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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库-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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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颗星星的一个角落边上有一座小城,
在小城西南的江边有一个村庄,我的家园
就在村庄的曲径小巷里。

它也随着星星旋转,和我们各自的城市一起。
爱推动着日月星辰,也推动我们
这叶落叶长的花园,这草枯草荣的记忆。

 
  98。12。13-16。初稿于广东新兴县桥亭村
           12。 23。终稿于香港



一个无名氏的爱与死之歌
——对Bob Dylan的五次变奏



如果我木立不动像一支路标你会带我走吗?
如果我吹起笛子像一个男孩在哭泣你会带我走吗?
你会带我走吗?铃鼓手先生,如果你忘记了所有的歌。

你的声音沙哑而快乐就像一面真正的铃鼓,
它曾经在蓝波的非洲跳跃,美丽如瞪羚的舞。
我不想睡也没地方可去,除非你敲响,除非你敲响。

我将会是只被你忘记的醉舟,在旋转,在旋转。
如果我敲破了自己沉下了水底你会带我走吗?
我不想睡也没地方可去,印第安人的高速公路插满了我全身。




“射他!快乐的印第安孩子们。”上帝对你的吉他说。
如果我能在哪里睡下,做一个梦,那只能是在61号高速公路:
整夜我听见我的回忆呼啸而过,我的爱人们像星星坠落。

铃鼓手先生,我杀了一个人,他只不过说他是我的儿子
可以跟随在我的斗篷后面,为我的歌伴唱。
我杀了一个人,他只不过在公路尽头,拔出了我的枪。

那只能是在61号高速公路,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一只黑鸟落在我的帽沿,变成了一个女孩,咬破了我的嘴唇。
我杀了一个人,一颗染血的石子向我滚来。




是的,我曾经美丽而且唱着异乡人的歌那又怎么样呢?
我曾经是一只暹罗猫,在树枝上留下我的笑,
那又怎么样呢?她就像一块滚石滚来,磨灭了我的名字。

我曾是那向她乞讨爱情的乞丐,也是那骑着红马
忘记了自己要去的国度的外交家。
她就像一块滚石磕碰出火花,是的,那又怎么样呢?

她现在是个大女孩了,就像墙上的一块砖,
那又怎么样呢?我走在断墙的下面,等待着黑雨降临。
当子弹击穿我的伞,黑雨充满了我的心,像纯洁的血流淌。




别担心,妈妈,我只不过是在流血,呵呵呵……
你看我还能笑得这么响!他们逮捕了我用更多的笑声,
他们折断了我的吉他,黑雨将把他们的手洗干净。

那是一个卡夫卡的早晨他们把我在高速公路上叫醒,
那是一个甲虫的早晨,他们把我无用的翅膀折断。
别担心,妈妈,我看见妹妹在她梦中的列车上欢笑。

我只不过在用监狱的烈火修补我的琴弦,
当他们把我像一个影子扔到角落时,我还能唱我影子的歌。
别担心,妈妈,他们剥光了我的衣裳,却为我打开了伊甸园的门。




伊甸园之门有没有果实在里面,果实有没有虫子在里面?
我只不过想找一条暗渠静静的死去,他们却为我打开了你的门,
好让我去回忆,去品尝,血红果实的滋味。

伊甸园之门有没有天使在里面,天使有没有尾巴在后面?
我的审判被禁止旁听,我的伤口被禁止申辩,
我只能为你唱一首麻雀之歌,那麻雀是一个天使被击落。

现在我被独自拋弃在黑雨下,我自由了。
伊甸园之门有没有生命树在里面,生命树有没有墓穴在下面?
黑雨扑熄着我唇边的呼吸,仿佛一个雨天吻我的女人……


                   1999。5。15。



北京1910,一个女密谋家的下午



阳光淹没街道,黑暗隐于灰尘。
“踏踏踏”,国家的阴影流过她的发髻,
前进!这是一首《马赛曲》的速度。
一个朝代最后的病毒,在她裙脚后的阳光中游移。

在伦敦,特洛卫夫人刚好想起了她的下午茶餐。
然而不!这里是北京,茶馆里的空气“哗啦”一声
被打翻。她警觉地抬起头,哦,她微露的前颈,
像布朗基越过巴士底狱围墙的优雅身影。


“今日万事皆休,暗杀计划也已尘埃落定。”
朝代最后的病毒在茶水滴落的地方滋生。
“北京的茶好冰凉。瓷杯上隐隐
有了一点裂缝。”店小二的白毛巾扬起,在她看来

那并不像招魂的幡。“也许应该沾上一点血──
但不要太少。二十三年的初夜压着我
用一个男人沉默的嘴唇;我的左手上炸药的伤痕
又在隐隐作痛。”窗外,两个少年在打架,

揪着细长的辫子。“他们准是朝廷的密探,
图谋破坏革命的小奸细。”她叹一口气,
布朗基的眉毛牵动眼角,花木兰的红妆。
倒泻的茶水在乌木桌上漫淌着,好一篇演讲词!

连番的死亡,在风中嗡然鸣叫着的刀子!
一个男人尖细的三角眼向她转来,她心头一紧
连忙收拾起凌乱的新时代,匆匆走出茶馆门外:
阳光!诺大的京华在她面前倾斜。寂静。喝采。


2

阴影从城郊向市井转移,横压城墙。
“踏踏踏”,阳光随着她的脚步退却,让位给尘埃
黑暗。她低着头,垂落一缕长发──
街道依然寂寞,一个人力车夫拉着一车空气跑过。

她走着,却仿佛在刚才那空车上坐着,
一个新时代摇摇晃晃的空虚令她有点脚步不稳。
尘埃,落叶,在不远处的胡同外一个婴孩
发出尖叫!她提起衣袖拭去额头上一滴汗,

腥腥的,就像血。“不知家乡的旱灾怎样了?”
翻倒了。以前人家在北京写信告诉她:
“北京的秋天就像一辆空荡荡的大马车跑过
空荡荡的街巷。”现在,她看见了那跌碎的马灯。

那婴孩的哭声越来越近,就像二十三年前的一个夏天
她出生,“那时杭州也有灾情,但是水灾。”
白茫茫的结着布幡的灵船一只只划过
白茫茫的大水,运送着她的祖先们黑瘦的尸体。

她走到街巷的尽头,从围墙上的小花窗向里望去:
哭声变成了京剧,院子里空无一人,但有二胡呜咽。
她看见飞舞的水袖,那洪水般的青色漫过了
灰暗的天;静极,她听见她母亲唱《苏三起解》。

一个新时代闪闪发亮的胚胎令她有点晕眩、恶心。
“好悲惨那,夕阳中,满船的人睡着了,漂向远方。”
像有一连串的子弹打碎她身上的戏袍珠饰,
她靠在墙上,胸脯起伏,大力呼吸着未来的空气。


3

京城的天空密布乌云,稀薄的影子也隐而不见。
“踏踏踏”,很快,这划破寂静的脚步声也不复闻,
但是现在到了一首《马赛曲》的回旋处!
现在是一首《国际歌》(她听到吗?),开始时低徊、喑哑。

一个英俊的男子与她交臂而过,向她丢了一个眼色,
这令她困惑:她记不起他是一个密探,还是另一个密谋家?
“反正眉毛都藏在毡帽底下。”也许,他是她曾经的情人,
但是现在,她有一把冰冷的匕首紧贴着她的大腿。

“是的,革命与情欲不能分开。”就像巴枯宁
眉目动人。(快点回家吧,腥风血雨即将落下)
在另一侧大街的方向,她听见有人群欢唱簇拥着
他们的拿撒勒之王走向城郊的断头台。

“也许我终将戮杀自己的性命,成为第一个
与革命拥抱的女人,陷入最终的,真正的欢愉。”
她在能遥望刑场的街角默默站立了一阵,低下头
系紧了暗红的衣襟。但是现在,满天的乌云挪开了一线,

有一道嶒峻的阳光迅速扫过这片血迹斑斑的大地!
她听到吗?一把雪白的匕首直贯她的脊梁——
在一首《马赛曲》的回旋处,音乐之上有刀剑在鸣响!
迅速沉寂下来,她又迈步前行,走进满城的乌云中。

她熟悉布朗基的火药味,熟悉马克思所谓“革命的即兴诗”;
“下午终于过去了,将要是我们精研炼金术的好时光,
不知道她们是否已带来了一个新时代的灵感。”
她回到旅馆,天色在她密谋的曙光中渐渐陷入黑暗。

                     1999。6。27



选自华南木棉和诗生活
灵石岛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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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亦武诗选

廖亦武(1958… ),诗作收入《后朦胧诗全集》(1993)。
辞 海 叶 灯 雪 渊 越过这片神奇的大地





我说你别接近这些诗歌,这些石头、太阳和水,这些
臆造的天堂,我说你要管住那双怯弱的手。
这儿的每一个字都是生长的皮肤,它们自动聚合,完
成了一个美人,一首旷世的绝唱,但它们在完成美人或绝
唱之前就已逐渐衰朽,成为很薄很薄的东西了。
如果你默诵了一行诗,就等于撕开了一片丝绸,就等于
损伤了一块皮肤,你将眼睁睁地看着那伤口一点点红肿、
化脓、扩散,最后将你的偶像活活烂掉。美丽的总是很薄的
,象纸、雪、羽毛、绸子、花瓣、唯丽、飞飞这样一些动听
的名词一样薄。你想占有什么,结果什么也占有不了。在溃
败的美后面,是空洞,无限寂寞的空洞,美的本身就是空洞
,眩目迷人的空洞。
我说你要管住那双怯弱的手!





你要朝向海,永远别回头。沙哑的海,情侣的海,被玻璃
渣子刺伤喉管的海。它祈祷着,喘息着,扭动着,从肺里呛出
鱼,呛出嵌满鳞甲的血。你要住进去,在水和鱼中间,让你的
声带变形。
你要学会海,祷告,跟上它亘古的节奏。忘掉人,成为水,
成为鱼,在波涛的反复搓揉挤撞下成为凝固的水和液态的鱼!那
时你会拥有他和她,拥有一起你的那个女人或男人,他们的脸和
他们的心。你在性别之间飘忽不定。当星星降落海面,幻化成亮
晶晶的新人,你肯定在他们中间,作为星星家族的一员,与鱼,与
水,与你的祷告举行婚礼。
你就是海。沙哑的,永不回头的海。





你的爱,你无望的爱使我想到死。惬意的死。极软极软的船。
我睡在甲板上,听树叶告别树枝的低语,一片,两片,三片,覆盖
了我的额头,一片叶子对另一片叶子喃喃道:“我爱你”——我爱
你,多年前或多年以后,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我爱你”——他
们腐朽了,他们的灵魂风干了,象一片叶子和另一片叶子,覆盖住
我的额头。





那夜,你平躺着浮升,向人世展露着你的肉体。你遇上了我你
占有我然后离开我,不知在天上还是在地下。我触及到一片汪洋,
湮灭的屋脊,人头如沉渣泛起,波涛之下,无头躯壳追逐着鱼类。你
的乳头发出一阵哀伤的啼鸣,象疲惫的鸟向水天相接处隐逸。
你是水的灯心,我只能遥遥了望你的晕光。鱼儿围绕你窜来窜去,
那些无头之躯将你安放在他们的颈上。他们会掐灭你吗?当大水退尽,
陆地重现,沉渣还原成头颅,他们会会掐灭你吗?亲爱的,当你熄灭的
一瞬间,你还会记得我是你遇到的第一个男孩吗?





窗外正在降雪。我坐在镜子前想你。镜中闪闪烁烁,好大的一片钻石。
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冷,骨头裂开了,一个四肢僵硬的女子通过我到达我抵
达镜中,她是你吗?这个化作钻石的女孩?
雪越降越大。空气是咸的。从窗户到镜子,那雪与钻石一会儿白一会
儿蓝。我抽着烟,在变幻着的疑团里呆了很久,头发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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