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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正在浮动的天空。他依稀看到远处的天空正在呈现一条惨白的光亮,光亮以蚯蚓的姿态弯
曲着。然后中间被突然切断,而两端的光亮也就迅速缩短,最终熄灭。他看到远处的天空正
十分平静地浮动着。
吴全从街上回来,他带来的消息有些惊人。
“地震马上就要发生了,街上的广播在说。”
吴全的妻子站在屋门前,她带着身孕的脸色异常苍白。她惊慌地看着丈夫向她走来。他
走到她跟前,说了几句话。她便急促地转过迟疑的身体走入屋内。吴全转回身,向几个朝他
走来的人说:“地震马上就要发生了,邻县在昨天晚上就广播了,我们到今天才广播。”
他的妻子这时走了出来,将一叠钱悄悄塞入他手里,他轻声嘱咐一句:“你快将值钱的
东西收拾一下。”
然后他将钱塞入口袋,快步朝街上走去。走去时扯着嗓子:“地震马上就要发生了。”
吴全的喊声在远处消失。钟其民松了一口气,心想他总算走了。现在,空地上仍有几个
人在说话,他们的声音不大。
“一般地震都是在夜晚发生。”王洪生这样说。
“一般是在人们睡得最舒服的时候。”林刚补充了一句。
“地震似乎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发生。”
“要是没人的话,地震就没什么意思了。”
“王洪生。”有一个尖细的声音在不远处怒气冲冲地叫着。
林刚用胳膊推了推王洪生:“叫你呢。”
王洪生转过身去。“还不快回来,你也该想想办法。”
王洪生十分无聊地走了过去。其他几个人稍稍站了一会,也四散而去。这时候李英出现
在门口,她哭丧着脸说:
“我丈夫怎么还不回来。”
钟其民拿起长箫,放到唇边。他看着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李英,开始吹奏。似乎有一条
宽阔的,但是薄薄的水在天空里飞翔。在田野里行走的是树木,它们的身体发出的哗哗的响
声……江轮离开万县的时候黑夜沉沉,两岸的群山在月光里如波浪状起伏,山峰闪闪烁烁。
江水在黑夜的宁静里流淌,从江面上飘来的风无家可归,萧萧而来,萧萧而去。
有关地震即将发生的消息传来已经很久了,他的窗口失去昔日的宁静也已经很久了。他
们似乎都将床搬到了门口,他一直听到那些家具在屋内移动时的响声,它们像牲口一样被人
到处驱赶。夜晚来临以后,他们的屋门依然开启,直到翌日清晨的光芒照亮它们,他们部分
的睡姿可以隐约瞥见,清晨的宁静就这样被无声地瓦解。
在日出的海面上,一片宽阔的光芒在透明的海水里自由成长。能够听到碧蓝如晴空的海
水在船舷旁流去时有一种歌唱般的声音。心情愉快的清晨发生在日出的海面。然而后来,一
些帆船开始在远处的水域航行,船帆如一些破旧的羽毛插在海面上,它们摇摇晃晃显得寂寞
难忍。那是流浪旅途上的凄苦和心酸。李英的丈夫从街上回来了,他带来的消息比吴全刚才
所说的更惊人。“街上都在抢购毛竹和塑料雨布。”
钟其民将箫搁在右手胳膊上,望着李英的丈夫走向自己的家门。心想他倒是没有张牙舞
爪。
他说:“县委大院里已经搭起了很多简易棚,学校的操场也都搭起了简易棚,他们都不
敢在房屋里住了,说是晚上就要发生地震。”李英从屋内出来,冲着他说:“你上哪儿去
啦?”
街上都在抢购毛竹和塑料雨布。宁静了片刻的窗口再度骚动起来。他住过的旅店几乎都
是靠近街道的,陷入嘈杂之声总是无法突围。嘈杂之声缺乏他所希望的和谐与优美,它们都
为了各自的目的胡乱响着。如果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钟其民想,那么音乐就会在各个角
落诞生。
吴全再次从街上回来时满载而归。他从一辆板车上卸下毛竹和塑料雨布,然后扯着嗓子
叫:
“快去吧,街上都在抢购毛竹和塑料雨布。”
眼下那块空地缺乏男人,男人在刚才的时候已经上街。吴全的呼吁没有得到应该出现的
效果。但是有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王洪生妻子的声音: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吴全装着没有听到。他的妻子已经出现在门口,她似乎不敢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她走
过去打算帮助丈夫。但他说:“你别动。”于是她就站住了。低着头看丈夫用脚在地上测
量。
“就在这里吧。”他说:“这样房屋塌下来时不会压着我们。”她朝四周看了看,小声
问:“是不是太中间了。”
他说:“只能这样。”又是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
“你不能在中央搭棚。”
吴全仍然装着没有听到。他站到了一把椅子上,将一根毛竹往泥土里打进去。“喂,你
听到没有?”吴全从椅子上下来,从地上捡起另一根毛竹。
“这人真不要脸。”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也该为别人留点地方。”“吴全。”仍
然是女人声音:“你也该为别人留点地方。”
全是一些女人的声音。钟其民心想,他眼前出现一些碎玻璃。全是女人的声音。他将箫
放到唇边。音乐有时候可以征服一切。他曾经置身于一条不断弯曲的小巷里,在某个深夜的
时刻。那宁静不同于空旷的草原和奇丽的群山之峰。那里的宁静处于珍藏之中的,他必须小
心翼翼地享受。他在往前走去时,小巷不断弯曲,仿佛行走在不断出现的重复里,和永无止
境的简单之中。已经不再是一些女人的声音了。王洪生和林刚他们的嗓音在空气里飞舞。他
们那么快就回来了。
“你讲理,我们也讲;你不讲理,我们也不会和你讲理。”王洪生嗓音宏亮。林刚准备
去拆吴全已经搭成一半的简易棚。王洪生拉住他:“现在别拆,待他搭完后再拆。”
李英在那里呼唤她的儿子:“星星。”
“这孩子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她再次呼唤:“星星。”
音乐可以征服一切。他曾经看到过有关月球的摄影描述。在那一片茫茫的、粗糙的土地
上,没有树木和河流,没有动物在上面行走。那里被一片寒冷的光普照,那种光芒虽然灰暗
却十分犀利,在外表粗糙的乱石里宁静地游动,那是一个没有任何嗓音的世界,音乐应该去
那里居住。
他看到一个异常清秀的孩子正坐在他脚旁,孩子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此刻正靠在墙
上望着他。这个孩子和此刻仍在窗外继续的呼唤声“星星”有关。孩子十分安静地坐在地
上,他右手的食指含在嘴里。他时常偷偷来到钟其民的脚旁。他用十分简单的目光望着钟其
民。他的眼睛异常宁静。
监测仪在昨天下午重新转动起来。故障的原因十分简单,一根插入泥土的线路断了。白
树是在操场西边的一棵树下发现这一点的。现在,那个昨天还是纸片飞舞的操场出现了另外
一种景色。学校的老师几乎都在操场上,一些简易棚已经隐约出现。
在一本已经泛黄并且失去封面的书中,可以寻找到有关营地的描写。在阿尔卑斯山下的
草坡上,盟军的营地以雪山作为背景,一些美丽的女护士正在帐篷之间走来走去。
物理老师已经完成了简易棚的支架,现在他正将塑料雨布盖上去。语文老师在一旁说:
“低了一些。”物理老师回答:“这样更安全。”
物理老师的简易棚接近道路,与一棵粗壮的树木依靠在一起。树枝在简易棚上面扩张开
去。物理老师说:
“它们可以抵挡一下飞来的砖瓦。”
白树就站在近旁。他十分迷茫地望着眼前这突然出现的景象——阿尔卑斯山峰上的积雪
在蓝天下十分耀眼——书上好像就是这样写的。他无法弄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事实。他一直这
么站着,语文老师走开后他依然站着。物理老师正忙着盖塑料雨布,所以他没有走过去。他
一直等到物理老师盖完塑料雨布,在简易棚四周走动着察看时,他才走过去。
他告诉物理老师监测仪没有坏,故障的原因是:
“线路断了。”
他用手指着操场西边:
“就在那棵树下面断的。”
物理老师对他的出现有些吃惊,他说:
“你怎么还不回家。”他站着没有动,然后说:
“监测仪没有出现异常情况。”
“你快回家吧。”物理老师说。他继续察看简易棚,接着又说:“你以后不要再来
了。”
他将右手伸入裤子口袋,那里有一把钥匙,可以打开最北端那座小屋的门。物理老师让
他以后不要再来了。他想:他要把钥匙收回去。可是物理老师并没有提钥匙的事,他只是
说:
“你怎么还没走。”白树离开阿尔卑斯山下的营地,向校门走去。后来,他看到了物理
老师的妻子走来时的身影。那时候她正沿着围墙走来。她两手提满了东西,她的身体斜向右
侧,风则将她的黑裙子吹向了左侧。那时候他听到了街上的广播正在播送地震即将发生的消
息。但是监测仪并没有出现任何地震的迹象。他看到物理老师的妻子正艰难地向他走来。他
感到广播肯定是弄错了。物理老师的妻子已经越来越近。广播里播送的是县革委会主任的紧
急讲话。可是监测仪始终很正常。物理老师的妻子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她看了他一眼,然
后走入了学校。
在街上,他遇到了顾林、陈刚他们。他们眉飞色舞地告诉他:地震将在晚上十二点发
生。
“我们不准备睡觉了。”
他摇摇头,说:“不会发生。”
他告诉他们监测仪没有出现异常情况。
顾林他们哗哗大笑了。
“你向北京报告了吗?”
然后他们抛下他往前走去,走去时高声大叫:
“今晚十二点地震。”他再次摇摇头,再次对他们说:
“不会发生的。”但他们谁也没有听到他的话。
回到家中时,天色已黑。屋内空无一人,他知道母亲也已经搬入了屋外某个简易棚。他
在黑暗中独自站了一会。物理老师的妻子艰难地向他走来,她的身体斜向右侧,风则将她的
黑裙子吹向了左侧。然后他走下楼去。
他在屋后那块空地上找到了母亲。那里只有三个简易棚,母亲的在最右侧。那时候母亲
正在铺床,而王立强则在收拾餐具。里面只有一张床。他知道自己将和母亲同睡这张床。他
想起了学校最北端那座小屋,那里也有一张床。物理老师在安放床的时候对他说:“情况紧
急的时候还需要有人值班。”
母亲看到他进来时有些尴尬,王立强也停止了对餐具的收拾。母亲说:“你回来了。”
他点点头。王立强说:“我走了。”
他走到门口时又说了一句:“需要什么时叫我一声就行了。”母亲答应了一声,还说了
句:“麻烦你了。”
他心想:事实上,你们之间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父亲的葬礼十分凄凉。火化场的常德拉着一辆板车走在前面。父亲躺在板车之中,他的
身体被一块白布覆盖。他和母亲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