么大的个子,也该让他长些配得上这身板的心眼。”
哪吒的气焰一下子灭了许多,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二郎,沉香长个子的事情……”
“我猜得出谁是主谋,”二舅爷放开抓住哪吒的手,“不会找你算帐。”
二舅爷向我偏偏头:“想见吕洞宾?跟我来。”
我跟着二舅爷走,他带着我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座庙前,门口悬着“八仙庙”的牌子,二舅爷带着我径直走进去,一直走到吕洞宾的像前。庙里没人,供品也不多,吕道爷的木头神像看起来也不怎么精致,这里应该是某个偏僻地方的小庙,吕道爷会住在这里吗?
哪吒哥哥跟着我们走进来,边走边问二舅爷:“我想他在躲着你,怎么,要逼出他的真身来?”
二舅爷冷笑一声,轻轻一跳跃上神台,站到吕道爷神像的背后,他撸起袖子,向门口一勾指头。
一块石头从门口飞进来,落在二舅爷手中,二舅爷拿在手里掂了掂,皱皱眉,很不满意地随手扔到一边,他四下看看,目光落在铺殿的青砖上。
哪吒倒抽口冷气,在我耳边小声说:“你以后一定要记得经常提醒我:千万不要得罪你二舅爷!”
一块青砖从地面上飞起来,飞进二舅爷手里,二舅爷掂一掂,满意了,举起来,狠狠一砖拍在木头神像的后脑袋上!
“啊哟!”伴随着一声大叫,一个人影从木神像里被拍了出来,栽下神台,摸着后脑勺东倒西歪地爬起来,无比愤怒地叫道:“哪里来的无耻狂徒,竟偷袭神仙?”
二舅爷手一抖,青砖飞回去,一丝不差地铺好。
吕道爷看到飞过头顶的青砖,顺着来路一看,看到板着脸站在他的神像后的二舅爷。“原来是……二郎啊?”他尴尬地打招呼。
“知道无耻狂徒为啥打你吗?”二舅爷拍打两下手中的砖灰,问。
吕洞宾揉揉后脑勺,把被拍歪的方巾扶扶正,笑道:“大概能猜出来一点。”
“拍一砖还算便宜你了。”二舅爷没好气地说,从神台上跳下来。
吕道爷泰然自若地整理着栽下来时跌乱的道袍,和气地劝道:“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这样做表率,教不好外甥的。”
“你会教,是吧?”二舅爷突然眯眼一笑,顺手把我一抓,推到吕洞宾面前,“交给你了。”
吕道爷和我脸对脸,我看他,他看我。
吕道爷灿烂一笑:“沉香,越长越精神了!”
我是没心眼,可我不笨,吕道爷摆明了是在糊弄我,把我当小孩子耍。
哼!那我就当小孩子给你看。
我顺手抓住吕洞宾飘飘的黑胡子,天真地说:“吕道爷的胡子也越来越长了!”
吕洞宾吃疼得紧,赶紧往回抢胡子,一边对我身后的二舅爷叫道:“二郎!我就叫你不要老是当着小孩子乱出手嘛!瞧瞧把你外甥都教成啥样啦!”
“啥样?”二舅爷悠然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该出手时就出手,这样很好。沉香,有什么要拷问的,趁现在!”
“哦!”我点头,赶紧把吕洞宾的胡子抓得更紧些。
“你就不能教些好的?”吕洞宾抱怨连连。
“吕道爷,白娘子有没有后代?”我对吕道爷和二舅爷的恩怨没兴趣,我只想知道真相。
吕洞宾听见我的问话,楞了楞,看看我的身后。
“你不是会教吗?那就教他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二舅爷的声音仍然很悠闲。
吕洞宾脸上嬉笑的神情慢慢没有了,“没有。”他回答我。
“不是和许仙有孩子吗?”我不死心。
“死掉了。”吕道爷轻声回答。
我停了停,又问:“那……许仙怕白娘子吗?”
吕洞宾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沉香,凡人都会怕妖怪,许仙只是个凡人。”
“那他为什么还要娶白娘子?”
“他娶的时候不知道白娘子是妖,”吕洞宾说,“一切都由白娘子计划好了,许仙只能一步步跟着来。”
我用力拉了拉手中的胡子。
吕道爷这回没有叫疼,也没有夸张的摆动手脚,只是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法海是不是坏人?”我松开手。
“不是。”吕洞宾肯定地回答。
“那么谁是坏人?”我问。
“没有人。”吕道爷温和地说,“仅仅是个错误,妖错误地迷恋上人。”
二舅爷的声音忽然插进来:“这个错误原本可以不发生。”
“二郎……”吕洞宾的脸色颇为沮丧,“不要老揪着别人的短处不放。”
我又伸手拉住吕洞宾的胡子。
“对了,如果不是吕道爷让白蛇吃开窍丸,就不会有这件事了啊?”我马上明白了二舅爷的意思。
吕洞宾的表情可真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我知道错了好不好?本来是看那两只蛇妖在人间晃来晃去漫无目的,心想让她们多些体验或可助她们更好的悟道,谁知道她们经不起诱惑,把事情闹得那么大,还惊动了法海?”吕洞宾颇有些悔意,“当我知道白蛇设计许仙后赶来收拾局面时,法海已经出手点拔许仙,让他用雄黄酒令白娘子现形。佛道两家不可随便干涉别家的执法,我怎好再插手?”
二舅爷不依不饶:“你现在不就是在插手吗?”
“有吗?”吕道爷装傻。
“不但想插手,还想趁机利用哪吒夺走我的宝贝。”二舅爷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假正经。
哪吒哥哥被二舅爷的话提醒了,挤上前要打架,嘴里叫道:“吕老道,招摇撞骗到我头来上了?”
“准是二郎挑拨了什么。哪吒,你怎么这么好骗呢?”吕洞宾望着哪吒直摇头。
哪吒哥哥一时有点发呆,他先前已决定今后做神仙要留个心眼,所以对被人骗了这种话特别敏感,吕道爷这句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是二郎神挑拨?还是吕洞宾行骗?这是个严重的问题。
很容易想事儿想不通的哪吒哥哥陷入了沉思。
解决了暴力危机的吕洞宾现在可以专心应付我和二舅爷,他小心翼翼地掰开我的手指,把胡子解救回去。“人都是有同情心的嘛,何况咱们是名声比人还好的神仙。”吕道爷对二舅爷说,“你别在那里煽风点火,没事的话,你不会跟哪吒来杭州的,莫不是想来插一手?”
“原来是有这个意思,不过我们已经决定放弃了。”二舅爷似乎原本也没指望哪吒冲锋陷阵,哪吒哥哥暂时退出战场他并不为意,自己直接就跟吕道爷接上了话。
“为什么?好事不要做到底吗?”吕洞宾不满意也不明白。
“你确定这是好事?”二舅爷反问,“活在混沌之中不一定是种痛苦,一旦把束缚放开,除了魂飞魄散还能有什么更好的结局?”
“你怎知压在塔底终日思夫思子是不是活地狱?还是你觉得长痛比短痛好?”吕道爷对二舅爷的想法不以为然,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葫芦,“这是前几天从太上老君那里讨来的,先前用来装过仙丹,已经有了聚收精魄的仙力,可以将失去肉身寄托的魂魄收拢。那白蛇也曾是道行不错的精灵,凭她的能耐,一出来自然会感知这里可以存身,只要将魂魄聚在这里面,再世为妖,继续修炼也不是不可以。”
二舅爷把葫芦接过去看,我也伸脑袋过去打量,见小葫芦外面被磨得油光水滑的,显然是用了很久很久的东西。
“你倒是为了这事到处讨了不少宝贝。”二舅爷把葫芦拿在手里把玩着,语气并不热忱,“可是,你不能肯定白蛇会跟你走,说不定,她会放弃重生的机会。”
吕洞宾摇摇手里的拂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