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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哈维时该说些什么,对妈妈而言,与其将她的生活执着于将哈维先生逮捕归案,看到他受到应有的惩处,倒不如完全让这个人从记忆中消失,学会在世上过没有我的日子。
赖恩拿出一个带拉锁的大塑料袋,爸妈在塑料袋的一角看到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赖恩把塑料袋递给妈妈,妈妈拿着袋子,尽量使自己离袋子稍微远一点。
“警方不需要这个东西吗?”爸爸问道。
“我们已经仔细检查过了,”赖恩说,“我们记下了发现的地点,也按照规定拍了照片,将来我或许会请你们把它还给我,不过现在可以保留它。”
“艾比,打开袋子吧。”爸爸说。
我看着妈妈打开袋子,俯身凑向病床,“杰克,这是你的,”她说,“这是给你的礼物。”
爸爸颤抖地把手伸进袋子里,他用手指轻抚宾州石细小尖锐的边缘,摸了一会儿才把它拿出来。看他谨慎的模样,我想到小时候和琳茜玩的动手术游戏,他好像生怕一碰到塑料袋就会触动警铃,东西也会全部被没收。
“你怎么能确定他杀了其他那些女孩?”妈妈问道,她盯着爸爸手上的宾州石,小小的饰品在爸爸手中闪闪发光。
“没有什么事是百分之百确定的。”赖恩说。
他以前也是这么说的,此话又一次在她耳边回荡。赖恩说话有些口头禅,爸爸也曾借用这句话来安慰家人,这句话暗示着无谓的希望,其实是最残酷的托辞。
“我想请你现在就离开。”她说。
“艾比盖尔。”爸爸低声抗议。
“我听不下去了。”
“赖恩,我很高兴拿到了这个小东西。”爸爸说。
赖恩对爸爸做了个脱帽致意的手势,然后转身离去。妈妈离家之前,他曾用身体对妈妈表达了某种特殊的爱意,人们常刻意借着性爱来忘掉一切。现在他就是如此,所以他才越来越常去理发店楼上,找那个请他喝咖啡的女人。
第四部分途中看到了哈维先生
我朝南走,本来想去找露丝和雷,途中却看到了哈维先生。他开着一辆橘色的老爷车,车子由同样车种的零件拼装而成,看起来像是装了轮子的科学怪人一样可怕。一条长长的绳子勾住车子的引擎盖,车子一动,空气涌进去,引擎盖就上下拍动劈啪作响。
不管他多么用力踩油门,引擎就是不听话,他始终无法加速。他头一天晚上睡在一个空荡荡的墓穴旁边,梦中还看到5!5!5!的球衣号码,不到天亮他就醒来,开车直奔宾州。
哈维先生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看起来相当奇怪。这些年来,他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女人,但现在这些女人似乎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他眼前。
他第一次对女孩子动粗纯属意外,他当时发了病,控制不了自己。不管事实是否如此,反正后来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他和那个女孩子上同一所高中,女孩后来没有到学校上课,但他也并不觉得奇怪,从小到大他搬了太多次家,他以为女孩也和他一样居无定所。他闷声不响地强暴了那个女孩,虽然后来想想有点后悔,但他觉得此事不会在两人心中留下永久的伤疤。那天下午他好像受到外力驱使,结果才会发生这种事情,完事之后,女孩呆呆地望着前方,眼神一片空洞,过了一会儿,她穿上被撕裂的内裤,用裙子的腰带将内裤固定住,他们都没有说话,然后她就走了。他用小刀在手背上划了一条口子,这样一来,如果爸爸问起他身上的血迹,他就可以指着手背说:“你看,我不小心割伤了手。”
但他爸爸什么都没问,也没有人找他兴师问罪,女孩的爸爸、兄弟或警察都没有出现。
开到半路上,他隐约感觉到身旁有个人,我则清楚地看到是那个被他强暴的女孩。几年之后,有天晚上她哥哥抽烟抽到一半睡着了,她因而丧身火海。我看到她坐在车子前座,心想哈维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想到我。
哈维先生把我的尸体丢弃在斐纳更家附近之后,这一带惟一明显的改变是四周多了一些橘色的高压电塔。落水洞变得越来越大,斐纳更家的东南角已经陷了下去,前庭也悄悄地陷到了地底下。
马路另一头杂草丛生,为了安全起见,雷把车子停在大路另一侧繁茂的灌木丛下。尽管如此,车子右侧仍抵到了马路的边缘。“斐纳更一家怎么了?”雷边下车边问。
“我爸说建筑公司买下这块地,他们拿了钱之后就走了。”
“露丝,这里让人感觉阴森森的。”雷说。
他们穿过空旷的马路,淡蓝色的天际飘着几簇云朵般的烟雾,从这里往前看,他们只认得出铁道另一头霍尔的修车厂。
“嗯,不知道霍尔·汉克尔还是不是修车厂的老板?”露丝说,“我以前好迷他。”
她说完就转身看着工地,两人都默不作声。露丝兜着越来越小的圈子,朝着洞口前进,雷紧随在后。落水洞远远看去好像一个大泥坑,泥土刚开始变干,洞口四周长了一些杂草,看起来并不可怕。但是靠近一看,你会觉得走到这里好像没路了,眼前出现一个淡巧克力色的大洞,坑洞软绵绵的,中间略微突起,好像有生命一样,东西一放上去,马上就被吸了进去。
“你怎么知道落水洞不会把我们吞进去?”雷问道。
“我们还不够重。”露丝说。
“小心点,一觉得不对劲,请你马上停下来。”
我看着他们,不禁想起那天爸爸带我们来这里丢冰箱时,我也紧紧拉住巴克利的小手。爸爸在和斐纳更先生说话,巴克利和我走到落水洞变软的边缘,我发誓我感觉到脚下的地面轻微地颤动,这种感觉就好像走在教堂的墓园中,忽然间陷到鼹鼠挖的小洞里一样。
我在书上找到了鼹鼠的照片,后来就是因为这些视力不佳、嗅来嗅去、爱磨牙的小家伙,我才比较能接受自己被埋在落水洞的事实。我想反正我躺在一个厚重的金属保险箱里,鼹鼠想咬也咬不到我。
露丝小心翼翼地向着坑边走,我则想起好久以前的一天,开车回家途中爸爸所发出的笑声。当时,我编了个故事讲给小弟听,我说落水洞下面住了一整村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住在那里,村民们非常喜欢那些被丢进落水洞的家电用品,他们把这些东西视为来自地面天堂的礼物。“我们家的冰箱一到村里,”我说,“他们可感谢我们了。这些小矮人喜欢修东西,他们最喜欢把支离破碎的东西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爸爸听了放声大笑,车里充满了他的笑声。
“露丝,”雷说,“行了,不要再往前走了。”
露丝脚尖踏在柔软的洞里,脚跟踩在坚硬的洞口,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好像打算伸出双臂,纵身一跃,跳进洞里和我作伴。但雷上前站到她身后。
“你看,”雷说,“地球显然打了个饱嗝。”
我们三人同时看到角落里浮出一样金属物品。
“啊,一九六九年的梅塔格牌洗衣机。”雷说。
但那不是洗衣机,也不是保险箱,而是一个陈旧的红色煤气炉,正缓缓地在洞边移动。
“你有没有想过苏茜·沙蒙的尸体会被埋在哪里?”露丝问道。
地上的杂草隐约地遮住他们的蓝色汽车,我真想从车旁的地面下现身,穿过马路,走下落水洞,然后再走上来拍拍露丝的肩膀说:“我是苏茜啊!你猜对了!你想得没错,我就在这里!”
“没有,”雷说,“我把这个问题留给你。”
“这里变化好快,每次我回来都发现有些东西不见了,我们这里和其他地方越来越不一样了。”她说。
第四部分女人的鬼魂缓缓飘离哈维先生家
“你要不要到房子里看看?”雷嘴里问道,心里却想着我。十三岁的他,莫名其妙地就迷上了我。那是一连串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有一次从学校走路回家,我走在他前面,穿着一件奇怪的方格裙,外套上沾着“假日”的毛,我甩甩一头棕发,自以为下午的阳光在我身后留下一圈圈光影,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一站又一站。几天之后,他在社会学的课堂上站起来朗读报告,他应该念“一八一二战争”的报告,一不注意却念了《简爱》的读书心得,我看了他一眼,他觉得我看他的样子很可爱。
雷走向斐纳更家的旧房子,房子即将被拆除,露丝的爸爸已经在一天深夜把屋里值钱的门把和水龙头拆了下来。雷走进屋里,露丝却依然站在落水洞边,就在此时,露丝清清楚楚地看到我站在她旁边,目光锁定在哈维先生弃尸的地方。
“苏茜。”露丝轻轻呼唤我,说出我的名字,她更加觉得我实实在在就在她身旁。
但我什么也没说。
“这些年来,我一直为你写诗。”露丝说,她想说服我留下来,她等这一刻已等了一辈子,现在愿望终于成真。“苏茜,你难道不想要什么吗?”她问道。
她的话音未落我就消失了。
露丝两眼昏花,站在宾州晕黄的阳光下继续等待。她的问题则始终萦绕在我的耳际:“你难道不想要什么吗?”
铁路另一侧的修车厂空荡荡的,霍尔决定休假一天,带塞谬尔和巴克利去看摩托车展。巴克利看上一部红色的微型摩托,不停地抚摸前轮的铸模,霍尔和塞谬尔站在一旁看着巴克利。巴克利的生日快到了,霍尔本来想把塞谬尔的中音萨克斯风送给小弟,但外婆却有不同的意见:“他需要一些可以敲打的东西,亲爱的,那些灵巧的乐器你自己留下来吧。”于是霍尔和塞谬尔一起出钱给小弟买了一套二手鼓。
外婆在购物中心挑选一些简单又高雅的衣服,说不定妈妈会听她的话,换上这些她亲手挑选的衣裳。凭着多年练就的灵活的手指,她熟练地翻拣架上的衣服,最后从整排黑衣服当中挑出一件深蓝色的连衣裙,我可以看到旁边有个女人眼中充满了羡慕。
在医院里,妈妈大声念昨天的晚报给爸爸听。爸爸看着她嘴唇上下移动,并没有专心听她念些什么,只等着有机会再吻她一次。
还有琳茜。
光天化日之下,我看到哈维先生转弯开到我家附近,他以为自己像以前一样不起眼,也不怕会被人看见,殊不知有很多邻居都说他们永远记得哈维先生的模样。大家始终觉得他是个怪人,后来大家很快就推论出他提到亡妻时那些变来变去的名字,说不定都是他手下的受害者。
琳茜一个人在家。
哈维先生开车经过奈特家,奈特的妈妈正在前院的花坛那儿摘花,车子一经过,她马上抬头看看,虽然这部七拼八凑的老爷车看起来相当陌生,但她没有看到驾驶座上的哈维先生,她以为是邻居家小孩的大学同学开车来这里玩,所以没有多加注意。
哈维先生向左转,顺着下坡的弯路绕到他以前住的街上。“假日”在我脚边发出哀鸣,以前我们每次带它去看兽医,它都会发出同样的声音。
卢安娜·辛格背对着哈维先生,我从她家饭厅的窗户里看到她在整理书柜,书柜井然有序,她正把新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