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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城-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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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别人的灾难,即使他再敏感,再感同身受,也毕竟隔了一层,更何况,还有那个“天籁的世界”做他的避风港。所以,顾城对于现实世界还怀着希望和憧憬,他以“无名的小花”的身份,要“把淡淡的芬芳,溶进美好的春天。”④(P10)显然,这“春天”,在现世人间而不在天国。以少年的天真,“我赞美世界/用蜜蜂的歌/蝴蝶的舞/和花朵的诗”④(P14),可见,在顾城的心目中,世界还是美好的,他乐于把自己最心爱的自然和诗献给世界。甚至顾城还有改变现实世界的勇气和信心,“小花用金色的微笑/来回报石块的冷遇”,因为,“它们相信/最后,石块也会发芽/也会粗糙地微笑/在阳光和树影间/露出善良的牙齿”④(P13)。与此同时,顾城已表现出对梦想世界的迷恋,“我热爱我的梦/它像春流般/温暖我的心”④(P20),因为对现实世界的厌倦,他说:“睡吧!合上双眼/世界就与我无关”④(P18)。在这首他14岁写下的诗里,已经有了他童话世界的雏形,“把我的幻想和梦/放在狭长的贝壳里/柳枝编成的船篷/还旋绕着夏蝉的长鸣/拉紧桅绳/风吹起晨雾的帆/我开航了”④(P16),只有沉浸于这个梦幻世界里,顾城才能获得温暖纯净的抚慰,解放自己倍受现实生存原则压抑的心灵,使梦想的非理性激情得以尽情释放。    
    “文革”结束后,“朦胧诗”诗人的创作从“地下”转入地上,他们以自己的诗歌创作加入了时代的大合唱——感伤和反思。但他们又不同于老一辈“归来者”诗人,老一辈诗人在文革开始时已形成了乐观的理想主义人生观,所以在“文革”中虽历经磨难,“归来”后仍能继续慷慨激昂乐观向上的歌唱,在他们那里,灾难的历史已经终结,世界又是阳光普照,春光明媚。而青年一代诗人不同,在“文革”开始时,他们只有十几岁,正是该做梦的年纪。但严酷的现实不是能产生梦的土壤,一次次本不该发生的不幸事件成为疯狂时代的日常事件,粗暴地折断了他们梦的翅膀“也许我们点起一个个灯笼/又被大风一个个吹灭”⑤(P270),所以,他们不那么容易忘记过去,不那么容易轻信时代的乐观,他们具有更加强烈的批判意识和忧患意识,我们不妨把他们的诗歌称作大合唱中的小合唱。    
    回顾“文革”,他们用冷峻的笔调控诉着,“到处都是残垣断壁”⑤(P171),“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身影”⑤(P159),“以太阳的名义,黑暗在公开地掠夺”⑤(P176),他们比前辈诗人更为清醒,因而,他们在诗歌中经常表达着一种怀疑、否定和叛逆的情绪。北岛大声地宣告“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的回声;/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⑤(P160)舒婷也以《神女峰》和《致橡树》表达对传统观念的质疑。    
    这一时期,顾城作为“朦胧诗”诗人之一,也加入了这一合唱的主题,《歌乐山诗组》借史讽今,诗人借杨虎城将军被暗杀这一为众人熟知的历史事件,发出“民族,看看你的背后”⑥(P95)的理性思考,这一声悲愤的断喝振聋发聩,令人警醒;“文革”中“天变了颜色/变成可怖的铁色”“一切都在骚乱/都将绝望、抛弃、争夺!”因而也苦苦追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样沉,这样沉重”他呼唤着当黎明到来时,“真正像野鸽子/自由的,自由的/让早晨的空气/充满羽毛,充满欢乐”④(P75);他那“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④(P26)唱出了多少年轻人的心声,“黑色”的“文革”记忆使诗人更执着于对光明的渴望和追寻了。    
    但是,顾城更执迷的,并不是这些,他很快就从合唱中退出来,去继续他的独唱了。但顾城这次的重返独唱,已经不同于少年时代,他将永不回头。


第三部分:论从独唱到合唱再到独唱(2)

    回城使顾城永远地离开了那个“天籁的世界”——他生命的支点,那个“天籁的世界”再不是现实的存在但却被顾城更深地藏在了灵魂之中,成为他永远的精神家园。回城后,顾城面临了种种生存的压力,这一时期,人们的物质生存还是相当困窘的,工作、房子等等世俗人生必须应对的,他也必须去应对,他从梦想中的天国回到了嘈杂拥挤的人间,于是为了生存,“他去街道服务所里干活,筛石灰、拉大锯、刨树根、刷油漆、爬到楼顶上去刮顶棚铁锈,在高温熔炉旁拌糖浆……”②(P3)仅仅是劳动的艰苦不会使顾城痛苦,使顾城痛苦的是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国人一向重视人际关系,也总是竭心尽智编织自己的关系网络,而他不属于那种擅长在这个网中穿梭往来的人,他只感到被束缚的痛苦,和难以应付的尴尬。所以,他说:“我是一个悲哀的孩子/始终没有长大”“我从北方的草滩上……走进布满齿轮的城市”④(P84),返城后的顾城是想超脱而不得的,他痛苦于“我被粗大的生活/束缚在岩石上/忍受着梦寐的干渴/忍受着估价商估价的/声音,在身上爬动/我将被世界决定”“我将被世界决定/却从不曾决定世界”④(P157)。“布满齿轮的城市”是人无法逃脱的巨大异化时空,或者异化为一只没有个性的齿轮,跟着机械化的世俗社会一起运转,或者肉体生存虽无力摆脱现实生存的挤压,精神追求却背对时代,到时代之外去寻找心灵的栖息之地,顾城的选择,必然是后者。在现实生活中越是感到无力,就越是急于寻找安慰,他一遍遍在记忆中回到少年时代的“天籁的世界”,这里依然快乐、自在,“青蛙正指挥着一家/练习合唱”“秋风吮干了云朵/大胆的蚂蚁/正爬在干荷叶的/帐篷上,眺望”④(P155)。    
    但是,现实如此强大,个人如此弱小,仅仅是一个记忆的天籁世界远不能够拯救他的灵魂,于是,顾城执拗而痴迷地一遍又一遍描画一个与城市、与世俗社会对立的心造的幻象世界,“我希望/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画下一只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④(P131),“我想用间银白的屋子/来贮藏阳光/想让窗台/铺满太阳花……”④(P101),但是,所有热烈的“我希望”“我想”在碰到粗糙冷酷的现实时都注定要破灭,“我没有领到蜡笔/没有得到一个彩色的时刻/我只有我/我的手指和创痛”④(P134)。顾城“是个偏执的人,喜欢绝对” ④(P398),这既是他作为诗人的独特之处,也成为束缚他走出幻象世界内在因素。因而在幻灭的痛苦后不是清醒,调整自身,而是更固执地退回内心,去做白日梦,“我醒着,就梦见了一切”去做梦想中的王子,“我是一个王子/心是我的王国/哎!王国哎!我的王国”,④(P192)。顾城“从诞生、学语、到最后,一直在寻找自己的梦”②(P5),梦是顾城心灵深处最真实的欲望呈现,只有在梦中,顾城被现实人生扭曲压抑的本性才得以自由的舒展,因此,顾城的诗中有些直接以梦为题,《梦想》、《梦痕》、《风的梦》、《梦园》……而在诗行中,梦的出现频率就更高了,这个与现实人生相对应的梦是纯净而透明的,“自由的水泡/从梦海深处升起”④(P71);“梦见自己的愿望/象星星一样/在燧石中闪烁”④(P71)。被现实苦苦困扰的顾城,甚至会以自身的异化来寻求解脱“我脱去草帽/脱去习惯的外鞘/变成一个/淡绿色的知了/是的,我要叫了”④(P127);“我是鱼,也是鸟/长满了纯银的鳞片和羽毛,黄昏临近时/把琴弦送给河岸把蜜送给花的恋人”④(P29)。    
    顾城后期的作品,则是纯粹的呓语。如《布林》是一个“无结构”的白日梦,已不再是中前期的明朗温暖的情调,而是更多了些梦幻神秘的色彩。    
    至此,我们发现,顾城是一个有着强烈自恋倾向的诗人,他拒绝了人世,拒绝了长大,世界在他眼里越来越充满敌意,他丧失了安全感,只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他只能逃进并沉迷于自己的幻象世界,寻求虚幻的安慰,而这安慰的虚幻性质又使他的世界越来越阴冷迷离。


第三部分:论顾城后期诗歌美学理念(1)

    值得称道的是,顾城并非只热衷于“玄言”“偈语”的赏玩,而是在自觉地把中国哲学的精髓与个人诗歌创作融为一炉,意图在对传统文化的传承里建构现代诗歌的理论话语体系,为其创作另辟蹊径,开新境界。    
    摘 要:顾城力图在对民族文化的传承里建构诗歌和现代理论话语体系。“回归自然,皈依老庄”是其海外生活与创作的共同写照。他对道家的研究自成一说,形成自己的“自然哲学”理念。他强调灵性、真性的表达,推崇隐现法,追求超脱、纯粹、空灵的艺术境界。艺术方法上追求诗的自然之境的表达,广泛采用现代主义诗歌技法,追求内容与形式的自然和谐。    
    关键词:现代诗歌理论话语;“自然哲学”隐现法;真性;空灵    
    在20世纪留给我们的诗歌遗产中,那些值得千古传唱的诗行后面,都矗立着一个天才诗人的名字。他们以生命坚守着真挚坦诚的心灵世界,力图将污浊拒之门外,以令人惊叹的灵性跳动的文字激发读者寻求真善美的热情。特别是当国内诗歌界于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商品经济潮的冲击下进行主动的或被动的自我解构,自我蜕变之际,顾城率先跳出困厄无序的氛围,力图在民族文化的传承里建构诗歌的现代理论话语体系。无论遭际如何困顿,却始终顽强地将心灵与生命与艺术本体共融在一起,即使最终的毁灭把诗人遮蔽在罪恶的阴影中,也难以掩去执著追求艺术生命的坦诚的灵魂光芒。从这一点考虑,顾城仍无愧于当代著名诗人的称谓,顾城的人生悲剧无疑隐含着浓厚的殉道意味。    
    顾城早年就才华横溢,以“童话诗人”奠定了其在诗史上的地位。他前期成功的作品大多小巧轻灵,意象隽永,以一颗金子般的童心向世界诉说着对光明、美好的未来的向往。在遭致了批评界“矫情”与“脱离现实”的非议后,依然以“一个孩子的任性”坚持“我要唱一支人类的歌曲,千百年后,在宇宙中共鸣”。顾城个性的偏执或许源于他那固着而不成长的孩童似的天真,他对人类与自然的观照或许缺乏世界性的眼光,但顾城的诗歌与生命始终真实地交融在一起,或许就是这种金子般的童心造就了独特的顾城,使他显示出超凡的天分与个性魅力。顾城的创作大致可分为前后两个时期,1987年顾城移民海外之前的国内创作时期可划定为前期,1987年开始的海外创作时期为后期。前期是其创作的黄金时期,一些广为传诵的名作都产生于前期,如《生命幻想曲》、《一代人》、《远和近》等;顾城关于诗歌的美学理念在这一时期也初步形成,他认为“诗的语言是自然的语言”。①这一理念在后期得到完善并贯穿创作的始终,可以说后期是其诗歌美学理念的沉淀期和实验期。    
    移民海外后,诗人的生活开始产生了动荡与不安定的因素。虽然他定居的海岛宛如世外桃源,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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