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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壮丹,随着身子摇曳,那蝴蝶也像活了似的上下飞舞。顿时开窍,即赋一首《点绦唇》:
都道有缘,千万里路逢蝉娟。破衲旧衫,且任群芳怜。么妹无忌,惹笑语飞言,将相忆:罗裙摇曳,彩蛱戏牡丹。
才吟咏了,只听女孩子们一片嗔怨声:“好个唐和尚,我姐妹待你不薄,为何只想着那七丫头,太偏心限儿!没得说,罚盾三巨献,却不许人代饮!”
一拥而上,捉手的捉手、按肩的按肩,有捏鼻子的、有灌酒的。唐僧还叫:
“悟空救我!”行者笑道:“这却是自找的!老孙救不了你!”那三藏架不住众女子围攻,便被灌了三大杯!唐僧何尝吃过这么多酒,醺醺起身,不免将庄严外表先抛一厢,执酒奉敬七姐妹,众女子受宠若惊,俱举杯一饮而尽。
唐僧大笑,吟诗曰:
迢递千里无故知,青陌忽识桃花面。
虽非宫范椒闺女,也自清爽与天然。
质而不借螺黛饰,心醉何须玉壶传!
暂作萍聚笑无拘,倏忽恨别流云散。
又恸哭道:“我唐三藏,俗名陈玄奘,垂窘之年便丧了母亲。。真是‘不堪回首半生事,依稀血泪共烽烟’!”遂将前半生故事备叙给众女子。直听得七姐妹秀目盈泪,芳心酸痛,也育叫“三藏哥哥”的、也有唤“玄奖哥哥”
的,皆道:“你已苦了三十余年,为何还要再奔波劳苦下去!草堂虽不是雕栏玉砌,但还宽敞,足可定身;奴家虽系蒲柳陋质,却都贤淑,愿终生齐眉举案,侍奉哥哥!”言语恳切,颇为动人。
唐僧不语。行者附耳道:“师父,眼下世风不古,‘母老虎’遍地都是,贤惠女子如凤毛麟角。难得碰上这般诚心的。却要细细思量,免得日后后悔!”
说得三藏连连点头。行者道:“你若有心,只碍着老孙在此,我即回避也!”
起身欲走。叫三藏一把扯住,道:“徒弟,我适才说甚了?”行者道:“师父眼泪滂沱,痛陈家史,芳心为之缠绵悱恻也!”唐僧不信:“为师能干哪事?装可怜样哭哭巴巴的,引人家女孩子上钩?”行者道:“不是师父,是陈玄奘!”三藏“噢”了一声,悟道:“还是贫僧!——唉,生就和尚的命,说甚!悟空,天色己晚,咱们也该回去了!”便告辞。七姐妹苦留不住,只得道:“明日送个尺寸来,好裁新衣!”行者胡乱应着,见师父踉踉跄跄头里走,跑上前扶他。唐僧甩开他手道:“扶我做甚,为师又没吃醉!”行者讨个没趣,便背着手,远远跟他走。
唐僧越走越快,转眼上了小桥。才行几步,七姐妹们叫:“唐长老跳‘健舞’了!”才说,那唐僧便舞舞扎扎跌到桥下。行者慌得跑过去跳到河里捞他。幸水不深,只弄了一身泥水。众女子也来帮行者,将唐僧拖上岸。唐僧捂着腰只叫疼。七姐妹道:“这副脏样子,如何见人?又伤了腰背,不如去温泉里泡泡,活活筋骨。也好把脏衣给他洗了!”唐僧半睁开眼道:“悟空有何良策?”行者笑道:“但凭师父尊意!”唐僧闭目:“腰实在疼,用热汤泡泡也好!你速去给悟净、悟能说一声,省得他俩躁得慌!”行者笑道:
“老孙便不来了吧?”唐僧哼卿道:“你不是逼我念咒吧”行者道:“莫念,莫念,老孙去去便来!”应声疾步去了。
这厢众女子便架起唐僧走。唐僧道:“也等等我那徒弟?”女孩子们笑道:“再等天黑也!”路上道:“哥哥却会咒人?”三藏道:“说来话长。
等贫僧腰好了再从容叙谈。”
那洞原不太远,片时便至。洞口不大,进去便豁然开朗,十分宽敞。南面壁上有玲戏洞窍透光进亮。泉边香草茂盛,野葩争艳。泉水清澄,池底不时冒出一串串珍珠般水泡,那水盈满莲花状池身,又蜿蜒流出洞去。他边有石桌竹榻蒲枕,又有沐浴用的香巾、藻豆。众女子把唐僧搁到水畔就要剥他衣衫。唐僧忙道:“不劳姐姐大驾,且候片刻,等我徒弟来了叫他脱。”女孩子们笑道:“呆子,湿衣裳捂身上多难受!”下手解他偏衫。唐僧岸上打着滚躲闪:“姐姐美意,贫僧心领了!只恐被徒儿撞见,以为师父老不正经,引诱姐姐们呢!”七姐妹道:“我等都不怕,你怕什么!心里没病死不了人!”
唐僧一脸羞愧,“虽如此,瓜田李下,难避嫌也!”姐妹们责备道:“你这和尚,好不调傥!适才吃酒时,说甚‘心醉不须玉壶传’。却只敢闭目偷想‘罗裙摇曳’。欲进又退,犹抱琵琶半遮面,假斯文也!”说得唐僧脸烫得像小火炉,无地自容,趴在地下不敢抬头。众姐妹见状笑得弯腰揉肠,泪都出来了!
且说行者返回,老远就听着洞内女孩子们大笑。怕出事,一头撞进洞来。
见师父无事,才放心。却一时忘了变化。七姐妹们心惊道:“你是何人,擅闯宝洞?——若专程来洗澡的,快请退出!这几日恕不接待!”行者故意道:
“俺却携了许多金锭银锞,任凭主人收取!”众姐妹们道:“现有‘金不换’在此,说甚‘阿堵物’!”唐僧闻声坐起道:“悟空,休得无礼!”对七姐妹们道:“他就是适才陪我的那个‘小弟弟’,姓孙名悟空。”幺妹怪道:
“如何变丑了?”行者笑道:“是先前变俊了!”众姐妹又笑。大姐问:“还会变甚?”行者只笑不语。唐僧道:“他会七十二变哩!”二姐问:“哥哥会多少变?”三藏摆手:“惭愧,惭愧!贫僧一样也变不了,忝为师父也!”
行者道:“他却会念《定心真言》哩!”众女子不解,缠着行者刨根问底。
行者道:“说来话长——”七姐妹背书歌子似的道:“等圣僧哥哥‘腰好了再从容叙谈’!”
三藏师徒俩笑得不行。行者止住笑,道:“你们就忍心看着‘圣僧哥哥’披一身湿衣受罪?——回避,回避!”众姐妹方出洞。却不远离,只在洞外草地上坐着说话。
洞内行者帮师父脱巴了,扶他下池水泡着,又抱着团湿衣出洞,问:“哪个姐姐帮忙?”不曾想都抢着要洗。结果姐妹们便“杠头将”——伸锤子、剪子、包袱赌胜。几个回合后,剩下四姐、五妹。两个商议道:“咱两个不斗了,将脏衣一分二,同洗如何?”两个便欢欢喜喜去溪边院衣。恼得么妹乱跳脚。三姐心细,忽道:“该去取床薄毯来,好让唐僧哥哥沐浴后裹上,以免受凉!”众姐妹便打发生妹去拿毯子。七妹噘嘴道:“你们都赖着不走,干嘛叫我去!”姐姐们道:“连个毯儿不拿,白白‘长相忆’了!”幺妹红了脸道:“什么‘长相忆’,是‘将相忆’!”遂去取毯儿。
却说四姐、五妹在溪畔给三藏洗衣,忽地抖出枚金钗!两个好稀奇,端详金钗,嗔道:“原来唐僧哥哥早有相好的了!”却叫路过的么妹觑见,一把抢过钗儿。不簪发髻,却揣起来道:“不许说唐僧哥哥的坏话!”两个姐姐羞她:“还没过门,倒向起老公来了!”幺妹痴情道:“便向他,便向他!”
跑了。
行者回洞。唐僧在水中泡得惬意,道:“难得如此温汤!悟空,你也下来洗洗!”行者欣然,脱了虎皮裙,跳下水,洗灌玩耍。忽抬头环视,叹道:
“真是洞天福地!”三藏道:“徒弟怀旧耶?”行者道:“师父果然说中了!
俺那花果山水帘洞,虽无温泉热汤,也有碧潭清溪。山中四时花开,季季果熟。徒儿倚松傍竹,吮露吸岚,端的逍遥自在!”唐僧道:“莫说了,快洗吧!”行者急三忙四洗了,跳上岸,仍将;日衣裙穿了。便听洞口七妹叫:
“唐僧哥哥,毯儿拿来了!”行者道:“师父,叫‘哥哥’了!”三藏吓得水中藏身,“猴头,还不去接来!”行者遂去洞口接了毯子,返回泉畔。唐僧也洗罢了,出了水,使香中揩干,裹了毯子,身子疲倦,就卧在竹榻上。
行者道:“师父,腰还疼么?”唐僧道:“略好了些。”行者道:“俺给你揉揉?”三藏道:“也好。”便揉了几下。三藏“哎哟”道:“疼!你什么爪子,忒重!”悟空委屈道:“老孙还没敢甲力呢!——要不唤个妹妹来给师父揉?”三藏忸怩道:“好是好,只是不太方便。”
这时听洞外问:“唐僧哥哥,洗好没有,我们进来了?”三藏慌张道:
“我的衣裳呢,干了没有?”行者笑道:“哪能这么快!”见师父着急,道:
“老孙给你想法子!”将毯子给三藏偏袒右肩斜披上,又揪条青藤系了腰,严然天竺僧侣袈裟似的!行者连声叫好。唐僧心虚道:“虽如此,里头还是赤裸着,心里不踏实。”行者笑道:“这样好,这才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便叫“好也,好也!姐姐请进!”便听环佩响,进来大姐。看见三藏身着土“袈裟”,抿嘴儿笑道:“哥哥腰如何了?可要奴家给你治治?”三藏道:
“如何治?”大姐道:“我自幼跟位道长学过针灸推拿,可与哥哥扎扎针儿。”
从锦囊中取出几根银针,道:“哥哥请躺好。”唐僧道:“扎哪儿?”大姐道:“哪儿疼扎哪,称’阿是穴’。”唐僧心想:“这一掀便露真相,只怕乱了禅性。”道:“扎别处行也?”大姐知他害羞,嗤嗤笑道:“便扎耳朵如何?”唐僧道:“扎耳朵好!”却又疑惑:“姐姐不是谑我吧?”大姐道:
“休多言,扎了再说。”三藏便卧下让大姐给他扎耳朵。未几,扎毕,道:
“你起身走走看。”唐憎起身行了几步,那腰果然不疼了,直叫:“怪哉!”
大姐道:“人之耳,其形如倒卧婴儿,那诸经穴位皆有对应处。择患点针之,即有奇效!”三藏、行者惧称赞不已。
此时天色已晚,流萤撞进洞来,那六姐妹使团扇扑萤,也追进侗厅。娇语笑言,款巧脚步,如兰香气,缭绕不绝。唐僧如置梦幻。忽而洞中大明,原来月光自南面洞窍透进。女孩子们拍手道:“灯来也,灯来也!”大姐道:
“值此良宵,何不将乐器取来,欢娱一番!”便有几个姐妹跑去取来琵琶、阮琴、箜筷、玉笛。。在泉水边随意坐立,拨弦弄管。其声悠扬动听,一如春花解语,秀鸟鸣林,幽泉漱玉,清馨摇空。唐僧端坐问:“姐姐所奏何曲?”
曰:“《回波乐》。”唐僧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和着乐拍击节。
众姐妹见唐僧赞赏,个个如受了皇封,笑逐颜开,围着竹榻一厢奏乐,一厢舞蹈。舞姿炯娜多姿,翩若惊鸿游凤。真个袂起王嫱去,据扬西子来;明月之眸传情,瓠犀之齿闪泽;手若柔荑撩兰麝,臂如嫩藕挽芳馨;罗裳飘逸兮,酥胸如蕾半含露;琼玖清冷兮,蜂腰摇曳百媚生。
行者看得发呆,三藏觑得脚痒,就要跳下榻儿。行者道:“师父做甚?
腰才好,别再闪着!”唐僧道:“不妨,我只略活动活动。”七姐妹见唐憎下来,乐不可支,上前扯住手儿,环成一圈,载歌载舞。唐僧眉开眼笑,忘乎所以。行者暗忖:“俺若由着师父闹腾,事后必有纵容之咎。且西行之路,十停已有五停,半途而废,也忒可惜。俺且阻他一阻,略尽力徒心意。将来菩萨怪罪,也好有个遁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