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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话,两位将军相视而笑,就好像他们正在谈论地事情只是关于天气或是令人感到惬意的风景。
从某种程度上说,旷野里的风景的确迷人。夕阳义无返顾地放射着灼热的光火,连天的烧云展现出古怪的身影。向着晚霞的一面,时光仿佛在红色的景物间飞速流转,潮热的空气混合着泥土的清新气息,从南边涌向北边,只在中间留空一大片。
战场中心竟然生着几株圆大的柿子树,球状的树冠变成火烈鸟的脑壳,“脑壳”上停落着沸沸扬扬的杜鹃,仔细看,还有长尾莺杂在中间。
在柿子树的后面,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被清新空气隔离的地段,流血的十字架像庄稼一样井井有条地铺了开来,一样高低、一样长短、一样倒呆着流光了血液的尸体。苍蝇等等蚊虫在这一大片“庄稼地”里尽情地飞舞,它们就像赶赴一次百年难遇的繁殖大会,铺天盖地地汹涌而来,带着饱食终日和产卵之后的快感逍遥离去。此时,红日又从天空中间降落了一些。
“克利斯!是克利斯吗?干嘛躲开?”
克利斯低啐了一口,这就是出名带来的困扰,走了一路,不管是普通一兵还是顶着一排金纽扣的将军……似乎所有的军人都认识他,好象天底下地军人都知道他叫克利斯。克利斯硬着头皮踱了过来,他走向站在柿子树底下乘凉的几名士兵。
士官长在很远的地方就闻到了这边地血腥气。他是战场上的老兵,自然知道空气里头地油腻和腥臊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以为是这片战场还没有清理出来,可走到近前他才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
“你们在发什么疯?”克利斯没好气地问了一声。他讨厌面前这些陌生的士兵,他们就像刽子手一样阴沉。在同你打招呼的时候脸上也不见一丝生气。
“各位!这就是3291师的克利斯上士,你们都听说了吧?他就是克利斯!”把士官长叫过来的人颇为自豪地向自己地战友介绍起来。
在场的几名士兵收起阴沉惨白的面相,他们冲着闻名卡尔查克特和所有近卫军参战部队的大英雄露出笑脸!
克利斯尴尬地别开头,这些36军的家伙不笑还好一些,一旦咧开嘴……光明神在上!那就是像是一群围坐餐桌、刚刚啃咬了一具死尸的食尸鬼在向你发出邀请。
“刚刚你说什么?我们没听清!”
“我说你们在发什么疯?”克利斯大声重复一遍。他讨厌36军的人。尽管这些家伙都很能打,可大决战的时候却一个不见,在俘虏面前逞威风算什么士兵?
听出战斗英雄口气不善,为首的士兵只得无奈地摊开手:“克利斯!别这样看着我们,我们也不想这么干!可上面有命令,再说阿兰元帅确实死得很惨,我们不得不教训一下荷茵兰人,而且一定要让他们刻骨铭心,保证下次不会再犯。“克利斯没有心思再说废话,他打量了一下十字架丛生的“庄稼地”
“恩!你们干得好象很漂亮!祝你们好运!”
“谢谢……”
再没理会36军地刽子手。孤单的战斗英雄捧着盛满红酒洋葱烧牛肉的头盔,他漫步于平原。草丛越来越深,每隔几步就会出现断裂地刀兵和盾牌的碎片;很多箭矢斜插在地面上。隐没于各种兵器之间。
湿漉漉的风丝毫没有缓解酷热难当的天气,天色暗淡,漫天红霞刺激得好几个种族地蚊子像水仙骑士一样在战场上乱冲乱钻。克利斯找到一处水洼,他拨开芦苇和草叶间的蚊子群。想要碰碰运气,可捧起水以后……也许是晚霞、也许是水塘早已浸满鲜血,克利斯看到的水面荡漾这血浆的暗红色光影。
放掉手里捧着的血水,带兵长抬起头,一只小鹰在他头上盘旋。
“上士!过来帮帮忙!”
克利斯回过神,他只得自叹倒霉,谁让他是3291师的带兵长!谁让他的战友成了本世纪最壮烈的烈士!近卫军上士望往声音响起的方向,他看到一个怪人。怪人穿着一条将校服的裤子,上身套着一件染满血迹的丝绸衬衫;也许还是觉得自己的形象不够吓人,怪人披散着一边头发,正在使劲儿拖动草丛里的一具尸体,尸体身下发出“嚓嚓”的声音!
克利斯望了望天色,还有太阳!那么这就不是吸血鬼或是其他的妖怪,带兵长朝怪人走了过去,手上已按住剑柄。
怪人把尸体的双腿丢到一边,他喘了好一阵,看得出他累得不轻。
“需要帮忙?”
怪人拨开挡在眼前的头发,他朝克利斯点了点头。克利斯终于看清了,怪人的五官长得还算端正,除了他的着装透着浓重的诡异气氛,其他一切都还称得上正常。
“要我怎么做?”克利斯稍稍放心,对方的服装的确古怪了一点,可都是上好的面料,这说明怪人很有可能是一位军官……至少是一位受了刺激的军官。
军官朝躺倒在地的尸体摊开手,“帮我把他抬到那边,这都是帝国的烈士,不能任由他们曝尸荒野!”
近卫军上士四下看了看,战场南边还在鼓噪、北边只是寂静的平原,“不是有民夫和志愿者在收敛烈士遗体吗?”
军官摇了摇头,“已经结束了!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已经下达命令,所有的民夫都得去搬运辎重,包括预备役在内的士兵都得继续向西开进!”
克利斯又扫视了一遍空旷地战场。“你是打算一个人在荒野里收殓那些没有被人发现的遗体吗?”
“恩!”军官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呵呵……”克利斯难以置信地笑了起来,“我得说……您这是异想天开!战线全长三十九公里。您“““”
“能做多少是多少!”军官打断近卫军上士,他指了指躺倒面前的尸体。“如果你不介意地话,咱们就从他开始!”
克利斯皱起眉头,他明明知道这是疯狂的念头,可他偏又无法拒绝。怪人说得一点也没错!无论如何,倒卧在战场上地士兵都是泰坦的烈士。民族的忠魂!没有任何道理任由他们曝尸荒野。
和古怪的军官一道,克利斯由头抬起勇士的尸体,军官还是抬起脚,他们在草丛里艰难地走了一阵,然后就到达一片董草稀疏地空地。
克利斯被吓了一跳,空地只是草叶稀浅,上面摆满了一层尸体,近卫军战士交互叠压,根本看不出牺牲者的数量。
“这……这都是你……”
“是的!”军官点了点头,他把手里的尸体放到尸堆旁边。然后便开始翻动尸体的铠甲和军衣。
“别动他!”克利斯瞪大眼睛,他发出一声愤怒的警告!怪不得这个家伙会来干这件苦差使,扒死人是近卫军军规上的大忌。亏他会有那番冠冕堂皇的说辞,近卫军上士责备自己真是瞎了眼。
“把剑放下吧……”军官有点不耐烦,他自顾自地翻找死者的尸身。
“最后警告你一遍!”克利斯更加不耐烦,“这是重罪!哪怕你拿了死者一根针。军法院一样会判处你两年以上的监禁!”
“啊!找到了!”军官根本就没理会自说自话地近卫军上士,他在死者身上找到一封信件。信件藏在铠甲最不易受到伤害的后腰部,除了沾染了一些汗水,信封一点也没有受损。
军官将牺牲者的信件递到克利斯面前,“念一念!”
克利斯放低手里地骑士剑,他警惕地瞪了一眼古怪的军官,然后才小心地接过信封。
信封上写着:
“给最亲爱的妈妈,还有罗特亚、西兰德、巴尔婶婶,比尔舅舅耳朵不好,读信的先生请把语速放慢……”
“你也慢一点!”军官有些气恼地瞪了一眼克利斯上士,他从自己地帆布背囊里取出一个笔记本,又拿出插在衬衫口袋里的铅笔。
克利斯似乎有些明白了,他就放慢了语速:
“给最亲爱的妈妈……还有罗特亚……西兰德……巴尔婶婶……比尔舅舅耳朵不好……读信的先生请把语速放慢……记下来了吗?”
“记下来了!记下来了!”军官连连点头,“接着往下念,地址是哪里?”
克利斯连忙打量信封,“听仔细了!地址是……邦达列省……努西尔城……上克林镇!”
“完了?”军官问。
“等等!”克利斯借着落日的余辉仔细分辨,“地址完了,还有补充!请……请交镇公所的老抄写员……顺便告诉他……如果收到这封信……千万不要告诉玛沙……这说明……这说明……”
“说明什么?信封上写的什么?念出来啊?”
克利斯异常恼火地瞪着军官,“这说明什么?你说这能说明什么?”
军官不说话了!这是牺牲的士兵在战前就准备好了的最后一封家信,收到信却不能告诉玛沙,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玛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一个女人!一个令一名士兵在万军阵前还要惦念、还要在牺牲之后对其隐瞒真相的女人!
沉默了良久,克利斯终于说话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这里……这里字迹模糊了!”
“把它给我吧!”军官已经记好了士兵的嘱托和这户人家的地址,他从克利斯手里取过信封,另一手又从行囊里取出一大捆沾染了血迹的信件。
军官小心地解开捆绑信件的牛皮绳,他把新的一封放在最上面,轻轻拍了拍。最后就像刚刚那样谨慎仔细地把近百封信件重新系紧。
克利斯突然挺立军姿,他对面前这位不知名的军官肃然起敬。
“抱歉!我地冒失和唐突差点败坏了一位值得尊敬的好军官的名声!近卫军上士克利斯重新向您致以军礼,最郑重!最庄严地军礼!”
军官笑了笑。他没有回礼,而是向士官长伸出大手:
“你好克利斯!能够认识3291师的……”
“哦不……”克利斯握住对方地手。发出一声无奈的呻吟,他已经完全放松下来:“求求您!再也别提了,我的耳朵都快长出茧子了!再说……对了!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军官面色平静,“加布里约翰特,近卫军上将。见到你很荣幸!”
克利斯握着一位近卫军上将的手,他傻呆呆地站在原地,是他地错觉还是这个怪人在发疯?难道这就是为最高统帅主持南部阵线的总司令?难道这个独自一人在百里战场上收殓烈士尸骨、收捡烈士书信的人就是近卫军总参谋部代长官?
“向……向加布里约翰特上将阁下致敬!”克利斯只得重新敬礼。
加布里将军回礼了,“谢谢你!你帮了大忙!”
近卫军上士陷入短暂的失神,他目送一位统帅再次步入隐伏着无数英雄烈骨的大平原,直到那个孤单凄凉的背影消失在散射着红光的地平线。
走上一段残破的长墙,狭长的战场一目了然。南边,接近山峦的地方,等待重新建立编制地帝国军人聚成一团,就像簇拥在一起的野燕!
他们唱着军歌。音量高远,从天空到地面!这些可爱的军人为什么要重新整编?答案很简单。他们地军、他们的师、他们的团!他们服役的部队都因大量战斗减员而被取消了番号,他们是英雄!无奈地英雄!他们只能用军歌和威武雄壮的口号来抒发心中的情感。
在中间。眼见地平线上的红日逾发暗淡,只在辽远的天宇尽头露出一条细细的红线。夕阳遍照,横斜的云犹如一面面军旗在天宇上空翻飞。云层屯积如岩石,转瞬之间。绛紫色的云团陡然转暗,变成红褐色,还镶上了金边!像极了圣骑士的铠甲,在人们的视线中闪烁着神圣的光辉。
克利斯上士就在深邃的蓝天遍染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