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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未莫名地有点烦躁:“一根冰而已,吃那么久。”
闻人玥吐吐舌头,继续不慌不忙地吃棒冰。吃完后拍了两张他的侧脸,发到自己的手机邮箱里。
我和你,毕竟那样近过。
“在研究所的时候怎么不和我拍。”他突然问,见她不做声,有点怯怯的模样,又放缓声音,“下次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拍吧。”
下次放假要好好计划一番,带她到处玩玩。
下次?
小师叔,我要走啦。
恐怕没有下次了呢。
一条长长的过海隧道里,夜风拂着她的发丝:“小师叔,要不要我唱支歌。”
聂未没说话,把车窗升上去,车内安静下来。
闻人玥便清了清嗓子,低低地唱了一首粤语歌:“……何年何月也谢你……”
唱完了,她偷瞄到聂未唇边似乎有笑意,不由得横生了麦霸的心肠:“我,我要再唱一首。”
还是粤语歌:“……这么最好不过……”
小师叔,第一首歌是阿玥唱给你听的。第二首歌是阿玥唱给自己听的。
聂未会英语,德语,但不会粤语,故而听不懂歌词。只觉得她声音轻软妩媚,如一缕烟雾,久久萦绕不散。
令他心旌荡漾。
本来歌词也没有什么要紧。
要紧的是这一刻的气氛,他觉得很好很好。
“我唱完啦。”
“我在开车。”聂未柔声道,“你替我鼓掌吧。”
闻人玥就噼里啪啦地拍起手来,又笑得前仰后合。
一个已经开始;一个却在谢幕。
到了她宿舍楼下,聂未以为闻人玥会像上次一样请他上去坐坐,立刻熄了火,然后去解安全带——
闻人玥很干脆地开了车门下去,半句邀请的话也没有。
关上车门,她才又转过身来对聂未挥了挥手:“小师叔,我今天很开心。谢谢。拜拜。”
还有一点馋的时候停下来,最好。
闻人玥回到宿舍,就重重地往床上一摔。
一动不动了好一阵子,她准备起身洗漱时才发现少了样东西,猛然大叫:“天哪!”
她只顾着把纸巾包着的两根棒冰棍拿下车扔掉,结果忘记拿车后座上的运动包了。
(台长:环保和细节都很重要。请勿车窗掷物。)
都已经告别了,结果还把包忘在他车上!
总是他先留下潇洒背影,然后剩她在原地拖泥带水,优柔寡断。
闻人玥,你能不能更丢人一点!
她看看时间,估计他还在开车。
不由得叹了口气——还是赶快先给手机充电。
等聂未回到家中,换了鞋,去厨房倒水喝,突然铃声大作。
是她打来——想问他到家了吗?
聂未接起,不自觉又弯了弯唇角:“我刚到。”
闻人玥就是特地等他到了再打,免得影响他开车:“小师叔,我好像落了一个包在车后座上……”
“嗯,我看到了。”他停车的时候确实看到后座上有一个运动包。
停了一秒,他又问:“你睡了没。要不要我现在送过来。”
那一秒的暂停,是期盼,还是迟疑?
“不用不用。您明天几点上班?”
“……七点三刻。”
“那我七点半到医院门口等您。”闻人玥实在窘迫,“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原本听她用敬称来称呼自己聂未只是觉得别扭,现在立刻升级为反感。
饭也吃了,歌也唱了,裤子口袋都摸了——怎么突然又变得疏离。
……难道是酒醒了。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闻人玥心想医生早上都是最忙的,要开会,要查房,还要做手术准备:“七点半可以吗?或者再早一点?是不是会影响您上班……”
一个最浅薄的女人,可以因为爱,变得无比解语;一个最坦荡的男人,也可以因为爱,变得无比小气。
这与智商,阅历毫无关系。
不过是一种最易受对方摆布的情绪。
“我会在路边等着,您停一下下就可以了……”
“随便你。”
聂未挂了电话。
过了一刻钟之后,闻人玥还是收到了聂未的短信。
“0730。聂未。”
作者有话要说:那两首歌分别是林忆莲的《对不起谢谢你》和《再见悲哀》
☆、第二十三章
过了几天,桑晓莹回娘家时无意聊起:“叶子。那天你和阿玥还有聂医生去哪里玩了?”
“嗯?”桑叶子一愣。倒是桑母打岔:“聂医生?他不是喜欢男人么。叶子,不要和这种人来往,浪费气力。”
“妈,瞧您说的。同性恋不是人吗?”桑叶子似笑非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这种思想要不得。更何况两个帅哥在一起,也很赏心悦目。”
“好什么好!”桑母喝道,“想想就恶心!”
“您要跟上现在年轻人的想法……”
“好像你们亲眼见到他和男人恋爱一样。”听母亲和妹妹绘声绘色,桑晓莹叹道,“伍氏弟子本来晚婚晚育的就多。聂医生条件好,要求高,宁缺毋滥也很正常。”
这话令桑叶子心中隐隐不快:“姐,你这话就不对了。姐夫的条件好不好?虽然三十八岁才结婚,之前谈的恋爱难道还少了?听说还和自己的学生搅得不清不楚——要是姐夫在遇到你之前,一个女朋友也没有,你心里会不会打鼓?会不会怀疑他有问题?”
桑晓莹讥道:“要怀疑也是聂医生以后的女朋友怀疑,轮不到你操心。”
桑叶子大怒:“他是同性恋,哪里来的女朋友!绝无可能!”
那贝海泽是什么?不肯拜在你石榴裙下的男人都是同性恋不成,什么心态!
网上那些ID虽然虚造聂未和甲乙丙丁恋爱,捕风捉影,写出大篇文章来,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并未将他的性取向当做精神支柱——你桑叶子很明显已经走火入魔:“确实。全世界只有一个男人不是同性恋,伍思齐。”
学心理学的妹妹倒不如教政治的姐姐口齿伶俐。桑叶子脸色大变,桑母立刻出来救场:“晓莹!有你这样对妹妹说话的么!”
“我是为她好才教育她,难道错了也鼓励?”
“你不懂做母亲的心也就算了,怎么连做姐姐也不会。”
话内有话。有不孕症的桑晓莹大感泄气,冷笑连连,随她们去了。
桑叶子越想越恼火,转头就去追问闻人玥,不提自己和姐姐的龃龉:“……怎么回事?是聂医生请我们吃饭?”
“那天小师叔说要来接我们下课。可是你没来……”耍小心机果然瞒不住,闻人玥只好道歉,“后来我们就一起去吃了个饭,随便聊了聊。对不起,叶子。小师叔难得下凡一次,我……我没有通知你。”
“阿玥,我倒不是非要去吃这顿饭。我是怕没有我在旁圆场,你会尴尬。”桑叶子笑着解释,“聂医生毕竟是你的救命恩人。他态度再冷淡倨傲,也要对他恭敬礼貌。”
“当然啦,也不需要谄媚讨好。我教过你,不卑不亢最合适。”
“……知道。”
闻人玥一向非常感谢桑叶子教给她许多为人处世的技巧,也懂得随机应变;可是在聂未面前就半分也施展不出来。
本想喝酒壮胆,结果却喝出了丝丝情挑。
本想唱歌谢幕,结果却唱出了深深眷恋。
桑叶子想他们两个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话题,毕竟年龄和文化差距摆在那里,就没追问聊天内容:“吃完饭之后呢?”
“他送我回宿舍。”
“然后呢?”
“然后就走了。”
“然后呢?”
闻人玥奇怪地望了究根问底的桑叶子一眼:“没有了。”
怎么可能还有联系,他那么忙。
不过是她硬着头皮打电话过去约了第二天早上在医院门口拿忘在车上的包。
不过是拿包的时候小师叔淡淡地问她吃过早饭没有,然后拿了一客鸡蛋三文治和一瓶新榨的果蔬汁给她。
不过是果蔬汁的口感非常细滑,三文治又很香甜,于是她发了个短信感谢:“真好吃,谢谢小师叔。”
不过是他下手术之后给她回了个:“那当然。”
不过是她意犹未尽地追问了一句:“您哪里买的?”
然后就没了下文。
小师叔回天庭了。
这极细微又极宝贵的点点滴滴,是闻人玥将来会放在心里一直反刍的细节。
她确实自私,所以不想与任何人分享:“真的没有了。”
桑叶子蠢蠢欲动:“真遗憾。如果下次还有机会,你就代表大家问问他到底是不是同性恋吧。如果是,他的爱人是谁。”
“……叶子。我不会问小师叔这个问题。”
对她来说,八年前那个未激起一丝波澜的吻,只能说明小师叔对她没有感觉。
有时也会不无惆怅与嫉妒地想起,不知谁吻上那两片性感的薄唇,才会令小师叔心动。
无论是他,还是她,真幸运。
“性取向是个人选择。无论小师叔喜欢男人也好,喜欢女人也好,我都尊重。”
桑叶子没想到自己在姐姐那里吃了瘪,居然连闻人玥也生了反骨:“没有人不尊重。是他总藏着掖着。我们帮他面对……”
闻人玥轻声道:“小师叔不是会逃避的人。小师叔不过是觉得没必要对我们这些凡人交待罢了。”
闻人玥柔弱的外表下,确实藏着一颗坚定的心。
她很喜欢叶子,很感激叶子,会在叶子的麦片里放很多葡萄干,会在叶子给她办了残疾证明之后感恩,会给叶子剥桔子,叶子不去健身房了她也不去,更诚心诚意地希望叶子成为表嫂。
但她也一直觉得不可以过度依赖,过度顺从——那一定不是叶子帮助我的本意。
承认自己的缺点,坚持自己的美德,才对得起身边人的帮助。
“叶子,小师叔的恋人知道他的心意就行了。我们都是外人。”
桑叶子心中冷笑,面上仍一片和蔼:“你不敢问,是怕他翻脸吧。”
闻人玥并不觉得小师叔会翻脸。不论是谁——应师叔也好,小林医生也好,沈医生也好,只要拿这个问题去问他,都一定会说实话。
因为他实在是一位很坦荡的君子。
何必利用君子的磊落,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叶子,别想这件事情了。我们聊点别的吧。”
“阿玥,你的成绩快下来了吧?真的不理想吗?”桑叶子换了另一个比较容易掌控的话题,“大家都很关心你,希望你考得好。”
这些天闻人玥一直用各种娱乐活动来充实自己,避免想考试分数。
桑叶子猛然问到面前,立刻觉得有点难受:“嗯。”
如果正常发挥,说不定还有的一搏。可惜……
快放榜了,她陆陆续续地对所有人都打了预防针,免得最后分数出来吓坏他们。
只是没有向小师叔汇报。
不过想来他也不会在乎她考多少分。
反正他早就说过她考不上。差三分是考不上,差三十分也是考不上。
他的不在乎,正好成全了她的虚荣——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生理和智商双重残疾:“我真的很想好好地考一次,结果还是砸了。”
实在对不起关心她的亲人和朋友,对不起帮她补习的小姑娘们。
桑叶子略安慰了两句:“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行李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本来闻人玮要来接姐姐,但是闻人玥拒绝了,“……只是我还有一点幻想。也许……会有第三个奇迹?”
桑叶子推心置腹:“阿玥,分数不重要,文凭不重要,找准自己的定位最重要。不要抱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不是打击你,我是为你好。”
女孩子切忌心比天高,到头来只能命比纸薄。
“嗯。”闻人玥点点头,她太明白自己的定位了,尤其是经过了这场考试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