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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都觉得很别扭,外公外婆不习惯和小孩亲热,妈妈用手指就可以数得出来,她小时候高大的外公弯下腰来亲过她几次。外公的胡子刺刺的,夹带着一丝科隆香水的香味,虽然这些年来找了又找,妈妈却始终找不出是哪一种科隆香水。外婆拉起妈妈的手,两人朝另一个方向前进。
她们走到社区的另一端,越来越多的住户搬到这里来,新盖的房子沿着大路延伸,好像船锚一样把整个社区导向以前的旧街道,因此,我记得妈妈把这里的房子称为“船锚屋”。顺着“船锚屋”一直走下去,就可以走到这里还没有形成镇子时的老路,通向设有独立战争遗址的“弗奇镇国家历史公园”。
“苏茜的死让我想起你爸爸,”外婆说,“以前我从不让自己好好悼念他。”
“我知道。”妈妈说。
“你因为这个而恨我吗?”
妈妈停顿了一会儿说:“是的。”
外婆用另一只手拍拍妈妈的手背说:“你看吧,说说话就得到了宝藏。”
“得到了宝藏?”“我们谈谈就说出了真心话。你和我,我们之间的真心话就像宝藏一样珍贵。”
她们经过一片种了很多树的土地,二十年前,这一带的男人穿着休闲鞋拿着工具把地铲平种下树苗,如今这些树木即使算不上高耸云霄,也比当年长高了一倍。
“你知道我一直觉得很孤单吗?”妈妈问外婆。
“所以我们才需要出来走走。”外婆说。
妈妈专心看着眼前的道路,她一只手紧握着外婆的手,母女紧紧地手拉着手。她想到自己孤单的童年,也想到自己的两个女儿把纸杯用长线绑在一起,拿着杯子走回自己房间,然后对着杯子说悄悄话,她看了觉得有趣,却并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小时候除了她之外,家里只有外公外婆,后来外公也过世了。
她抬头凝视树木的尖端,树林矗立在小山丘上,方圆数英里之内没有任何建筑物高过这些树木,那座山丘从未整理为建筑用地,附近只有几户老农夫还住在这里。
“我无法形容心里的感受,”妈妈说,“对谁都说不出来。”
她们走到社区尽头,夕阳正从眼前的小山丘后落下。她们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两人都无意转身,妈妈望着最后一丝微弱的阳光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现在一切都完了。”
外婆不太确定所谓的“一切”是什么意思,但她没有继续追问。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外婆提议。
“回去?”妈妈说。
“回家吧,艾比盖尔,我们该回去了。”
她们转身往回走,街道两旁房屋林立,家家户户看起来都一样,外婆觉得只有靠着门上的装饰才分辨得出不同。她永远搞不清楚这样的社区,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为什么选择住在这种地区。
“走到转角时,”妈妈说,“我要继续往前走。”
“他的家?”
“没错。”
妈妈转身,我看到外婆也跟着转身。
“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再和那个男人见面?”外婆问道。
“哪个男人?”
“和你发生牵扯的那个男人。我讲了半天,讲的就是这回事。”
“我没有和任何人发生牵扯。”妈妈说,她的思绪像飞跃在屋顶间的小鸟一样活跃,“妈?”她边说边转身。
“艾比盖尔?”
“如果我想离开一阵子,我能不能借用爸爸的小木屋?”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她们闻到空气中传来一股味道,妈妈焦虑、纷乱的思绪再度受到干扰,“有人在抽烟。”她说。
第三部分妈妈做了一个非常美妙的梦
外婆看着她的女儿,往日那个循规蹈矩、实事求是的女孩已经不见了,妈妈显得如此反复无常、心神不宁,外婆知道她没什么好说的了。
“嗯,闻起来像是外国香烟,”妈妈说,“我们去看看是谁在抽烟。”
天色越来越暗,外婆呆呆地凝视着远方,妈妈则循着烟味前进。
“我要回去了。”外婆说。
但妈妈依然继续向前走。
她很快就发现烟味来自辛格家,卢安娜·辛格站在自家后院的一棵高大的冷杉树下抽烟。
“哈。”妈妈打声招呼。
卢安娜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吃了一惊,她已经习惯保持冷静,不管是警察指控她的儿子是杀人犯或是她先生把今晚的晚宴当成了学术委员会会议,对最惊人的事,她都安之若素。稍早她告诉儿子说他可以上楼,然后自己悄悄地从后门溜出来,似乎没有人在意她离开了晚宴。
“沙蒙太太,”卢安娜边说边吸了一口气味刺鼻的香烟,在香烟热腾腾的烟雾中,妈妈握住卢安娜伸出来的手,“真高兴和你碰面。”
“你们家今晚请人吃饭吗?”妈妈说。
“我先生请几个同事过来聊聊,我负责招待。”
妈妈笑了笑。
“我们两人住的这地方有点怪,不是吗?”卢安娜说道。
她们目光相遇,妈妈笑着点点头。在大马路的某处,她自己的母亲正在回家途中,但此时此刻,她和卢安娜远离众人,仿佛置身于一个安静的岛屿。
“你还有香烟吗?”
“当然,沙蒙太太,当然有。”卢安娜在长长的黑色开襟毛衣口袋里摸索,找出一包香烟和打火机,“登喜路,”她说,“我希望你抽得惯。”
妈妈点燃香烟,然后把蓝色金边的香烟盒还给卢安娜,“艾比盖尔,”她吸了一口烟说,“请叫我艾比盖尔。”
在楼上漆黑的房间里,雷闻得到他母亲的香烟味,卢安娜不计较儿子偷拿她的香烟,雷也不明说母亲抽烟。楼下人声沸腾,他听到他父亲和同僚们用六种语言大声交谈,七嘴八舌地批评即将到来的感恩节太美国化了。他不知道我妈妈和他妈妈站在后院的草坪上,也不知道我正看着他坐在窗边嗅闻外面甜香的烟草味。过了一会儿,他转身离开窗边,扭开床头的小灯开始阅读。老师叫大家找一首十四行诗写报告,他手上拿着《诺顿选本》,眼睛盯着书本里的诗句,脑海中却不断浮现过去某些时刻。他真希望能回到过去,重头再来一次,如果他在礼堂的支架上就吻了我,说不定事情不会像现在一样。
外婆继续朝妈妈说的方向前进,最后终于看到那栋大家都想忘记的房子。她看着这栋与女儿家隔着两栋房子的绿色房屋,心想杰克没错。她甚至能感觉到,这个屋子在黑暗中散发出邪恶的气息,令她不寒而栗。她听到蟋蟀的叫声,也看到这人门前的花圃里聚集了一群萤火虫。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只能对女儿表示同情,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帮不上。她女儿碰到这样的悲剧,即使她自己的先生曾经有过外遇,她依然不知道怎么帮助女儿。她决定明天早上告诉我妈,如果需要的话,妈妈随时可以借用外公的小木屋。
那天晚上,妈妈做了一个她觉得非常美妙的梦。她梦见自己从未去过的印度,那里有橘色的锥形交通路标,还有各种美丽的昆虫,昆虫虫身是天青色,上颚则是璀璨的金色。众人抬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在游街,女孩裹着布,众人把她抬往一个木棒堆起来的平台,准备将她火葬。熊熊大火吞噬了年轻女孩,在明亮的火光中,妈妈觉得浑身飘飘然,感受到腾云驾雾般的喜悦。女孩虽然被活活烧死,但最起码她有个完整干净的身体。
第三部分谋杀我的凶手也经常窥伺每个人
整整一星期,琳茜仔细地观察哈维先生家的动静。这个谋杀我的凶手也经常窥伺每个人,琳茜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琳茜先前已经答应和学校的男子橄榄球队一起全年受训,迪威特先生和塞谬尔都鼓励她迎接这个重大的挑战。为了表示支持,塞谬尔和琳茜一起接受训练,他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入选,自嘲说这些训练无非让他与“穿短裤跑得最快的家伙”有些不同。
塞谬尔确实能跑,但一上球场,即使球在身旁,他也看不到,截不住,踢不准。塞谬尔经常陪琳茜在家附近跑步,琳茜每次经过哈维先生家都仔细观察,塞谬尔跑在前面帮琳茜设定速度,因此,他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
哈维先生从绿色房屋里向外看,他注意到琳茜的窥伺,觉得非常不舒服。虽然事发至今已将近一年,但是沙蒙家却始终紧盯着他不放。
在其他城镇也发生过同样的情况,虽然一般人看不出异状,但总有一个女孩的家人怀疑到他。他天衣无缝地应付警察,他装出顺从与无辜的样子,并对警方的调查工作表示佩服,还不时提出一些毫无用处的主意,好像诚心要帮助警方破案。他想到自己对费奈蒙提到艾里斯家的男孩,这招真是漂亮。谎称自己是鳏夫也屡次奏效。若是刚好想到某个受害者,他就心血来潮地把她说成自己的太太,而只要想起母亲,受害者的脸孔自然浮现心头。
每天下午,他会出去一两个小时。先去买东西,然后开车到弗奇镇历史国家公园。他先在铺了柏油的大马路上走走,然后到林间小道散步,有时他发现自己置身在成群的学童之中,他们到这里参观乔治·华盛顿的故居和纪念馆,大家好奇地四处张望,好像真的会在屋里找到乔治·华盛顿的一根银色假发。他看到小孩子认真的模样,心情为之一振。
学校老师或是解说人员偶尔会注意到他站在一旁,他看上去虽然友善,但毕竟是个陌生面孔,总是难免引来询问的目光。他有成千种说辞来应付他人的询问:“我以前常带小孩来这里”,或是“我在这里认识我太太”。他知道谎称家人如何如何最有效,女人们一听就露出了微笑。有一次解说人员对学童们讲解一七七六年冬天的一场战役时,有个长得不错的胖女人还试图和他搭讪。
那次他又称自己是鳏夫,还提到一个叫做苏菲·西契逖的女人,他说她是自己的亡妻,惟一的真爱。这些话像美食一样吸引了这个胖女人,她滔滔不绝地说她的小猫、弟弟,弟弟有三个小孩,她非常疼爱他们等等,他一面静静地听,一面想象她陈尸在自己地下室的模样。
从那之后,一看到学校老师探询的目光,他就悄悄走到公园其他地方。他看着母亲们推着婴儿车,神情奕奕地走在泥土小路上;他看到旷课的学生情侣在浓密的田野或是隐密的小径旁亲热。公园最高处有个小树林,他有时把车子停在这里,坐在车子里看着神情落寞的男人把车停在他旁边。这些穿着西装或是法兰绒衬衫和牛仔裤的男人趁午餐时间来到这里,下车后很快地走到树林里,他们有时回头探询地看哈维先生一眼,如果距离恰当的话,透过车子的挡风玻璃,他们会看见哈维先生一脸狂暴、贪得无厌的色欲,这正是他手下的受害者所看到的脸孔。
一九七四年十一月二十六日,琳茜看到哈维先生出了门,她放慢脚步,逐渐脱离其他跑步的男孩。稍后若有人问起,她可以说她月经来了,大家听了就会闭嘴。琳茜明知道这个借口一定会让反对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