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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魏忠贤方专权,炙手可热。中外争颂功德。崇焕不附,衔之滋甚。叙宁锦战捷功,文武增秩赐荫者数百,忠贤子亦封伯,而崇焕止增一秩。犹以为未足,复使其党劾罢之。七月,崇焕遂予告归。
第七节袁督师之再督师
熹宗崩,怀宗即位,忠贤伏诛,削诸冒功者,廷臣争请召崇焕。其年十一月,擢右都御史,视兵部,添注左侍郎事。
崇祯元年四月,命以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所司敦促上道。七月,崇焕入都,先奏陈兵事,帝召见平台,慰劳甚至。咨以方略,对曰:“方略已具疏中。臣受陛下特眷,愿假以便宜,计五年全辽可复。”帝曰:“复辽,朕不吝封侯赏。卿努力解天下倒悬,卿子孙亦受其福。”崇焕顿首谢,目曰:“陛下既要臣,臣安敢辞难?但五年内,户部转军饷,工部给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选将,须中外事事相应,方克有济。”帝为饬四部臣如其言。崇焕又言:“以臣之力,制全辽有余,调众口不足。一出国门,便成万里。忌能妒功,夫岂无人?即不以权力掣臣肘,亦能以意见乱臣煤。”帝起立倾听,谕之曰:“卿无疑虑,朕自有主持。”大学士刘鸿训等请收还王之臣、满桂尚方剑,以赐崇焕,假之便宜。帝悉从之,赐崇焕酒馔而出。
崇焕以前此熊廷弼、孙承宗皆为人排构,不得竟其志,乃再上疏曰:
“恢复之计,不外臣昔年‘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守为正著,战为奇著,和为旁著’之说。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此臣与诸边臣所能为。至用人之人,与为人用之人,皆至尊司其钥,何以任而勿贰,信而勿疑。盖驭边臣与廷臣异,军中可惊可疑者殊多,但当论成败之大局,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瑕。事任既重。为怨实多,诸有利于封疆者,皆不利于此身者也。况图敌之急,敌亦从而间之。是以为边臣甚难。陛下爱臣知臣,臣何必过疑惧?但中有所危,不敢不告。”
呜呼!督师此言,字字血,语语泪矣。明所以亡者不一端,而朝廷不能见信于其臣,则亡征之尤剧而不可药者也。
不然,以磊落飒爽之袁督师,而何以自危至是?而明之所以待督师者,后此乃皆不幸而言中焉。呜呼!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书上,帝优诏答之,赐蟒玉、银币。疏辞蟒玉不受。
是月,川、湖兵戍宁远者,以缺饷四月,大噪,余十三营起应之。缚系巡抚毕自肃、总兵官朱梅、通判张世荣、推官苏涵淳于谯楼上。自肃伤重,兵备副使郭广初至,躬翼自肃,括抚赏及朋桩二万金以散,不厌。贷商民足五万,乃解。自肃疏引罪,走中左所自经死。崇焕以八月初抵关,闻变,驰与广密谋。宥首恶张正朝、张思顺,令捕十五人,戳之市,斩知谋中军吴国琦,责参将彭簪古,黜都司左良玉等四人。发正朝、思顺前锋立功。世荣、涵淳以贪虐致变,亦斥之。独都司程大乐一营不从变,特为奖励。一方乃靖。
时关外大将四、五人,事多掣肘。后定设二人,以梅镇宁远,大寿仍驻锦州。至是梅将解任,崇焕请合宁、锦为一镇,大寿仍驻锦州,加中军副将何可刚都督佥事,代梅驻宁远,而移蓟镇率教于关门。关内、外止设二大将。因极称三人之才。谓:“臣自期五年,专藉此三人,当与臣相终始。
届期不效,臣手戮三人,而身归死于司败。”帝可之,崇焕遂留镇宁远。自肃既死,崇焕请停巡抚;又登莱巡抚孙国桢免,崇焕又请罢不设,帝亦报可。哈喇镇三十六家向受抚赏,后为插汉所迫,且岁饥,有叛志。崇焕召至于边,亲抚慰,旨听命。
二年,闰四月,叙春秋两防功,加太子太保,赐蟒衣、银币,荫锦衣千户。
第八节袁督临之杀毛文龙
杀毛文龙一事,袁督师冤狱之近因,而其为功为罪,又当时舆论所最嚣嚣者也。文龙之应诛与否,该《明史》本传自明。而督师此等举动,非有霹雳手段者不能学也。今录本传全文如下:(以下引自《明史·袁崇焕传》中华书局点校本第六七一五页至第六七一页。略)
程本直《漩声记》评文龙之案曰:“自武登抚相与争而去,其欲得而甘心于文龙者,非一日也,非一人也。辱白简、挂弹章,可数百计也。是左右诸大夫皆曰可杀,国人皆曰可杀也。其不杀也,非不杀也,不能杀也,不敢杀也。是以崇焕一杀之而通国快然。”观此则当时舆论之所存,可以见矣。夫以举国不能杀,不敢杀之人,而督师毅然去之,若缚一鸡而探一彀也。指挥若定,声色不惊。呜呼!非天下之大勇,其孰能与于斯?自文龙之死,其部将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次第叛,后卒为满洲伥,扫定西南。或以是为袁督师实有以致之。虽然,吾以为此亦有乎其人耳。文龙不死,安知其不执梃为诸降王长?而督师死后,其最得力之部将祖大寿,虽降而旋反正;而何可刚被执不屈,义烈炳千古,则又何说焉?彼不徒感激主将之私恩,而服从主将之公义者,盖有素也。
第九节 袁督师之冤狱
子胥湛而吴沼;鄂王僇而宋夷。古来豪杰以一身生死系一国存亡者,历史上前例往往不乏。若袁督师者,其重要之一人哉。先是半年前,崇焕上疏通筹全局,略言:“臣身在辽,辽无足虑。惟蓟门单弱,敌所窃窥。请严饬前督,峻防固御,为今日急著。”时督蓟者为刘策,巽懦不知兵事。崇焕一疏不省,复再疏之,三疏之。得旨下部科会议,迁延不行。
是年十月(崇祯二年),清兵十余万人,以蒙古兵为向导,大举入犯。惮崇焕之威,乃改道入龙井关、大安口、喜峰口,所向披靡,如行无人境,果如崇焕言。崇焕于十月二十八日闻警,即檄调诸辽将祖大寿、何可刚等入卫。所历抚宁、永平、迁安、丰润、玉田诸地,逐路置防,逐城设守。
戴星犯雪,于十一月初十日驰至蓟州,欲背捍神州,面拒敌众。十二、十三等日,与敌兵相持于马升桥诸要隘。清军不意袁军骤至,相视骇眙,乃宵遁,疾趋而西,直犯京师。崇焕心焚血注,愤不顾死,士不传餐,马不再秣,由间道飞抵郊外。两昼夜疾行三百余里,先清军至三日。清军初遇崇焕救蓟,意欲避坚攻瑕,乃越蓟西,蟠踞潞中。将中断京师,使与崇焕首尾不相应。一面结营困潞,一面张势撼京。谓潞困而京可不俟攻也,不知崇焕之舍蓟而蹑其后也,不知崇且舍潞而绕其外也,不知崇焕业据京而出其前也。时崇焕军营于广渠门外。敌军初在高密店遇侦,咸大失色,诧以为袁督师之兵从天而降。二十日,转战于广渠门,自辰达申,却敌十余里,追北至运河,清将阿巴泰、阿济格、恩格德尔之军皆溃。太宗及诸贝勒相语,谓十五年来未尝有此劲敌。于是不复逼京师,惟出没于海子、采囿之间以观变。先是,崇焕以兼程赴援,仅以马兵五千从。其步兵不能兼进,以五千而当十余万之大敌,势力太相悬绝。故朝议虽日促战,而崇焕犹持重不发,即广渠门之役,犹非其志也。而盈廷乃以“逍遥城下,拥兵纵敌”,呶呶为崇焕罪。计步兵全军,十二月初三、四间可至,而初一日遂有逮崇焕之旨。
先是崇焕至蓟,奏报达,帝甚喜,温旨褒勉,发帑重犒将士。及兼道入卫,帝立召见,深加慰劳,咨以战守策,赐御馔及貂裘,倚重甚至,时清军新挫,畏崇焕如虎。借贝勒有请攻城者,太宗托以不欲损将卒,二十七日,乃退驻南海子。适前获明太监二人,以副将高鸿中、参将鲍承先、宁完我、巴克什达海监守之。至是鸿中、承先遵太宗所授密计,坐近二太监故作耳语,云:“今日撤兵,乃上计也。顷见上单骑向敌,敌有二人来见上,语良久乃去。意袁巡抚有密约,此事可立就矣。”时杨太监者,佯卧窃听悉记其言。三十日命纵杨太监归,具窃以所听者上闻,狱遂起。
十二月初一日,崇焕再被召对,遽缚下诏狱。大寿在旁,战栗失措,出即拥兵叛归。帝取崇焕狱中手书往召,大寿乃归命。(事详《剖开录》。略)时辅臣温体仁,毛文龙乡人也,衔崇焕杀文龙,每思有以报之。适兵部尚书梁廷栋,曾与崇焕共事于辽,亦有私隙。二人从中持其事,崇焕由是得罪。又崇焕尝与大学士钱龙锡友善,龙锡故主定逆案者。
魏忠贤遗党高捷、袁宏勋、史塟辈,谋兴大狱,为逆党报仇,见崇焕下吏,遂以擅主和议、专戮大帅二事为两人罪,捷首疏力攻,塟、宏勋继之。又前者东江岁饷百万,大半入权宦囊中,自崇焕斩文龙,尽失其赂,咸相衔刺。至是清军犯京师,中官、勋戚在围城中,思旦夕解围,咎崇焕不即战。会总兵满桂,初与焕共守宁远,丙寅之役,首主弃城,为焕所叱。至是入援,令其部曲大掠近郊,皆伪称袁兵,以鼓众怨。后因败入瓮城,浸润中官,乘机谮之。合此诸原因,故崇焕遂不得不死。于是,铺臣周延儒、成基命,吏部尚书王永光各疏救,不报,总兵祖大寿以官阶赠荫请赎,不报;兵科给事中钱家修请以身代,不报。布衣程本直诣阕抗疏呼冤,与钱龙锡同论死;御史罗万寿以申辩崇焕非叛逆削职下狱。凡崇焕在狱中半年余,关外将吏士民日诣督辅孙承宗所号哭雪冤、愿以身代者未尝绝,承宗知内旨已定,不敢上闻。于是崇焕遂死,会审之日,风霾昼闭,白日无光。崇祯三年八月十六日,遂弃市。兄弟妻子流三千里。籍其家,崇焕无子,家亦无余赀,天下冤之。
第十节 袁督师死后徒东北边事
督师下狱之明日,命大同总兵满桂为武经略,督步骑四万阵永定门外,严濠栅,环以枪炮十重。清兵宵进,效明兵甲裳旗帜,黎明乘不意,突冲入其营,满桂战死,生擒总兵黑云龙、麻登云等。帝以庶吉士金声之荐,擢游僧申甫为总兵,造战车,又擢庶吉士刘之纶为兵部侍郎,募义兵。皆以仓卒未训练,败死。举城皇皇,不可终日。会祖大寿、何可刚得督师手书,引兵还救。初清军料崇焕下狱后,大寿辈非叛作贼,即降从彼。至是,见辽兵还为明战守,乃遽为议和书,分置永(安)定门、德胜门外,移军略蓟而还。盖督师一书纸,犹足以却敌也如此。
清军既还,沿途侵略。明年正月,克永平、克迁安、克滦州,遂班师,留贝勒济尔哈朗统兵万人守永平各城。三月,复命二贝勒阿敏益兵五千助镇守。时明帝已复起孙承宗镇关门,而祖大寿统各路援军相为犄角。五月,遂连复滦州、迁安、遵化、永平诸城。清军殆尽覆。六月,阿敏逃还沈阳,太宗震怒,议罪幽禁。皆祖大寿力也,皆袁督师教也。
崇祯四年,清军复攻大凌河。时孙承宗率由袁督师政策,已复关内四城,复理关外旧疆,欲并力先城大凌河为屏蔽。巡抚邱禾嘉违其节制,中央政府复掣肘,遂败衄。十一月,廷臣复劾罢承宗,而明益不可为矣。令将此后明清之交涉复列略表:
崇祯七年 清兵四路来侵。一从尚方堡之宣府,趋应州,至大同,一由龙门口入,会于宣府;一由独石口入,会于应州。一由得胜堡入,历大同,趋朔州。
八年 清多铎攻锦州,多尔衮由朔州毁武宁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