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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到底能做到什么呢?
我问我自己。
你这个一手持枪,一手写诗的年轻人啊!
第三部分:青春枕着西藏入眠青藏的阳光
青藏的阳光
阳光是青藏最动感的音符。
走着走着,我会突然停下来,站在冰凉的雪地上,看苍茫的青藏倒在我的脚下,看人间悲欢和死亡的歌声一起跟随体长足有一米,身高足有两尺,绵羊一样大小的神鹰俯冲蓝色天堂,看阳光像拉直了的火苗打在沼泽地上,看那个穿蓝色氆氇的藏族小男孩手中挥动的牧鞭,羊群在火焰中奔跑的影子。
这个时候我会想起所有上升的灵魂,它们在云朵上纵情歌唱。
青藏高原的兵,永远是青藏最鲜活的生命,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更新自己对青藏的思想感情。无拘无束的阳光对他们的表现不仅加之厚爱,甚至是偏爱加宠爱,所以,兵们日常生活中的脸个个都变成了圆圆的“红富士”,看上去真的很美。
我曾把青藏线上稀少的道班女工比作青藏的花朵,现在,我只想把无上光荣的青藏高原品牌代言人授予这些脸上带有阳光唇印的兵。那一张张紫铜色的脸就是他们面对世界的权威发言,仿佛藏族人在阳光下烙在墙上的一团牛粪饼。
这个比喻有点欠妥,兵们都知道,只是不说。
所有的兵都习惯了沉默。在青藏的阳光下,他们沉默地面对青藏,面对头顶的蓝,面对左边的围墙,面对围墙之外的雪峰,面对雪峰之外的现实,面对仰望的异乡,面对背对的故乡,把一曲悲壮的兵歌唱给阳光,这是一种活着的态度。
在青藏,只要你活着都得为自己的品牌负责。
品牌是一种精神!风在左边,雪在右边,枪在中间,你的精神就在不断升腾。
背对青藏,我常常仰望:山倒了,人矮了,视野模糊了,心境又喧嚣起来了,抚摸影子重叠的阳光,那些把十八九岁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的兵成了一道绵长的风景,非常可爱,非常壮观。
其实,那些带着梦想上路的青藏兄弟并没有我在青藏之外的城市想象得那么悲观,那么不可挽回的一天天地改变着自己的容颜。
当我带着想象再一次闯入青藏腹地的时候,他们正在同风赛跑,把寂寞追赶到了高高的山坡上,把孤独追赶到了低低的云朵下,把思念追赶到了蓝蓝的天界边,可他们追来赶去,却什么也没发现,最后只好原路返回。
我问那个一脸坏笑的小战士今年有几岁。没想到如此简单的问题他也想了好一阵子,继而把笑逐颜开的表情弄得一塌糊涂。他忽然侧过身,一本正经地问我:你先说你有好多岁嘛?
我问那个脸颊最红的“老青藏”在高原上住了几年?没想到他一脸沉沉地吐出几个烟雾圈,视线慢慢从远方拉回到我的脸上:小子,给你实说吧,偶(我)心里从来没有什么年龄概念。话完,他将烟屁股丢在地上,一只脚啪的一声踏灭了烟火。
我问那个默默无语的上等兵是否谈过恋爱。没想到他打了一个哈欠,低头望着微风中吹动的野花,不置可否。只是嘴唇很不自然地在阳光下不停地歪来歪去,我完全当作没看见。
我只好换个角度,看云在飞,看阳光在奔跑,在青藏,一切烦恼的事情都可以借纯洁的云朵和干净的阳光稀释。
尽管我看见过他们手指尖上那凹陷很深的指甲;尽管我看见过他们黑里透红,红得发紫的皮肤;尽管我看见过他们围在一炉火塘边等待春天,那装满思念的枯涩眼神……但是,这些都不足以感动我的眼泪。在无数个风寒的夜晚,不知他们靠什么取暖?
唯有多年以后,我在阳光之外的一个漆黑的夜晚写下:在青藏风寒的夜晚,冷酷的人靠说话来取暖。
我禁不住潸然泪下,但我找不到泪水的痕迹。
阳光的温度早已包裹了雪山的寒冷。
阳光的直线打在青藏脸上。
阳光的色彩早已涂改了河流的秘密。
而我阴凉的思考也已转蓝为朗。
一别二三年,一梦三二年。
突然发现,在平原上思考世界屋脊上的问题,我的海拔多么渺小,我的肤色多么苍白,我的灵魂多么腐朽。
谁会想到,当一个人失去青藏就失去了思考高原的资格,真正的思考者当是那些战斗在生命禁区里接受自然考验的人们——
他们的思想就像一米阳光,力度无限。
我想说,那就是青藏的阳光,你看见过吗?
追问十年青藏的阳光,你为谁发光?为谁落泪?远涉青藏的月光少年,一袭白衣剑在手,飞翔在蓝色屋脊,撩动一次万年的雪崩。醒来才知,这是一个冗长的梦,沉重的梦,揉揉眼不知不觉我就在青藏沉睡了整整十年。
但我始终坚信,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崭新的人类——
就在青藏的阳光下。
第三部分:青春枕着西藏入眠回到拉萨
回到拉萨
“没有任何泪水使我变成花朵,没有任何国王使我变成宝座。”
——海子《西藏》
一个在内地温室似的污浊空气中尽情享受现代都市文明的人,真的能够向远在西藏的灵魂栖息者解释风雪的诞生和蓝星球上的沧海桑田吗?
西藏,与早逝的天才诗人海子之间仍然持有一种无以言说的沉默和谨慎。尽管这位创造出诗歌消解时代的最后一部诗歌神话的诗歌烈士曾长达数月地游历在西藏的雪山草地间,但通观他写下的大量抒情诗当中,不难发现与西藏有着直接关系的其实少之又少,事实证明,海子仍然像许多后来的闯入者一样,属于西藏灵魂的徘徊者,就连西藏自治区的首府拉萨他的笔尖也未能直指。但我坚信:海子曾经的确热爱过西藏,他漫游西藏大地捕捞到了“一块孤独的石头坐满整个天空/他说:在这一千年里我只热爱我自己”。
距此不久,海子即在山海关卧轨自杀。在他决定闭上眼睛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的一刻,我想勇敢的诗人是否有过回到拉萨的梦幻?拉萨究竟在共和国版图的哪一个角落?多少梦寐以求“回到者”真的去过拉萨吗?哪怕只是空中短暂几秒的掠过一回,哪怕只是从尘土飞扬的小街匆匆穿过一次。既然从没踏足拉萨,“回到”的欲望从何产生呢?外界的人们是不是习惯了让浪漫主义来拔高自己对一个地方的认知,有一阵子,他们跟着电视里一个长头发的男人在大街上直抒胸臆:“你根本不用担心太多的问题,她会教你如何找到你自己。”实际上,这是一种无知的迷失。若是有一天真的回到拉萨,他们就真的能找回些什么吗?是历史还是自己?仅仅把一首歌贴上“拉萨”的标签并让拉萨的遥远者像霍乱那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骚动着年轻的心,渴望回到一种悠远,一种宁静之中。除去音乐,尤为突出的便是文字,有的虽然图文并茂,赠给你一本时尚手册,有的文字堆积如山,让人领略一座古城的神乎其神,但他们中真正的“回到者”有几人呢?不说他们盲目跟风曲解误导一个地方,单是起码的拉萨印象也不曾有过,可想而知这些流离失所的漂泊者是多么怀念行囊里丢失的家园呵!可拉萨并非像他们唱的那么好玩,这实在是自我发现的矫情意识,想象意淫自己的想象,这真是荒诞。
我知道有一个年轻人在1976年便憋足了劲想去拉萨。由于当年是计划经济时代,人不能够自由选择工作及地点,他所在的学校归属铁路系统,但西藏没有铁路,因此他没能如愿,失败让他心力交瘁。六年后,他终于抵达拉萨,历经七个春秋的西藏风云之后,他离开拉萨。此后每两年他都要回到拉萨,并且一住就是几个月,他说那是一种暖融融的回老家的感觉。直到1999年,他终于未能如愿回到拉萨,身体告诉他:我真的忍受不了头疼的厉害,你不能再让我回到拉萨了。
这个曾经的年轻人就是著名作家马原。如今他对西藏的亲历感受是“无论如何,西藏太过高过远了,心理距离已经太难逾越,空间距离同样无法缩短。曾经以为它是我的,或者我是它的,或者我们互相拥有。二十一年往矣,它与我仍然迢迢万里”。
我相信一个人一生当中能让他产生切肤之痛的地方并不多,但有一个地方他却要用一生的情感去堆积它,他对这个地方不仅仅是单纯的爱,也不仅限于对温暖之家的感受眷恋,更不是去过之后就要怀念一场的风景区,这个地方不是家胜似家,在那里或者离开那里之后,你都愿意用尽一生为它歌唱,为它醉舞——
雪莲在静静地开放
鹰群掠过,格桑花香
故乡在星光下旋转
草地上奔跑着阳光
青稞粒粒,酥油飘香
牧羊姑娘叫醒雪山
我寻寻觅觅的故乡
你摇晃的阳光沐浴我的梦想
你是我梦中打马仰望的天堂
这就是被我唱成《阳光天堂》的拉萨。第一次同一群山里娃,乘大棚车,唱着“我是一个兵”路过拉萨时,我只有十七岁。当时的内心世界对拉萨万分憧憬,但十七岁远征西藏的少年,注定与拉萨只可能是一次命运的投影和短暂的融合。可我还是看见了拉萨街头那些自由散漫的狗精神抖擞地穿过阳光照亮的尘埃……
几年后,我走进拉萨。那条曾经凝聚尘埃的小街已拓展为一条宽广的水泥路,我打路面轻轻走过,心情像天上的云朵一样舒展。从这条我抵达拉萨一年后才得知名叫“江苏”的路上出发,我踏响了拉萨所有的街巷和寺院。生命的概念成了我面对的拉萨河,青春的活力像是河中漂泊的一汪水,一次次从拉萨流回故乡,到了一定时刻,水,又将跨越无数座雪山,回到拉萨。
回到拉萨,我将重临一个阳光照得最多的地方。
回到拉萨,我会思念山外朴素的村庄和稻草人。
回到拉萨,我在寻觅星空与雪原之间的亮和光。
临行前,我在乡下的老屋里整整失眠了几夜,天上的拉萨远离天下的村庄,远离山坡上那一排排金黄的草房子,远离所有经常在电波里为我点歌祝福的人呐!不必说它立体交叉的紫外线,也不必说它陌生的嘴里像含着糖的异乡之音,单是强烈的高山反应,头昏、目眩、胸闷、气紧就足够你受了。我如实地对三番五次催我出发的母亲说。后来,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还是匆匆踏上了归途。
记得那天,在我又一次离开家门时,母亲给我煮了几个鸡蛋,接着便用手轻轻地拭了拭通红的眼角,嘴唇很不情愿地动了几下,但我始终未听清她到底说了些什么。这时,在我旁边不愿再看下去的哥哥提起我的行囊,不等我与母亲说上一句道别话,便生拉活扯地将我推上了车。
回到拉萨,回到了一层厚厚的陌生之中。阳光照在雪白的墙上,我感觉西藏的日子随时都是鲜艳夺目的,或是变化无穷的。蓝色的雪风扫过黄昏的脸,那些常在垃圾处理场专心致志做爱的狗此时跳过矮墙,钻进人群。许是天气慢慢冷了的缘故,狗们不再有我离开拉萨时看见它们像吃过兴奋剂的那种狂热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