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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桐对陆绍衡说道:“不管怎样,多谢你的提点,夜深露重,你该回去了。”
陆绍衡却站着不动,他冷不防地问了一句:“你父亲惨遭意外,你似乎并不怎么哀伤?”
青桐被他郑重其事的样子逗笑了,“实话告诉你,我自出生以来极少哭过,也不大爱笑,自封‘青面瘫’。如果我告诉你那些哭得最响的不是职业所然,便是抹了茱萸面,你信吗?”
“告辞。我下去躲房屋里哭,你要不要在窗外听听。”
陆 绍衡觉得自己心中的某根心弦骤然断裂了。他的大多数时间都在边关度过,那里靠近胡地,民风彪悍。他见惯了大气豪爽的边关女子,对京城那些以柔弱为美的女子 并不怎么喜欢。他觉得找一个豪爽、率真的女子也不错。当家人再三催婚时,他曾经考虑过青桐。虽然她家世一般,虽然她比他要小几岁,不过那都没什么关系。但 是,现在,他的心在渐渐变凉。他以前自以比别人更了解青桐,现在却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对方。
青桐任他独自伤感慨,转身离开。就在这时,她意外地又听见一阵响动,又有人来了。是一对黑衣蒙面人,这是赶趟儿拜访吗?
青桐立即伏在屋脊像壁虎似的一动不动。她正在猜测是谁,对方将她陆绍衡误认为是自己人,朝他招招手,低声吩咐道:“你,去西边守着,记得主人的话,只消看着那女人别跑就行。”
青桐恍然,这是在监视她。不用想,这自然是何正伦的手笔。
陆绍衡却变了声淡淡接道:“你来晚了,这儿有我接手。”
青桐趁这两人说话时,悄悄向另外一人移动过去,她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突然一跃而起,用刀背狠狠一劈,那人闷哼一声,噗咚一声倒了下去。与此同时,陆绍衡也猛然出手,将与他说话的黑衣人打晕制服。他提着两人,对青桐说道:“我将这两人提回衙门去,告辞。”
青桐与他告别,然后沿着屋顶又巡视一圈。她刚要下去,却又发现,又来了一帮人。这又是谁?
青桐藏在暗处,发现这三人上房的动作很是生疏,像是新手。
领头的一个对左边那人说道:“都小心些,咱们别把屋顶踩塌了。”
右边那个道:“少爷忘了,您已不是以前的您了。踩不塌的。”
青桐躲在一旁暗自窃笑,除了程胖还能是谁?
当三人看到他们要保护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自然十分惊诧。
程胖既意外又高兴,他一努嘴,示意程安程玉别碍事。两人摸摸鼻子,悄悄下去了。
“哎,包子,你怎么样了?那何老贼派人来没?”
“头一批刚走。”
“他个老不死的!”
程元龙不擅长站房顶,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挑了个平稳住坐了下来。大有长谈的架式。青桐过去坐在他旁边。
两人一坐好,程元龙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对于何王八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青桐老实回答:“还在想。”
程元龙挥舞着手,情绪激昂:“你今日没对我说实话吧?”
青桐心中一沉,顿了一下,反问:“你指哪方面?”
“哪方面,就是那何景贤和黄启功要害你的那方面。他们无缘无故地怎么会出现在宝珠寺,还是在你的必经之路上?况且,他某些部位还受了创伤,据说走路都呈外字型。”
青桐松了口气:“这事不好说。”
程元龙不挥手,改拍大腿:“这个小王八,他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老子不在京,他猴子称霸王。还有人把他与我相提并论,真是丢脸!”
程元龙骂完,接着安慰青桐:“别害怕,让那老贼告去。今日那三个乞丐的话,大伙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还想反咬一口,做他的春秋大梦。”
“我从来没怕过。”
“好样的。”
“李大人如果要传你,我也去,我是证人。你弟弟也去。”
“好。”
……
两人坐在房顶上商量了半个时辰,程元龙才带人离去。
青桐下来时,已经是夜半了。周姨娘和玉冰清也哭累了。整个林家重新陷入死寂。她的房里仍亮着灯光,林安源还没走。他正伏案而眠。
青桐一进来,他就醒了。
“姐。”
“怎么还没回房?”
林安源揉揉困顿的双眼,缓缓说道:“我方才半睡半醒时,想了许多事,有小时候的,也有和你的。”
青桐在桌前坐下,自己倒了一杯清水,慢慢啜着。
“你 回来之前,我的记忆全是灰的暗的,像阴雨天一样。娘整天哭,白妈妈和刘婆子整日做活,愁眉不展。我不能自由出门,即便在家里走动也要注意。家里随便一个人 都敢欺负我。被掐被拧了也不敢声张,因为声张也没用,还得连累母亲。母亲有时会说起你,她念叨着,如果你姐姐还活着,该有多高多高了。我当时一边盼着姐 姐,一边想姐姐活着自然是好的,可是她要像我一样受欺负该怎么办呢?”
林安源说着说话,莫名牵动情肠,两行热泪滚滚而出。
他 嗓音哽咽,继续往下说:“……后来你回来了。我期盼又好奇,想着终于有个亲人陪我说话了。你回来没两日便帮我了报了仇,痛揍了欺负我的崔嬷嬷和春兰,与庶 母父亲针锋相对,据理力争。我和娘渐渐好过起来了。然后我读书进学堂,与人结交,有了自己的朋友和天地。姐姐,我真的很感激你,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会怎 样?”
“我喜欢姐姐,尊敬姐姐,但姐姐有些所做所为又与我所学所想的不太一样,先生讲的,圣贤说的,世人的看法……我不知道是自 己错了还是姐姐错了。我的脑子像一团乱麻,拼命挣扎也挣扎不出所以然。又怕事情处理不好,影响了姐姐的终生。我们生而为人,很多时候并不能任情任性。国法 家规,世人的看法,一层一层像网似的……姐姐,我的脑子很乱,说得不知所云,不知姐姐能不能明白我的心意。”
青桐沉吟一会儿,似乎理解了大半:林安源尊敬感激她,但他对某些事仍保留自己的看法,一时不能全部理解她。
☆、第八十二章 披露心思
思想的变革是极为艰难的;这点她懂。例如她,来这这里十几年还是原来那样。他们之间有鸿沟也可以理解;就算同一时代的人们之间也会照样会有差距。她不要求对方完全懂她,只要他跟试着站在她的立场理解就好。这么一想;她对林安源的心思不觉转变了一些。
她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像小时候那样,手掌按在他的头顶;说道:“也罢;你的脑子里被塞满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常。我也不要求你全盘接受我的想法。”
林安源有满肚的话;只是不知道该说哪句好。
青桐经过这一连串跌宕起伏的事情,不觉身心疲惫,“天晚了;你回房歇息吧。有事明日再说。”
林安源犹豫一阵,点点头,“好吧,你也好好休息。”
两人作别。
青桐正要熄灯,灰灰菜和喇叭花结伴回来了。
两人简略禀明事情经过,灰灰菜忧心忡忡地问道:“小姐,倘若明日官差要审问我们,该怎么办”
喇叭花面带恐惧:“奴婢听说官府审案,没有不用刑的。那何老贼必然上下打点,务必要致我们于死地,万一到时他使钱让人对我们逼供……”
青 桐也不隐瞒,直接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明日见机行事,证人死的死散的散的,他一时无确凿证据拿我们,若真要逼供,我也不是吃素的。招了我,我便将那何 老贼剁成肉酱,大闹一番,离开京城四处游荡去,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到时你们若愿意跟我就跟,不愿意,我发还了你们的卖身契自己逃命去吧。”
两人听罢,心中一暖,连忙发誓,绝不离开,愿随小姐同生共死。
一夜无话,到了次日一早。青桐还没起身,便听到府里传来了一阵号哭声。玉姨娘歇了一夜又有精神哭了。她们哭得诚心诚意,青梧院里的几个也不好不哭。一时间林府上下一片哭声,满眼全是缟素。
青桐趁着事情未发,悄悄离开青梧院去了养父母家一趟。
此时事情还没传来,李二成夫妻俩还不知道昨日的事情。一见青桐大清早地来看他们,自是十分高兴。
三人拉拉杂杂说了些家常话,大多数时间是夫妻两人在说,青桐在听。
青桐在养父母家呆了小半个时辰,王氏留她吃了早饭方依依不舍地放她离开。
青桐离开李家,沿着大街一路心不在焉地乱逛。
……
再说那程元龙,他起了个大早,一路快马加鞭朝表兄秦王府邸赶去。他是熟客,自幼与秦王走得近,不须通报,便可直入府内。他以为他来得够早,没想到有一人来得比他还早。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陆绍衡。
他这会儿正坐在花厅与秦王说话。
秦王年纪在十*岁,气度清贵雍容,对于两个表弟亲切有加。
程元龙一进来,他便朗声笑道:“本殿对于这个林青桐也有些好奇了,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让你们两个一大早的入府说项?”
陆绍衡颇有些不自然,忙道:“殿下说笑,我实不是转为她而来,不过顺口一说罢了。”
程元龙倒没什么,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她与我自幼交好,我这一身肥肉全赖她才减掉的。如今她被何泼皮一家欺侮,我怎能不出手相帮?”
秦王缓缓收起笑容,详细询问陆绍衡。他愈问兴致愈盎然。
“你是说,她自小时便禀赋出众,身怀奇力?”
“是的。”
“遇事冷静,杀伐果断胜似一般男子?”
“是。”
秦王稍一沉吟,再问:“依你猜测,宝珠寺之案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何景贤真的只是被狼群袭击?那些匪徒真是内讧,自相残杀?”
陆 绍衡心中明白,虽然此案死无对证,但漏洞颇多,只要用心去察,自会察出真相。秦王这样的人最好不要欺骗。对于他们这种身处高位的人来说,要的不是真相,而 是利益和用处。林青桐的对头是何家,何家又是燕王的喽啰。秦王帮她,既全了他和程元龙的情面,又能给何家和燕王添堵,实在是一箭双雕的事。
所以陆绍衡略一寻思,便决定实话实说:“此事已移交李大人处,但据我的办案经验和猜测来说,真凶极有可能是她本人!”
程元龙脸色微变,不满地嚷道:“真相还没查明,表哥何出此言?”
陆 绍衡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元龙,你最好还是知道真相吧。——那些匪徒的尸身虽然不全,但我能看得出来,他们是被同一个人所伤,根本不是互殴而死。 你没发现那三个乞丐起初十分迟疑吗?直到他们发现自己中了毒,才不顾一切地咬出何景贤来?但你仔细分析他的话也仍有漏洞。他们说何景贤临时起意,玩腻了寻 常的游戏,想去扮劫匪拦截民间女子。你不觉得可疑吗?他若真有此意,何须叫上那么多乞丐?为什么那么巧,林青桐恰好路过那里?因此我断定,何景贤的目的就 是等待林青桐,至于原因很清楚,我听说前些日子,何景贤当街调戏林青桐,林青桐将他剥光游街,两人结下仇怨,当然还不止这些,两人是素有小怨……”
程元龙也是个聪明人,稍稍一想也能明白其中的关节。他的心头迅速涌上一股愤怒和激赏,情绪激动地说道:“那个王八羔子,趁小爷我不在,瞎充大尾巴狼,还敢我的包子,宰得好!若我也在,看怎么收拾他。我定叫他喊爹爹不应,哭娘娘不灵。”
程 元龙骂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