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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柏怔在当场,这一层自己倒从未想过。
邬先生笑道,“吴左相的意思很明了,正因为你年纪不大,亦无功勋,只有皇上拜将,才能助你服众。至于燕王和恭王,如若我猜的不错,都想籍此卖你个人情,以后自然有用到你的地方。”
“那恭王?”奕柏问道。
“莫担心,他只是来探探我的口风。”邬先生起身,推开窗户,指着天边月芽道,“月晕而风,此乃风雨欲来的先兆啊!”
邬远亭估对了大半,只是那燕王的心思,却并非笼络人心这么简单。
和邬先生秉烛夜谈,清早回去的路上,奕柏步履越发觉得沉重。
前面的巷子进去便是燕王府的后门。奕柏一抬头,忽然见到几个人匆匆进了巷子。这么早去燕王府做什么?他莫名的觉得眼熟,疑窦顿生,便不动声响地跟了去。
没想到燕王府后门口早有人候着,引了那行人入了燕王府。稍候片刻,奕柏才将身一纵,草木不惊地入了燕王府。
燕王府奕柏也来过几次,见那些人进了燕王书房,便翻身上房,听他们说些什么。
“夜公子大驾光临,老身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夜公子?是他!
奕柏诧异,他到天都来做什么?
“谁?”惕利听到屋顶的响动,立即追了出来,却只隐隐看见消失在晨曦中的模糊身影。
才到天都一天,是谁这么快便得知我们的消息?惕利甚是不解。
回到将军府,正好遇上许嬷嬷。她说,颜夫人在和小姐发脾气,让奕柏去劝劝。
“什么事?”奕柏皱起了眉头。颜夫人对奕萍一直异常宠爱,有什么事起这么大的争执?
“听说,湘王府为小王爷求亲来了,小姐死活不肯。”
湘王府?奕柏在脑海里翻出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孔来,“唐陵?”
“恩。”许嬷嬷点点头。
“唐陵为人忠厚,行规蹈矩,相貌堂堂,倒是不错的人选。”
“可是,小姐她说什么也不肯啊?这不,正和夫人怄气呢?”
“哦?”奕柏踏步往颜夫人房里去。
“娘。”奕柏躬身行礼,抬头就看见妹妹梨花带雨的脸,笑着说道,“这么大人了,哭什么呢?”
奕萍撅着嘴,侧了一侧,并不搭理他。
“你来得正好,给我说说她,那湘王府的小王爷有什么不好?”颜夫人指着奕萍。
“娘,妹妹要是看不上,就寻别的人家好了,妹妹这样的,不愁找不到好人家。”奕柏扶了颜夫人,温言劝慰。
“哎,她要是肯找别的人家,我也犯不着怄气了”,说着,颜夫人的身子竟颤抖起来,“你说说她,什么不好,她竟要参加选妃!”
“选妃?”奕柏惊讶地望着奕萍。
“一入宫门深似海啊,孩子。”颜夫人坐下来,慢悠悠地说道,目光里满是怜爱。
“娘!”奕萍竟扑在地上,跪了下来,“求娘答应了女儿吧,要是选不中,女儿必安心嫁人。”
“娘怕的就是你选上啊,那宫中粉黛三千,有几个能圣眷优渥啊?”
“娘,女儿都想好了,女儿不怕,求娘应了女儿吧。”
见颜夫人不答应,奕萍竟拉住奕柏的裤脚,“哥哥,你劝劝娘吧。”说着,竟给奕柏磕了个响头。
奕柏赶紧扶起妹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把头一低,不敢看她哀求的目光。
“哎!”颜夫人见女儿这样,心里早已不忍,这时,重重地一跺脚,“随你去了,我——我管不了了。你出去罢!”
奕萍见颜夫人人这么说,知是允了,才抹了泪,笑着一揖,“多谢娘亲,多谢哥哥。”,掀了帘子出去了。
“娘。”奕柏坐在颜夫人身边,“别恼了,既然妹妹喜欢,就由得她吧。人生在世,又有多少事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呢!”最末一句,与其说是劝颜夫人,不如说是对自己说的。
颜夫人拍了拍奕柏的手背,“柏儿,我是为她好,那宫里人心险恶,你妹妹和你又都是一样倔的性子,我怕她吃苦啊。”
奕柏想了一想,为着那许多的无奈,自己早已放弃了想要的生活,那种与幸福一步之遥,却只能隐忍,放弃的痛苦,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其中的煎熬,又怎么忍心让妹妹重蹈覆辙呢?
良久,他下定决心,斩钉截铁地说道,“娘,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断不教妹妹吃了苦去。”
门外,风无声无息的穿过院子,静静地卷落一树残红。
第九章 七夕流萤(中)
“你是说,夜郎王已到天都,还去了燕王府?”邬远亭眉头拧了个结,似有难解之事。
良久,才猛地拍案而起,“糟!”
“哦?此话怎讲?”
“我一直以为燕王和恭王存了一样的心,没想到低估了他。”邬远亭这才又坐下来,细细解释,“看来燕王所图者大,皇上怕是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记。”
“先生是指我们班师回朝之事?”
邬远亭点了点头,“没想到燕王竟与夜郎勾结,他们利用老王的死讯,让皇上以为夜郎无力再战,宣我们回朝,此时恐怕他们暗地里早有布置。”
“那——”奕柏扬起脸来,踌躇片刻,“是不是要秉明皇上?”
“嗳,这倒不必”,邬远厅挥了挥手,“一来我们没有证据,二来夜郎王人在天都必有他图,不如静观其变,再想对策,免得自乱阵脚”。
“既然如此,不如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奕柏心里突然转了一个念头,大胆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这样的蓄意欺瞒,若是被他知道了,必然再没有回转的余地。自己究竟是期盼,害怕,还是义无返顾,连自己都说不清了。只是——奕柏心一冷,仿佛被狠狠剐了一刀,痛得几乎站立不住——两人之间原本就隔着那许许多多无法穿越的禁锢,自己又在期望着什么,又可以期望些什么呢?那块玉石如意硌在腰间隐隐发痛。
乌云悄散,月色清冷,照不清奕柏面上是悲是喜,亦或是全无表情。
两日后。
天都最大的泰福客栈一如既往的车水马龙。
惕利从房间出来,正撞上一位低头走路的女子。
“是你?”惕利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
那女子并未答话,苍白着脸匆匆走进对面的厢房,进了房才倚着房门重重的吁了一口气。
正午的阳光直直的穿过窗棱,那女子低着头,露出一弯洁白的玉颈,上面渗出细细的汗珠,在阳光下隐隐泛出金光,她抬起脸来,一泓流水似的眼睛清亮得耀眼,——竟是换了女装的镇远大将军。
“咚咚——咚咚——”奕柏喘息未定,门外已传来低沉的敲门声。
吱溜一声开了门,门外站着走方郎中打扮的邬远亭。
“邬先生!”奕柏淡淡地叫了一声,眼里的失望转瞬即逝。
“该叫爹拉!”邬远亭关了门笑着教训道。
“爹。”奕柏轻启檀口,还显得有些生涩。
“呵呵呵呵”,邬远亭大笑,“好女儿!”神色一变,压低声音,“见到了么?”
奕柏抿了嘴,轻轻点点头。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
两人浑身都一紧,相对一视,奕柏才不紧不慢地开了门。
门口站的竟是位白衣女子,凤目微抬,“咦?”
奕柏也吃了一惊,这女子分明裳若初雪,歪着头有些淘气地看着自己,却散发出绚烂的韵致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中原竟也有如此好看的女子!”白衣女子一双墨瞳盯着奕柏。
“请问你找哪位?”
“惕利不住这么?”
惕利?奕柏顿时上了心,“这里是泰字三号房,你是不是找错了?”
“哦,我找福字三号房。”
“那在对面。”奕柏指了指对面那间房。
白衣女子朝奕柏一笑,“哦!谢谢!”转身便去扣对面的房门。
大约是没人,里面并无动静。
奕柏尚未关门,便笑着问,“你要进来坐着等一会么?”
“好啊!”白衣女子毫不犹豫。
邬远亭找了个借口出门去了,只留下奕柏和白衣女子在房内。
两人聊了一会,那女子说自己叫雪韵,是到中原来找人的。奕柏却报了奕萍的名字,说是跟了走方郎中的爹爹四海云游。
奕柏自出生以来,就装做男儿,不要说闺阁密友,连年纪相仿的朋友都不曾有过。见雪韵这般人物,心里暗自喜欢,雪韵原本又是个活泼的性子,两人竟聊得十分投机,还相约同去逛街。
半晌,楼梯间传来脚步声,雪韵迫不及待地开了门张望,果然是惕利回来了。
“惕利!”雪韵笑盈盈地喊了一声。
刚要跨进房门的惕利一回头,稍微一楞,淡淡地问,“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你啊!”雪颜扬起脸。
惕利脸一冷,刚要发作,却看见雪韵背后熟悉的身形,眼光竟不听使唤似的怎么也移不开去。
雪韵见惕利望着自己背后,赶紧回身道,“这是我新认识的奕萍姑娘。”
惕利微微朝奕柏点了点,却没说什么。
奕柏却大大方方地朝他笑了笑。
这时,西祁也到了,见到雪韵也大吃一惊,“你怎么也来了?”
雪韵哼了一声,转头看着西祁,“客栈又不是你家开的,你们来得,我就来不得么?”说着,又拐住奕柏的胳膊,“我是来找这位姐姐出去饮茶的,与你何干?”
西祁这才注意到奕柏。这女子是天都寻常小家碧玉的装扮,浅藕色的衣裙只在袖口,裙裾上绣了些许花纹,静静地低着头也不多话,却隐隐透出一股飒爽的风姿来,站在雪颜边上竟毫不逊色。
听了这话,惕利踏进房门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如若不介意,一同前去如何?”
雪韵没想到惕利会这么说,一时间喜出望外。奕柏也不反对,抬了头,微微一点。
西祁见惕利这么说,瞥了他一眼,却看见惕利眼里溢出前所未有的温柔来。西祁顺着他的目光,此时才见到奕柏的面容,竟是眉目如画,皎若明珠,心神一荡,仿佛被摄了魂魄去。
雪韵却没有注意到各人的神色,喜滋滋地拉了奕柏往外走。
京华楼在天都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酒楼,不仅因为它在建武湖畔,一低头便是湖光水色,美不胜收,更重要的是他家的雅座请得珠玉姑娘唱曲。
听闻这珠玉姑娘原也是官家小姐,只可惜家道中落,沦落风尘。珠玉不是本名,只因着断金碎玉的好嗓子,取了“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意。据说生得妩媚动人,虽是卖唱的清倌,在天都亦是当仁不让的花魁。京华楼请得到她唱曲,那些个自命风流的王孙公子自是趋之若骛。
这一行四人恍若金童玉女。雪韵姿容绝世,更是南疆女儿的脾气,毫不介意他人的目光,刚进京华楼便引起无数的注目。而奕柏不愿被人注意,一路只低了头,安安静静地跟在雪韵身后,惕利看在眼里,心里更存了疑惑。而西祁此时一颗心七上八下,全吊在奕柏身上,哪里还有心思注意到周围这许多。
落了座,奕柏照旧把走方郎中的身世说了一遍,而惕利和西祁只说是南方来的商人,姓夜,雪韵则冒了惕利和西祁的世交。
惕利和奕柏原本算是认识,虽然不知奕柏的身份,却也知道她决不是走方郎中的女儿这么简单,在加上她明知自己夜郎王的身份却不点破,更显得疑云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