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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伯真是天生的演员,因为它边吸还边用头顶着母羊的肚子。母羊向后看了几秒,然后伸出紫红的舌头舔着那张假羊皮。
我开始收拾工具。“我想成功了。”我说,“它们两个都需要对方。”当我提着皮箱离去的时候,哈伯还披着那张羊皮埋头苦干呢。
之后的一周里,我几乎没有时间穿着我的外套。因为母羊产子的热潮达到了最高峰。每天我都会出现在羊栏或农舍里,将满是肥皂与黏液的手塞进温水桶中。有的时候,我也会顶着大雨在牧原上为母羊接生——那时候的农户看到一位兽医全身湿透地趴在地上,心里一点也不会觉得歉疚什么的。
后来,我又去了班家农场一趟,为的是去看一只生产后子宫脱出的母羊。
那次的手术是我碰过最简单的。班先生用绳子捆住它的脚,然后把屁股抬高。我从后面小心地将子宫推回去,就顺利完成了这项工作。
母羊蹒跚地加入了羊叫声此起彼落的羊群,并没有显出很不舒服的样子。
“你瞧,”班先生叫道,“那只就是哈伯的义母——靠羊群中间的那一只!”这些羊在我看来全长得一模一样,但班先生却能像分辨自己家人似的认出它们。
我顺着他手指看过去,果真看到了哈伯。它已除去了羊皮,但仍旧依偎着它的义母。我看得出它已经长胖了一点。
“它们已经习惯对方了。现在哈伯吸?时,那只母羊连头都不会回一下。它一定深信不疑。”班先生笑着说。
我目送着羊群消失在草坡的顶端,然后回过头对班先生说:“最近,你时常看到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儿了。”
“是啊。不过以后情况会好一点的,对不对?毕竟这是羊群的生产高峰期啊。”
“对。我该走了,以后一切就看你自己了。”说完,我转身走下草坡。柔和的风掠过我的脸颊和双手,牧草也随之摇摆着。我站在大门口向里面眺望了一下。严冬的白雪已不复见,远方的云层中亦透出了微微的阳光。我闭上眼睛,听到大自然中的天籁,那里面融合了焦虑、愤怒和爱。
那是羊群的声音,也是春天的声音。
爱吃垃圾的小狗客西(1)
当那微弱的低吼声从肋骨间顺着听诊器传入耳朵里时,我不安地打量着这只平生所见最魁梧的狗。也许爱尔兰狼犬会比它高一些,也许拳师狗会比它壮一些,但我敢打赌若论体重的话,这只名叫客西的狗稳拿冠军。
对一条爱尔兰人养的狗来说,这算是相当不错的名字。它的主人莫利根先生虽然长年居住在约克郡,却仍脱不了爱尔兰人的味道。这天下午,莫先生把它带到诊所来看病。当那庞大而毛茸茸的身影塞在走廊里的时候,我想起来曾经在牧原上见到过它被一群小动物调戏的情形。它虽然体型吓人,但心地却善良,从不会仗势欺凌弱小。它的确是一条好狗。
然而,现在它的胸腔中却传出了类似擂鼓的声音。每当它吸气而肋骨也随之膨胀的时候,那声音就跟着加强。它那巨大的口鼻间所呼出的气像微风一样地吹在我脸上。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因为我正跪在地上,右耳距它的血盆大口只有几英寸的缓冲区。
我赶紧站起来将听诊器收回口袋里。那只狗冷冷地瞄了我一眼——这是地地道道的“瞄”,因为它的头并没有随着眼光转过来。它的眼神中带着一种冷峻的威胁之意。尽管我信得过它不会随意张口伤人,但谁能保证狗不会有突发性的神经病?
我向后退了一步:“它的症状如何,莫利根先生?”
“你说什么?”他用手挡住耳背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叫道:“我说,它是什么毛病?”
这位姓莫的老头用全然不解的眼神看着我。他解下了围巾,并吸了口烟斗,但并不像要回答我话的样子。
突然,我想起了客西过去的病历,于是我凑到莫利根先生的耳边,用尽了全身力量吼叫着:“它还吐吗?”
这回总算有了及时的反应,他笑着拿出烟斗说:“哦……对,它吐得很厉害。”
客西的病历已有好几年历史了。我记得在我刚来西格诊所的时候,西格交代过我说那只大得像驴子的狗没什么大毛病,只是爱乱吃垃圾。他还告诉我客西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把它的主人抛在地上,然后用嘴巴轻轻衔着他取乐。然而莫先生还是那么宠爱他的狗。
我的良心告诉自己,我应该给它来个详细的检查。比方说,拉起它的尾巴,塞根温度计。那只狗回过头来瞄了我一眼,同时肚子里又发出隆隆的滚动声。
“这样好了,莫先生,”我用轻快的语调说,“我再给你开一瓶过去的那种药。”
我在配药室里为他凑了瓶十盎司的药丸,然后贴上标签和用法。莫老先生似乎很满意。当他把药瓶放进口袋离去的时候,我的良心又开始谴责自己。虽然那只狗看起来没事,但我应该仔细检查它才对。
“礼拜四下午2点再带它来看看,”我对那老头的耳朵狂喊道,“请你尽量准时一点。今天你来迟了。”
我目送着莫先生走到街道上。他的烟斗逆着风冒出一缕缕规则的青烟,活像一部奔驰的火车头,而他的身后,则是那只蹒跚而行的庞然大物。
礼拜四下午,我想,或许2点的时候我和海伦还在电影院里呢。
礼拜五早晨,西格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潦草地写下了当天要出诊的地点,然后递给我。
“吉米,这是今天要跑的地方,我想这些够你忙到中午了。”突然,他想起了前一天的事,于是他转过头看着正在生火的弟弟。
“屈生,昨天下午莫利根带着他的狗来诊所。是你替它看的病吗?”
屈生放下柴桶:“对,我给它开了一些药丸。”
“你没为它详细检查吗?”
“嗯……”屈生揉搓着下巴,“我想要检查,可是它看起来好得很。”
“如此而已?”
“嗯……我猜想它根本没毛病。”
西格转回来面对我:“你呢,吉米?前天你也看过它,有什么毛病没有?”
“我也想要仔细检查,可是技术上有些困难。”我说,“那只狗跟一头象差不多大,太靠近它总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它看起来就一副想等机会引诱我靠近的样子,而莫先生又不可能拦得住它。所以我无法为它检查,但我的想法与屈生相同——它看起来蛮健康的。”
西格忧虑地放下笔。前一夜,一个兽医最痛恨的事发生在他的床头——半夜1点和清晨6点电话各响了一次。
他用手撑着脑门:“老天!你,吉米,身为拥有两年经验的兽医;而你,屈生,身为兽医系四年级的学生却只会说‘它看起来没事’。真是可悲!咱们开诊所就是这样为患者服务吗?记住!只要有患者上门,头一件事就是记录脉搏,量呼吸和体温,然后打开它的嘴看看喉咙和牙齿,最后再检查毛皮。必要时,还得收取尿样,好留着化验。”
“当然。”我说。
“好吧!”屈生说。
我的合伙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没和他约下一次吗?”
爱吃垃圾的小狗客西(2)
“约了。”屈生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嗯……星期一。因为莫利根先生总是迟到,所以我告诉他下次我们去他那儿。”
“嗯。”西格把屈生说的时间抄在本子里,突然,他抬起头说,“下礼拜一晚上你和吉米不是要参加农庄青年晚会吗?”
屈生点了一根烟:“是啊,那场晚会很重要,我们可以多结识些新客户。”
“那好,”西格说着走向门口,“我自己去看那条狗。”
礼拜二早上,我原本期望着西格会谈论前一晚检查那只狗的结果。但他却只字不提。
碰巧,我在市场上碰到了莫先生。他正牵着那只狗遛马路。
我走到他的身旁,大声吼叫道:“你的狗怎么样了?”
他拿出烟斗,展露了慢半拍的笑容:“喔,很好,很好。只是还有一点呕吐。”
“法先生没有医好它吗?”
“他开了一些白色的药!跟你开的完全一样。好像还有点效。”
“那好,”我说,“他检查之后没有发现毛病?”
莫先生吸了一口烟:“不,他没有检查。法先生很聪明,不用检查就会知道的。我这一辈子从没有见过一位医生这么快就能把病看好的。他真了不起!”
“哦?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他说他只要三秒钟就可以看好,结果他真的办到了。”
我感到很神奇:“三秒钟?”
“是啊,”莫先生坚定地说,“半秒也不多。”
“那真了不起!你能把全部过程说给我听吗?”
他把烟斗在鞋跟上敲了敲,然后用小刀挖出了一团乌黑丑陋的烟丝。“法先生的动作都是又突然又重的。那天晚上,他重重地敲了一下门就冲进我的客厅。(我去过莫先生家。他家没有院子或玄关,只要出了客厅门就是马路。)他一进屋就抽出温度计。当时正躺在地上的客西立刻站起来走向前去迎接他。当然,它迎接客人的时候难免会吼两声的。”
“吼两声?”我可以想象得出那只庞然大物张着血盆大口迎接西格的情形。
“其实只是轻轻哼了两下子。结果西格先生立刻把温度计塞回皮包,转身朝门口走出去了。”
“他什么也没说吗?”我问。
“没有,一个字也没说。他只是像个军人似的向后转,留了一瓶药在桌上,然后笔直地走出去。”
他说的不会错,西格的确是个决定来得很突然的人。我想伸手拍拍客西,但它的眼神使我改变了念头。
“我很高兴它的气色这么好。”我大声喊叫道。
莫老先生用一只古铜色的打火机点燃了新填装好的烟草:“法先生留下的那瓶白药丸好像很管用。我说法先生真厉害啊,他只听客西哼了两声就知道它害的是什么病。”
之后的一个礼拜里都没有人再提过那只狗的事。不过我知道西格的职业良心一直在谴责他自己。一天下午我和屈生正在配药室里调配胃药和退烧药时,西格假装漫不经心地走进来。
“哦,对了,我写了张便条给莫利根先生。我还是不能确定他的狗是什么病,所以我请他明天下午2点至2点半之间再把它带来检查一下。我希望大家都在场。”
他发现并没有人为他的决定欢呼,所以继续说:“我猜想你们一定认为那只狗是个难缠的家伙,所以我同意咱们先计划一下。”他对我说,“吉米,到时候你从后面牵住它的尾巴,好吗?”
“好啊。”我回答得一点都不热心。
他转过去面对着他弟弟:“你的胳膊很有力,所以由你来抱住它的脖子,这样我好给他打镇静剂。”
“好啊。”屈生面无表情地说。
“很好。”我的合伙人搓搓手说,“只要打了镇静剂,我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第二天下午生意清淡得门可罗雀。我们三人闲坐在诊所里漫无目的地聊着。表面上大家都很安逸,但心中却为那就要到来的时刻担忧不已。2点25分的时候,大家都沉默下来了。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