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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才变成这副模样……”
“好恨啊……”
“如果不用竹子刺死……”
一是男人,另一是女人,声音非常细小。
“那么,多闻就可以活下来了……”
两人手中的头颅,吱噶吱噶地咬牙切齿。
看样子,那个多闻是这两个没有头颅的冤魂的孩子。
晴明一声不响地站到两人身边。
“那是何时发生的事?”晴明问。
“喔!”
两人同时出声。
“大约一百年前的事。”
“是清和天皇在位的时代。”
两人答道。
“是贞观八年,应天门失火那年吧?”晴明又问。
“是啊。”
两人怨气满腹地回道。
“正是那一年啊。”
两人捧在手中的头颅双眼,潸然流下血泪。
“发生了什么事?”晴明问。
“儿子多闻啊……”
“六岁的多闻啊……”
“在那地方发现一只蟾蜍。”
“是只很大、很老的蟾蜍。”
“多闻用手中的竹子将那蟾蜍刺穿在地面。”
“我们事后才知道这件事。”
“那只大蟾蜍没死。”
“就那样刺穿在地面挣扎。”
“到了晚上还在挣扎。”
“第二天中午还活着。”
“那是只可怕的蟾蜍。”
“蟾蜍本来就是一种怪兽,所以我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了晚上,刺穿在地面的蟾蜍会嚎啕大哭。”
“每次嚎啕大哭,蟾蜍四周便出现青色火焰。”
“火焰在燃烧啊。”
“好可怕。”
“每当蟾蜍哭泣、四周燃起青色火焰时,睡眠中的儿子多闻便会发高烧,痛苦呻吟。”
“如果杀掉那蟾蜍,又怕蟾蜍作祟。”
“如果拔掉竹子让那蟾蜍逃生,又怕恢复自由的蟾蜍会报复我们,实在左右为难……”
“然后应天门失火了?”
“应天门垮下来了。”
“结果变成是我们的罪过。”
“有人说是我们下诅咒,让应天门失火的。”
“有人在我们家院子看到那只刺穿在地面的蟾蜍,说蟾蜍不但仍活着,还会发光。”
“那人到处宣扬我们家有会使妖术邪法的人。”
“说我们施行妖术烧掉应天门……”
“我们还来不及申辩,多闻便因发高烧而过世了。”
“噢!”
“悲伤啊!”
“因为太愤恨了,我们就杀死那只蟾蜍,再用火烧成灰。”
“多闻也烧成骨灰了。”
“我们将蟾蜍灰和多闻的骨灰埋在一起。”
“是啊,我们将蟾蜍灰和多闻的骨灰放在这么大的坛子里,在烧塌的应天门下,挖掘了三尺深的洞,最后将坛子埋在那里。”
“是的,埋在那里。”
“三天后,我们就遭拘捕、斩首了。”
“三天后,我们的头就变成这样了。”
“事前早知道会有这种结局。”
“事前早已知道,才埋了多闻的骨灰和蟾蜍灰。”
“只要应天门还存在,骨灰就会作祟。”
“哈哈。”
“嘻嘻。”
两人的笑声扬起时,博雅一时不留神,叹道:“太凄惨了……”声音虽低,却口齿清晰。
瞬间,两人突然住嘴。
“是谁?”
两人手中的头颅怒目横眉地望向博雅,脸幻化成恶鬼。
“快逃!博雅!”
这时,晴明已用力抓住博雅的手腕,拉着他准备逃遁。
“在那边!”
“别让他们逃走!”
博雅听着背后传来的叫喊,拔腿飞奔起来。
回头一看,只见两人在身后追赶,手上的头颅形似恶鬼,步履如飞地紧追不舍。
博雅吓得魂不附体。
“非常抱歉,晴明。”博雅握住腰上的长刀,“我设法抵挡他们,你先逃吧。”
“不用担心。总之,快逃进牛车……”
仔细一看,牛车正在眼前。
“进去!博雅!”
两人双双钻进牛车内。牛车咯吱一声,开始前进。
不知何时,四周又恢复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世界。博雅掀开垂帘望向后方,发现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正追赶着牛车。
“怎么办?晴明——”
“我料想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才带绫女来的。别担心。”
说毕,晴明口中念念有词。接着,在牛车前带路的绫女像是由风刮起,飞舞在半空。
妖魔鬼怪蜂拥而至,群集在绫女身上,狼吞虎咽起来。
“趁现在快逃!”
就在妖魔鬼怪忙着吞噬绫女时,牛车逃回来了。
五博雅睁开眼睛,发现原来已身在晴明宅邸中。上方是晴明的脸,正俯视着博雅。
“绫女姑娘呢?”一爬起来,博雅立即问晴明。
“在那儿。”晴明回道。
随着晴明的视线看过去,博雅发现了一座屏风。正是上面有女子画像的那座。
但是,本来在屏风上的女子画像却整个脱落了。女子原本站立的地方,现在一片空白,只剩下一道轮廓。
“这个?”
“正是绫女。”
“原来绫女是画像……”博雅喃喃自语。
“没错。”晴明回道:“对了,博雅,怎样?还有精神出门吗?”
“有,去哪里?”
“应天门。”
“当然去!”博雅回应。
当天晚上,晴明和博雅来到应天门。
黑不溜丢的夜色中,应天门像凝聚了更黑的暗影,耸立其中。
晴明手中的火把照得应天门鬼影幢幢,更令人不寒而栗。
“真恐怖。”博雅低道。
“博雅也会感到恐怖?”
“当然啦。”
“玄象琵琶那次,你不是爬到罗城门上了?”
“那时也很恐怖啊。”
“是吗?”
“恐怖这种感觉,是没办法控制的,令人无可奈何啊。但既然身为武士,再害怕也必须勇往直前,所以我才爬上罗城门。”博雅这么辩解。
博雅手中拿着一把锄头。“大概是这一带吧。”他用锄头敲着地面。
“应该是吧。”晴明回道。
“好。”博雅开始挖掘地面。
不久,应天门下三尺深的地洞中,果然出现了一个年代古老的坛子。
“挖到了!晴明。”
晴明伸出双手,从地洞中取出沉甸甸的坛子。在这之前,火把已转交到博雅手中。
年代古老的摊子,在亮光下鬼影摇曳。
“我要打开坛子了。”晴明说。
“不会有事吧?”博雅用力地咕嘟吞下一口唾液。
“应该不会有事。”
晴明打开坛盖,冷不防从里头跳出一只巨大蟾蜍,才一伸手,便轻松地抓住了。
蟾蜍扭动四肢,在晴明手中挣扎,还发出刺耳的叫声。
“它有一双人眼。”博雅说。
蟾蜍的眼睛的确不是蛙眼,而是人眼。
“丢掉算了!”
“不,这蟾蜍融合了人以及老蟾蜍的气,是很难入手的希世之珍。”
“你打算怎么办?”
“将来可以当式神使唤。”晴明回答,又将坛子倒过来,从中扑簌簌掉落出类似骨灰的白粉。
“我们回去吧,博雅——”晴明手中仍抓着蟾蜍。
回到宅邸后,晴明放蟾蜍到提庭院中。
“以后应天门不会再出现妖物了。”晴明说。
之后,果真如晴明所说,应天门不再出现妖物了。
END
鬼恋阙纪行
一最初看到那玩意儿的,是浑号为“赤发犬麻吕”的盗贼。
犬麻吕是个约五十岁左右、鬓发斑白的男人。本来是播磨国西云寺的僧侣,某天因手头不济,偷了寺庙内的纯金本尊如来佛像,从此以后便沦为盗贼。
犬麻吕盗劫的手段狠毒,嗜杀成性,每次行盗里时必定杀人灭口——先杀人,再于空无一人的家中不慌不忙地搜刮值钱财物。然而,也有人因为躲在隐蔽处面侥幸死里逃生,这些人之中有人看过犬麻吕因沾上死者四溅的鲜血,满头满脸血迹斑斑,从此以后,人们便称他为赤发。
当时,犬麻吕正气喘吁吁地快步走在街上。
他本来潜进一家位于朱雀大路附近、梅小路内的油商行窃,不料,刚要潜进屋内,竟然与半夜起床如厕的油商母子撞着了。犬麻吕用手中长刀残杀了母子,一无所获地逃之夭夭。
一无所获的原因,是他正要割断孩子的喉咙之际,孩子先一步发出悲鸣,惊醒了油商家中其它人。
随后,犬麻吕顺着梅小路往东逃奔,奔到朱雀大路后,正往南飞步逃离现场。
——夜晚。
时辰大约是亥时过半。
阴历十四夜的皎皎明月,悬挂在半空正中。
犬麻吕光着脚,脚丫子啪答啪答地踩着自己在地面上的影子往前疾步。
再过几天,就是神无月中旬。
脚下的地面很冰冷。
犬麻吕身上是破破烂烂的庶民布衣,下摆卷起塞进腰内,因此膝盖以下都曝露在夜风中。
虽然还不到结霜的程度,但对年纪已过五十的犬麻吕来说,寒风依然冷得刺骨。他右手还握着血迹斑斑的长刀。
“啐!”犬麻吕穷极无聊地骂了一声。
刺杀油商女人时,刀尖卡在胸骨上,无法一刀解决,只好抽出后再度刺进,因此多花了点时间,来不及刺杀孩子。
一般说来,人遭遇到突发事件时,通常不会马上发出尖叫。这是犬麻吕多年来的经验之谈。
先杀掉一人,再趁着对方还未发出尖叫的刹那,再杀掉另一人。
然而,今晚刺杀那女人时失败了,再度动刀时,孩子已经先叫了出来。
刀刃刺进孩子喉咙时,尖叫声虽立即停止,但那声尖叫已足以惊醒其它仍在酣睡中的家人。
犬麻吕毕竟已年过半百,动作没办法再如往昔那般迅速利落了。
“啐!”犬麻吕又骂了一声,放慢脚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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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不见有人追赶。
犬麻吕边走边松开布衣下摆。
正当他打算把长刀收进刀鞘时,不自禁顿住脚步——并非因顿住脚步才能将长刀收进刀鞘内,而是因为前方出现了奇怪的玩意儿。
那是个发着青光的玩意儿。亮光隐约朦胧,宛如天上洒落的月光凝固成一团青白亮光。
“原来是牛车……”犬麻吕自言自语。
从朱雀大路南方——也就是罗城门的方向,一辆牛车面对着犬麻吕停在前方。
牛车前不见牛的身影,只有牛车车身。
牛车为什么会停在这种地方?犬麻吕觉得很奇怪,却随即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因为,本以为停在前方的牛车竟然正往前行进,而且笔直地朝犬麻吕的方向行进。
嘎吱。
犬麻吕耳边传来细微声响。是车轴的咿轧声。
细微响声伴随着牛车,在黑暗中逐渐朝犬麻吕的方向逼近。
嘎吱……
牛车的速度极为缓慢,难怪犬麻吕最初会以为牛车停顿在前方。
犬麻吕目瞪舌僵。
没有牛拉曳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