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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嘴的老国王-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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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条件,只是还没谈好。母亲显然是隐瞒了些细节,我想是为了面子,她一直是好面子的人。
  到台湾后,母亲顿时失去大小姐的地位,不只是放下身段跑去教书当孩子王,还做起了亲自操刀杀鸡杀鸭的家庭主妇。听说父亲年轻时交游广阔,为人四海,抽烟、喝酒、赌博样样都来,家里柴米油盐全靠母亲张罗。
  有些事情模糊了,像是父亲年轻时的张扬个性,我知道的父亲一直是板着面孔不苟言笑的。我从不记得父亲会抽烟、喝酒、赌博,我以为这世界最正直的人就是他,虽然他没否认过自己的劣行,但四十岁后的他就是挺直得像一株大树,在他身上我看不到任何缺点,连坐卧都是端正的。
  现在我唯一最清晰的事情是,家里几乎只有母亲说话,所有事情都依着母亲的旋律在进行着。她是个操心的人,她总是怀疑,是因为小时从没操过心的报应吗?你不会相信,她每天早上总是第一个起床,然后把每个人的牙刷挤上牙膏,这样,她就可以知道谁赖皮没刷牙了。
  母亲生性多话,常会为一点小事便在餐桌上说个不停,而父亲通常就只是默默的吃饭。偶尔,父亲会不耐的把筷子一拍,啪的一声,母亲立刻住嘴……约摸停个十分钟吧!
  父亲从军队退下来后开始做生意,没一样是成功的,母亲每个月的薪水好像都在填父亲这无底洞,连我的学费都是借贷而来。父亲到六十才转的运,母亲顿时忘了之前的苦,当自己押宝押得真棒……
  在某方面来看,母亲似乎很怕父亲,一直到父亲七十岁得了帕金森病时。那时我与前妻已经搬出去住,母亲一天三通电话来抱怨我的不孝……事实上,那些年我每天一下工地就跑回母亲那,直待到晚上十点才回去,回到家时妻子、儿子都已睡了。我从没见人如母亲这样尽心的,母亲把生病的父亲照顾得像个婴儿,让我感觉,她这辈子终于抓到了父亲。
  这时我脑海中还浮现着母亲说:“啊,张开嘴……”然后父亲乖乖地开口,母亲一汤匙一汤匙地喂着。母亲爱动,爱带着行动不便的父亲上老人大学,四处游玩,而大多数的时间,其实都是在忙着照料父亲。有时我以为她带着父亲乱跑是在朋友前炫耀,炫耀她完美的丈夫,起码她看父亲一直都是百分之百的好。
  母亲病得很突然,我不想说她是因为照顾父亲被拖垮的……在她死前还一直问着父亲,似乎这世界没有任何足以担心的事情了。她担心自己死的太早,怕父亲会被我们折磨,她这生只为了父亲一个人活着。
  在母亲心跳停止后我们办了些手续,然后我跟姐姐两家人来到了安置父亲的赡养中心。当时因为我自己也在生病,前妻需要全力照顾母亲,而父亲已完全失智,整日昏睡连人都不认得了。在母亲的同意下,我们才将父亲安置于那……老实说,这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情,我竟然会遗弃自己的父亲,简直是比垃圾还不如的人啊!
  一家人都没说话,围在病床前望着昏睡中的父亲,只有姐姐在一旁低泣着。失智有两年的父亲突然哭了,眼泪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地滚落下来,像个婴儿一样。
  三个月后父亲跟着母亲走了。
  离婚后,有次前妻对我怒吼说:“你疯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了,你以为全天下的爱情都应该像你父母吗?”
  在突闻母亲染末期癌症后,我吐个不停,过了一年多才被诊断出是得了恐慌症,一种精神上的疾病。我一直很畏惧死亡,从小就是,母亲常笑我胆小不能成事。在短短的时间内我亲自办了宗丧事,每一件事情我都边呕吐边亲手处里的,从买棺木到挑寿衣到礼堂布置到写生平大事,我想,我的某一部份在当时也跟着被埋葬了。
  我一直认为自己不够孝顺,认为父母的死与这有关。天知道我多爱他们,这种爱岂是可以算数的吗?但是现在什么都没了,除了偶而去坟前看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难道要我不停地告诉我的孩子们,他们的祖父母有多恩爱、多伟大吗?
  儿子说他已记不起祖父母的样子,母亲死时,他十岁不到。其实我认为,母亲从来没真的在意过这个孙子,不像是父亲,父亲疼爱这个孙子简直到了痴狂地步,人虽然动不了,但眼光却一直跟着那动个不停地孙子移着。
  母亲,她把她所有力量都放在父亲身上了,从她第一眼见到这大她十四岁的英挺军官开始。我回忆起母亲年轻时的相片——两条乌溜溜的麻花辫子,一位满是爱情幻想的少女啊!
  很多传言说我不是母亲生的,这因此解释了母亲为何如此在意着我的一切,她希望我能成功,用此来表达她对父亲忠贞不二的爱情?我不知道,或许我本来就是母亲亲生的,这答案永远不会出现了,也没必要出现。
  我想我让母亲失望了,在后来的日子里,母亲把这怨气导向了前妻,认为是前妻阻止了我继续进修。应该是小学吧!当母亲第一次知道我拥有的高智商时,她的兴奋,就像是挖到了宝藏,但当时我只感觉到害怕,我讨厌那种被莫名其妙赋予的责任。
  结果我却把这一切都弄坏、弄糟了,我的一生,没有一件事情是对的,我没让我的母亲笑过。
  这是个哀泣的母亲节,刚有一位伟大的护士与她怀着的孩子一起死于SARS。而对我来说,所有的母亲节都是哀泣的,不再有欢笑。人世间的爱情,在母亲死的瞬间就得到了成全,在父亲流下眼泪时得到了验证,我确定的是,他们的爱情跨过了死亡,是永恒的。
  我无法再写,因为我讨厌键盘被泪水弄湿的样子。
  谬西2003。05。08
  PS:
  就在公开这篇文章的一小时前,一位从小看我长大的长辈过去了,应该八十几、九十了吧!很有缘的,几次搬家他都住在我的附近,对我非常照顾。这就是人生了,脱离不了生、老、病、死的规范……
  对于死亡我们到底怕些什么?根据我知道的基督教义,死亡不过就是“睡了”。但是,这只是针对那有“信”的人,这些人是幸运的,无论这教义是真还是假,他们都如圣保罗所说,脱离了死亡的毒钩。
  而如我这般的凡人,除了感伤外还留下了恐惧……

  /* 16 */




  幸福人生
  鸡蛋



  那些年的日子很苦。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我都忘了,大概记忆最深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母亲一有空就搬出成迭的唱片与姐姐一起跟着凌波与乐蒂一字一句地哼着。你知道男孩的,男孩子怎可以跟着女生一起唱歌呢?这可太不像英雄了。于是我们就用尽全身力量撇断一根拇指粗的扶桑,当马骑在跨下假装出征去打印地安人。
  那时电影里的印地安人还都是坏人,谁也不知道从哪时开始,突然间印地安人就全都成了好人。
  从小我记性就相当差,有时连昨天的事都会记不清楚,因此童年对我来说就像是碎片一样存在着。缺点是,我从来没记全过任何事情;而优点是,每次回忆时,零星中总是会有些新的发现,这发现常会让我惊喜到失眠个好些天。
  我爱吃鸡蛋,没什么道理的爱吃。配颗卤蛋我可以吃上一整碗饭,要是有碟香椿炒蛋就更棒了,荷包蛋是我最爱,如果一切都不允许的话,白水煮蛋我也能接受的。母亲在世时,家里长年煮着一大锅的茶叶蛋,她一方面笑着说蛋吃太多不好,一方面又不断地补充着我掠食后空出来的空间。
  我吃过最诡异的蛋是“炸蛋”,忘了年轻时在哪吃的。煮法并不困难,一说你立刻就能照样做出——炸蛋老实说其实就是炸蛋,热一锅油,然后打蛋进油整个炸透,炸到金黄……好不好吃?这问我不准,我遇到蛋都说是好吃的。
  我一直认为,我爱吃蛋是因为童年困苦的关系。到现在我还能回想起黑松汽水以及苹果苏打的味道,这两种玩意对现在孩子来说已经是古董了,但当年可是在喜宴才有得喝的。我记得,只要是喜宴母亲就会不停地阻止我喝汽水,免得到时吃不下菜……直到今天为止,我记不起来自己有哪回喜宴是从头到尾吃到完的,童年是因为喝了太多汽水半途败下阵来,现在则是因为怕味精。
  那时吃蛋跟喝汽水一样,都算是大事。我不清楚别人家如何,但是我家以及我家邻居们都是自己养鸡,要是当天鸡没生蛋,第二天就没蛋可吃了。说来这点鸡蛋倒是比汽水要强上许多,你放瓶汽水在哪它不会生出瓶小汽水来,母鸡则不同,因此记忆中每天我们都有鸡蛋可吃。
  养鸡自然要付代价的,喂鸡是母亲工作,好像是用米糠之类搅拌什么,而我则负责取蛋。母鸡有个毛病,当然,这是以一个爱吃鸡蛋小男孩的角度看的,对母鸡自己来说这叫伟大的母爱——孵蛋,要是生出的鸡蛋当天不拿出来的话,母鸡无论那蛋有没受精都会开始孵,然后就不生蛋了。
  每天从鸡窝里将蛋取出可是件大事,细节我记不住了,只记得母鸡很会护蛋……你想想,从一个母亲手里夺走婴儿时,你会遭到的反抗,那就是当时我每天要面对的难题。不是我自夸,这方面我可是高手,邻居几个同年龄孩子在抢蛋都手段上都没我厉害,在方圆百公尺处可是有点名声的。
  有些人会不自主的帮动物划分,比如猫最聪明,狗其次,鸡大概是属于较笨的那种。我所知道的母鸡可都不笨(怎感觉得公鸡都很笨?),它们发现这世界存在有我这般的夺婴高手后,便开始说好一起将蛋给生在笼子外头——那时养鸡是不关的(似乎这样可以省些饲料),傍晚时我们另一项工作是赶鸡入笼……当然,你得认识哪只鸡是你家的,把别人家鸡赶进自家笼子怎说都不能算是太好的习惯。
  这种私藏蛋的行为,只要有点经验很容就会被拆穿。傍晚时,怎样你都无法让母鸡离开某处半步,那地方很可能就被牠私藏了个鸡蛋。
  后来小妹养了两只小鹅当宠物,那两只鹅不幸正巧是一公一母……当时我家住学校宿舍,后院有数百坪荒废在那,当鹅长大后我们就满山遍野的在那儿找蛋。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每疏忽一次大致上家里就会多出一只鹅来,从两只鹅成了一群鹅、一队鹅、一团鹅、一批鹅,白茫茫的一片鹅。那时大家生活都好了,也没谁自己杀鸡宰鹅的,后来是找市场里卖鹅的一次抓走,小妹哭得像是生离死别。
  想来有气,当时可都是我在照顾,像个养鹅王子一样,她哭些什么?
  印象最深的还是孵蛋,父亲会去买一堆蛋,然后装在箱子里用白炙灯泡孵……关于这些,我所知的全部就是这样了,父亲是个相当聪明的人,现在感觉他的聪明约略是世界其它父亲智慧的总和,似乎天底下没有他不懂的事情。
  夜里,父亲会将一个个蛋取出透着灯泡检查,然后告诉母亲说这个是受精的,要继续孵,而那个第二天可以吃掉。
  除了孵蛋外,我家床底下常有箱子装着芒果或香蕉这类玩意,父亲用电石将原本生青的水果变熟……是的,我说的是“变”,到现在我仍感觉这种事情满不可思议的。父亲也酿酒,应该算是私酒?他趁着便宜会买一大堆葡萄,然后酿在个大缸里。我偷喝过一两次,像是果汁一样的香,但后来不知道怎变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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