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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摇摇晃晃地走路,孩子很快就会长大,长到和星星一样大。星星不会回来了。钟其民又
说:“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吴全的妻子从火化场回来以后,没再去简易棚,而是走入家中,然后钟其民也走入吴全
家中。
箫声飞向屋外的雨中。箫声和某种情景有关,是这样的情景:阳光贴着水面飞翔,附近
的草地上有彩色的蝴蝶。但是草地上没有行走的孩子,孩子还没有出生。
钟其民并不是跟着吴全的妻子来到这里,他是跟随她隆起的腹部走入她家中。现在吴全
的妻子已经坐起来了。她的眼睛在灰暗的屋中有着水一般的明亮。运河即将进入杭州的时
候,田野向四周伸延,手握镰刀、肩背草篮的男孩,可能有四个,向他走来。那时候箫声在
河面上波动。吴全的妻子依然坐在床上,窗外的雨声在风里十分整齐。似乎已经很久了,人
为的嘈杂之声渐渐消去。寂静来到雨中,像那些水泥电线杆一样安详伫立。雨声以不变的节
奏整日响着,简单也是一种宁静。吴全的妻子站了起来,她的身体转过去时有些迟缓。她是
否准备上楼?楼上肯定也有一张床。她没有上楼,而是走入一间小屋,那可能是厨房。
“啊——”一个女人的惊叫。犹如一只鸟突然在悬崖上俯冲下去。
“蛇——”女人有关蛇的叫声拖得很长,追随着风远去。
“蛇,有蛇。”叫声短促起来了。似乎是逃出简易棚时的惊慌声响,脚踩得雨水胡乱四
溅。
“简易棚里有蛇。”没有人理睬她。“有蛇。”她的声音轻微下去,她现在是告诉自
己。然后她记忆起哭声来了。为什么没有人理睬她?
她的哭声盘旋在他们的头顶,哭声显得很单薄,瓦解不了雨中的寂静。钟其民听到厨房
里发出锅和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她大概开始做饭了。她现在应该做两个人的饭,但吃的时
候是她一个人。她腹中的孩子很快就会出世,然后迅速长大,不久后便会悄悄来到他脚旁,
来到他的箫声里。
箫声一旦出现,立刻覆盖了那女人的哭泣。雨中的箫声总是和阳光有关。天空应该是蓝
色的,北方的土地和阳光有着一样的颜色。他曾经在那里行走了一天,他的箫声在阳光的土
地上飘扬了一日。有一个男孩是在几棵光秃秃的树木之间出现的,他皮肤的颜色摇晃在土地
和阳光之间,或者两者都是。男孩跟在他身后行走,他的眼睛漆黑如海洋的心脏。
吴全的妻子此刻重新坐在了床上,她正望着他。她的目光闪闪发亮,似乎是星星的目
光。那不是她的目光,那应该是她腹中孩子的目光。尚未出世的孩子已经听到了他的箫声,
并且借他母亲的眼睛望着他。
有一样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似乎有人挣扎的声音。喊声被包裹着。终于挣扎出来的喊声
是林刚的:
“王洪生,我的简易棚倒了。”
他的声音如惊弓之鸟。
“我还以为地震了。”他继续喊:“王洪生,你来帮我一把。”
王洪生没有回答。“王洪生。”
王洪生疲惫不堪的声音从简易棚里出来:
“你到这里来吧。”林刚站在雨中:“那怎么行,那么小的地方,三个人怎么行。”
王洪生没再说话。“我自己来吧。”林刚将雨布拖起来时,有一片雨水倾泻而下。没有
人去帮助他。吴全的妻子此刻站起来,重新走入厨房。他听到锅被端起来的声响。他对自己
说:
她感受着汗珠在皮肤上到处爬动,那些色泽晶莹的汗珠。有着宽阔的叶子的树木叫什么
名字?在所有晴朗的清晨,所有的树叶都将布满晶莹的露珠。日出的光芒射入露珠,呈出一
道道裂缝。此刻身上的汗珠有着同样的晶莹,却没有裂缝。
滴答之声永无休止地重复着,身边的哼哼已经消失很久了,丈夫是否一去不返?后来来
到的是那个名叫白树的少年,床上又坐着两个人了。少年马上又会来到,只要是在想起他的
时候,他就会来到。那孩子总是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哼哼声,也不扯衬衣,但是
床上又坐着两个人了。
旧墙上的雨水以过去的姿态四溅着。此刻有一阵风吹来,使简易棚上的树叶发出摇晃的
响声,开始瓦解那些令人窒息的滴答声。风吹入简易棚,让她体会到某种属于清晨户外的凉
爽气息。
——现在开始念课文。
语文老师说:——陈玲,你来念这一页的第四节。
她站了起来:——风停了,雨住了……
雨水四溅的旧墙被一具身体挡住,身体移了进来,那是丈夫的身体。丈夫的身体压在了
床上。白树马上就会来到,可是床上已经有两个人了。她感到丈夫的目光闪闪发亮。他的手
伸入了她的衣内,迅速抵达胸前,另一只手也伸了进来,仿佛是在脊背上。有一个很像白树
的男孩与她坐在同一张课桌旁。
——风停了,雨住了……
丈夫的手指上安装着熟悉的言语,几年来不断重复的言语,此刻反复呼唤着她的皮肤。
可能有过这样一个下午,少年从阳光里走来,他的黑发在风中微微飞扬。他肯定是从阳
光里走来,所以她才觉得如此温暖。身旁的身体直立起来,她的躯体控制在一双手中,手使
她站立,然后是移动,向那雨水飞舞的旧墙。是雨水打在脸上,还有风那么凉爽。清晨打开
窗户,看到青草如何迎风起舞。那双手始终控制着她,是一种熟悉的声音在控制着她,她的
身体和另一个身体在雨中移动。
雨突然从脸上消失,风似乎更猛烈了。仿佛是来到走廊上,左边是教室,右边也是教
室。现在开始上楼,那具身体在前面引导着她。手中的讲义夹掉落在楼梯上,一叠歌谱如同
雪花纷纷扬扬。——是好学生的帮我捡起来。
学生在不远的地方也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
现在楼梯走完了。她的身体和另一具身体来到一间屋子里。黑板前应该有一架风琴,阳
光从窗外的树叶间隙里进来,在琴键上流淌。没有她的手指风琴不会歌唱。
好像是课桌移动的声响,像是孩子们在操场上的喊声一样,嘈嘈杂杂。值日的学生开始
扫地了,他们的扫帚喜欢碰撞在一起,灰尘飞飞扬扬,像那些雪花,和那些歌谱。
还是那双熟悉的手,使她的身体移过去。然后是脚脱离了地板。她的身体躺了下来,那
双手开始对她的衣服说话了。那具身体上来了,躺在她的身体上。一具身体正用套话呼唤着
另一具身体。曾经有一只麻雀从窗外飞进来,飞入风琴的歌唱里。孩子们的目光追随着麻雀
飞翔。
——把它赶出去。学生们蜂拥而上,他们不像是要赶走它。
有一样什么东西进入了她的体内。应该能够记忆起来。是一句熟悉的言语,一句不厌烦
反复使用的言语进入了体内。上面的身体为何动荡不安?她开始明白了,学生们是想抓住麻
雀。
这天下午,大伟从街上回来时,李英的哭声沉默已久后再度升起。大伟回来时带来了一
个孩子,他的喊声还在胡同里时就飞翔了过来。“李英,李英——星星来了!”
在一片哭声里,脚踩入雨水中的声响从两端接近。
“星星!”是李英抱住孩子时的嗷叫。
孩子被抱住时有一种惊慌失措的挣扎声:
“嗯——啊——哇——”什么的。
“我是在垃圾堆旁找到他的。”
大伟的声音十分嘹亮。
“台风就要来了。”依然是嘹亮的嗓音。在风雨里扬起的只有他们的声响。没有人从简
易棚里出来,去入侵他们的喜悦。“台风就要来了。”大伟为何如此兴高采烈?是星星回来
了,还是台风就要来了。星星回来了。吴全的妻子坐在床上看着钟其民,那时候钟其民举起
了箫。戴着纸眼镜的星星能够看到一切,他走了很多路回到了家中。箫声飞翔而起。暮色临
近,田野总是无边无际,落日的光芒温暖无比。路在田野里的延伸,犹如鱼在水里游动时一
样曲折。路会自己回到它出发的地方,只要一直往前走,也就是往回走。
李英的哭声开始轻微下去,她模糊不清地向孩子叙说着什么。大伟又喊叫了一声:
“台风就要来了。”他们依然站在雨中。“台风就要来了。”没有人因为台风而走出简
易棚,和他们一样站到雨中。他们开始往简易棚走去。钟其民一直等到脚在雨水里的声响消
失以后,才重又举起箫。应该是一片刚刚脱离树木的树叶,有着没有尘土的绿色,它在接近
泥土的时候风改变了它的命运。于是它在一片水上漂浮了,闪耀着斑斑阳光的水爬上了它的
身体。它沉没到了水底,可是依然躺在泥土之上。
大伟他们的声音此刻被风雨替代了。星星应该听到了他的箫声,星星应该偷偷来到他的
脚旁。可是星星一直没有来到。他开始想起来了,想起来自己置身何处。星星不会来到这
里,这里的窗口不是他的窗口。于是他站起来,走到屋外,透过一片雨点,他望到了自己的
窗口。星星此刻或许已经坐在
很久以后,她开始感觉到身体在苏醒过程里的沉重,雨水飞扬的声音从敞开的窗户流传
进来。她转过脸去,看着窗外的风雨在树上抖动。然后她才发现自己赤裸着下身躺在教室
里。这情景使她吃了一惊。她迅速坐起来,穿上衣服,接着在椅子里坐下。她开始努力回想
在此之前的情景,似乎是很久以前了,她依稀听到某种扯衬衣的声音,丈夫的形象摇摇晃晃
地出现,然后又摇摇晃晃地离去。此后来到的是白树,他坐在她身旁十分安静。她坐在简易
棚中,独自一人。那具挡住旧墙的身体是谁的?那具身体向她伸出了手,于是她躺到了这
里。
她站起来,向门口走去。走到楼梯口时,那具引导她上楼的身体再度摇摇晃晃地出现。
但是她无法想起来那是谁。
她走下楼梯,看到了自己的简易棚在走廊之外的雨中,然后是看到丈夫坐在棚内。她走
了过去。
当她在丈夫身旁坐下时,立刻重又看到自己在教室里赤裸着下身。她感到惊恐不已。她
伸过手去抓住丈夫的手。
丈夫垂着头没有丝毫反应。
“我刚才……”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陌生。
“请原谅我。”她低声说。
丈夫依然垂着头。她继续说:“我刚才……”她想了好一阵,接着摇摇头。“我不知
道。”丈夫将被她抓着的手抽了出来,他说:
“太沉了。”他的声音疲惫不堪。她的手滑到了床沿上,她不再说话,开始望着那堵雨
水飞舞的旧墙。仿佛过去了很久,她微微听到校门口的喇叭里传来台风即将到来的消息。台
风要来了。她告诉自己。
屋顶上的瓦片掉落在地后破碎不堪,树木躺在了地上,根须夹着泥土全部显露出来。
丈夫这时候站了起来。他拖着腿走出了简易棚,消失在雨中。台风过去之后阳光明媚。
可是屋前的榆树已被吹倒在地,她问父亲:——是台风吹的吗?父亲正准备出门。她发现树
旁的青草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