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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草怕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一时杀神退去,魂魄归身,春英冤魂亦散,假小姐见宝剑不在,慢慢爬起来,连四两气力全无,思量解下汗巾自缢,行至床边,不觉昏迷倒在床头,净桶巷内,如醉如痴,就睡着在地下了。看官,你道这相府中,许多丫头、仆妇,难道这等惊天动地,为何不知!这却有个原故。那些丫头、仆妇连日为娶小夫人忙了十多天,没有睡着觉,今日小夫人又赏酒席,大家又多吃了几杯酒,倒了头就呼呼睡着,那知道房里杀人!一觉醒来走至房外听了一听,不见动静,各各放心去梳洗。梳洗完了,又走来伺候,听了一会,房中还是静悄悄的。天色渐渐明了,小夫人还未起来梳洗,倘有贺客到来,老夫人岂不责备我们;又不敢推门进去,恐大爷责备我们。又等了一会,天色大亮,内中有个胆大丫头道:“你们怕骂,待我进去,请他起来。”把门推开,只见房中残灯未尽,他却奔床边走去,不防足下被尸首一绊,跌在上面,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把手去一摸,高声问道:“你是何人倒在地下?”慌忙爬起,灯下一看,两手鲜血,吓得魂不附体。口中叫道:“你们快些进来!不好,杀死人了。”外边妇人望里一拥而进,将灯一照,只见地下睡倒一人,浑身是血,仔细一看,方知是公子。大家喊叫起来,惊动合府,众人挤了一房。飞报与老太太知道,花老夫人听得此言,惊呆不醒人事,半晌方哭出来,着起衣服,蓬头赤脚,妇女搀扶,直奔新人房中,哭着到来,看见尸首抱住大哭,哭了一会问道:“小夫人在那里?”丫头执灯寻到床头,只见小夫人倒在地下。叫道:“小夫人在此。”太太听了,快把小夫人搀扶起来,服侍上床,众丫头伏侍已毕,假小姐上了床。看官,你道翠秀满身血迹,为何众人看不出来?只因他身上穿的是大红,红上加血,一时却难看出。太太带哭,走近床边叫道:“我的媳妇儿呀!你丈夫被那个杀死?快快说来!好替你丈夫报仇。”翠秀也不做声,只是咽咽的哭。太太见他哭泣,复走到尸首旁边抱住大哭,叫道:“我儿死得好苦,为娘看见好不伤心!”哭了一会,吩咐家人快把舅老爷请来,家人不敢怠慢,飞奔去了。再言钱林次日清早起来,开门的合子礼物着人挑了送至花府,门公不在,直至新人房下,忽听小姐在房哭泣声音,走到房首一看,只见许多妇女,哄哄忙乱。花太太蓬着头,坐在地下抱着尸首痛哭,却不晓得是何人?恰恰有个小丫头从房中走出,一手拉住道:“姐姐,你家中死的何人?太太为何哭他呢?”那小丫头答应道:“你如今还不晓得么?这地下死的就是你家姑爷,我家公子。昨晚好好进房,夜间不知被何人杀死?”钱家家人一闻此言,向外没命的就跑,只吓得他魂飞天外,魄散飞霄,出了相府,一路飞跑,来至家中,到里面慌慌张张没命的喊道:“不好了!不好了!相公在那里?”里面答应,相公在太太房中请安,你为何这等光景。家人也不理他,竟自飞跑至房中叫道:“不好了!”太太正与公子说话,听见吃了一惊,问道:“你到他家回来,因何事这等慌张?快快说与我们知道。”家人此时,跑得甚急,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见他把两只手乱摇。钱林道:“他是老人家,想必一路跑急了,你且喘喘气,慢慢的再将事情说来。”那家人定了一会,喘气才平。叫道:“太太、公子!老奴适才奉命送那开门合子,到花府中去,一直走至内堂,只听得新人房中哭泣之声,走进一看,只见地下睡着一个死尸。花太太坐在地下,抱住大哭。老奴问那小丫环是何人?小丫环回我道:“是他家公子,我家姑爷,昨夜不知被何人杀死?”老奴听了,飞奔回来报信。太太、公子吓得魂不附体,呆了半晌,钱林叫道:“母亲,我知道了。”太太惊问道:“我儿你知道什么了?”钱林道:“杀花文芳的不是别人,必是翠秀妹妹,一定无疑。”太太惊问道:“你如何知道是他杀的?”钱林道:“他昨拜别时节,叫我寻个僻静处读书去避避,于今他把花文芳杀死,岂不连累于我?”太太一听,登时昏倒在地。
不知好歹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部分第三十三回 都堂飞马闭城门 知县踏看定真假
话说钱林见母亲死过去,慌了手脚,放声大哭,众仆妇们一齐哭起来。有半个时辰太太苏醒过来,叹了一口气道:“怎么好?”钱林慌忙叫声母亲。太太流泪道:“我儿!为娘的想来,定是他杀的,昨日说难得相逢之日。”太太向钱林说道:“我儿,此事必有人来拿你,在我看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快快逃命去罢!迟则就不能脱身了。”钱林哭道:“母亲叫孩儿怎得放心前去?”太太道:“亲儿,事到其间,也说不得了,料想官府不能拿我,你不必挂念于我,快快去罢。”太太叫仆妇快快去收拾行李,叫声我儿,不必留恋!钱林哭道:“孩儿有大不孝之罪,就此拜别母亲。”双膝跪下,拜了两拜,万分无奈,只得抛别而去。正是:
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若漏网之鱼。
按下钱林逃走,暂且不表。再言花府家人,奉太太之命,来请舅老爷,到了童家门首,见大门未开,他就拾起一块砖头乱打。看门的,不知甚事,慌忙起来,开了大门,见是花府的家人,把手一拱道:“你好冒失鬼,如此敲门!”家丁道:“舅老爷在那里?”看门的道:“昨晚在你家吃喜酒,想必多吃了几杯,尚未起来,你有什么话说下来,等老爷起来再回罢。”家丁道:“我家大爷好好成亲,不知被何人杀死?特来请舅老爷过去商议。”门公听了大惊,飞跑进内,报与童仁。童仁听了,吃惊不小,把酒都惊醒了,顷刻披衣起来,即忙叫抬轿过来,连忙上轿,一直来至相府下轿,直入新房。太太看见哥哥到来,放声大哭,“还要哥哥做主,代我儿报仇。”童仁流泪道:“妹妹须要保重,待我看来。”走进房中,看见文芳满身鲜血淋漓,死于地下,也就哭了几声。收泪道:“一定是大盗!见相府娶亲这般富贵,夜间来劫杀死花文芳。”写下报呈道:黑夜大盗劫杀花府公子。这杭州有五十多员堂官,上至都堂,下及典史,飞报文武各衙门。巡抚都堂大老爷,一见大惊,想道:府城之内,竟有大盗劫杀,岂不要怪我,此事怎么了?随即拔了令箭一枝,传齐旗牌来,飞马叫各城门紧闭,不许大盗走脱,即时来到相府,那些臬司府道,厅县吏目,文武职都统总兵游击参将十百把总一齐俱到相府。童仁一一迎接,东方白问着童仁道:“老先生,昨日世兄好好成婚,夜来就有如此大变,卑职吩咐,已将城门封锁,擒拿大盗,须代世兄报仇便了。”童仁答道:“昨日舍甥进房,到有二更时分,不知被何处大盗杀了?还求老祖台并各位老父母做主。治生即报到京师与舍妹丈知道。”东方白道:“何劳老先生吩咐?是学生们分内之事。”又向着众官道:“尔等须要小心察访大盗,恐防走脱,关系甚大。一者花太师见怪,二者怕皇上动怒,合城官员听参。”孙知县打一躬道:“待卑职看来,再禀大人。”都堂道:“是你的干系,务要小心。”孙知县打一躬退下,带了五六个衙役,直进内堂,至洞房门外,听得花夫人大啼哭,向着他家丁说道:“请夫人安息一会。”心中想道:如此高大之屋,大盗怎能进来。吩咐取张梯子过来,孙知县即自己爬上去,四下观看,并无形迹可疑。屋上的瓦片,都是摆得好好的,没有一处倒乱。摇头道:“非是大盗!”爬下梯子来,复走到前厅,向都堂打一躬道:“细观屋上动静,并无一点破绽,非是大盗劫杀。求大人将城门开了,令百姓贸易。”东方白道:“据贵县看来,不是大盗,将城门开了,倘或大盗走脱,是贵县的干系。”孙知县又打一躬道:“倘有疏虞,知县听参无辞。”东方白道:“既然如此,本院就开城门便了。但凶手却是何人?”孙知县又打一躬道:“卑职看验之后,再审详报。”都堂向各官道:“诸位年兄且退,本院在此请师母的安。”童仁道:“老祖台请回!俟治生代答台意罢!”都堂只得起身,众官随后纷纷而去。只有孙知县在此相验,忤作刑房伺候,孙知县来到内堂,公案现成,忤作将花文芳尸首,翻来覆去,报道:“喉下剪刀伤深有二寸八分,宽二寸,肩上剑伤深有三寸,腿上剑伤深有二寸六分,通身别处无伤。”刑房写得明白,送至公案上。知县看了一遍,亲自起身进房。”又细看一番,复身坐下,标了封皮,封了尸棺,吩咐收尸。向童仁道:“老先生!府中有多少下人,开个册子待本县一问便知明白。”童仁道:“容治生开来。”不一时开成一本册子,呈在案上,将这些家人叫来伺候。知县点名,从东边点至西边,一齐站立,点到花有怜不到。孙知县道:“花有怜却是谁人?”家丁道:“是主人书童。”知县道:“有多小年纪。为何不到?”家丁禀道:“十六岁了,不知躲在那块睡觉去了。”知县也就不问了,将合府家人点过,看其神情并无一个失色。知县向童仁道:“不是大盗,也不是家人,本县放肆,只得要请夫人一问,就得明白。”童仁道:“待治生问声舍妹!”走至房中,向着夫人道:“知县如今要问媳妇,可否容他出去。”太太思想一会道:“我们宰相之家,岂容儿媳见官?但如今孩儿被何人杀死,想他必知其情,只得叫他出去说明,代孩儿报仇。”叫丫环,“你们代小夫人收拾收拾,拿件上盖衣服换了,好好服侍他出去见知县。”丫头答应,拿了一件元缎衫子,代小夫人穿好,又代他梳了头。太太大哭道:“我儿,你见知县须要诉出真情,不要含糊,丈夫的冤仇要在你口中伸。”假小姐并不做声,走至书房中来,正是:
浑浊不分鲢共鲤,水清方见两般鱼。
不知这假小姐见了孙知县可肯招认?不知孙知县问出什么口供?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部分第三十四回 孙文进通详咨部 花荣玉火速行文
话说假小姐走出房来,到了公案前,双膝跪下。知县道:“小夫人请起。”小姐道:“妾身有大罪在身,怎敢起来。”知县听了,大吃一惊,想道,有几分是他杀的。遂道:“小夫人夜来可知什么人杀死了公子?”假小姐道:“老爷是个明镜,不用细说,犯女情愿抵偿便了。”孙知县道:“如此说,是小姐杀的了。你们这段好姻缘,为什么杀死他?”小姐道:“明明是恶姻缘,有甚好处?犯女杀这奸贼,代夫报仇雪恨,以与万人除害。”花太太站在旁边,听得明白,儿子就是他杀的,那里忍耐得住,也不顾夫人体统,亦不怕知县在坐,蓬着头忙走出来骂道:“你这个小贱人,好大胆!我儿与你贱人何仇?绝我后代。”向假小姐脸上连打一气嘴巴子,又把嘴来咬小姐。孙知县起身拦住说道:“太太请息怒,既犯在卑职手里,自有王法处他,老太太不必乱打,倘有失误,公子人命是假,他家人命是真。吩咐带下,用小轿一乘抬至本衙。”说毕起身。童仁送出府门,转身进至内室,向夫人道:“可恨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