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其在《白夜》的后记里也有过长长的一段叙述,遗憾的是数年过去,回应我
的人廖廖无几。这令我有些沮丧,但也使我很快归于平静,因为现在的文坛,
热点并不在小说的观念上,没有人注意到我,而我自《废都》后已经被烟雾
笼罩得无法让别人走近。现在我写《高老庄》,取材仍是来自于商州和西安,
但我绝不是写的商州和西安,我从来也没承认过我写的就是行政管理意义上
的商州和西安,以此延伸,我更是反对将题材分为农村的和城市的甚或各个
行业的。我无论写的什么题材,都是我营建我虚构世界的一种载体,载体之
上的虚构世界才是我的本真。我终生要感激的是我生活在商州和西安两地,
具有典型的商州民间传统文化和西安官方传统文化孕育了我作为作家的素
养,在传统文化其中淫浸愈久,愈知传统文化带给我的痛苦,愈对其的种种
弊害深恶痛绝。我出生于1952 年,正好是二十世纪的后半叶,经历了一次一
次窒息人生命的政治运动和贫穷,直到现在,国家在改革了,又面临了一个
速成的年代。我的一个朋友曾对我讲过,他是在改革年代里最易于接受现代
化的,他购置了新的住宅,买了各种家用电器,又是电脑,VCD,摩托车,但
这些东西都是传统文化里的人制造的第一代第二代产品,三天两头出现质量
毛病,使他饱尝了修理之苦。他的苦我何尝没有体会呢,恐怕每一个人都深
有感触。文学又怎能不受影响,打上时代的烙印呢?我或许不能算时兴的人,
我默默地欢呼和祝愿那些先蹈者的举动,但我更易于知道我们的身上正缺乏
什么,如何将西方的先进的东西拿过来又如何作用,伟大的五四运动和五四
运动中的伟人们给了我多方面的经验和教训。我在缓慢地、步步为营地推动
着我的战车,不管其中有过多少困难,受过多少热讽冷刺,甚或误解和打击,
我的好处是依然不掉头就走。生活如同是一片巨大的泥淖,精神却是莲日日
生起,盼望着浮出水面开绽出一朵花来。
《高老庄》里依旧是一群社会最基层的卑微的人,依旧是营营苟苟的琐
碎小事。我熟悉这样的人和这样的生活,写起来能得于心又能应于手。为什
么如此落笔,没有扎眼的结构又没有华丽的技巧,丧失了往昔的秀丽和清晰,
无序而来,苍茫而去,汤汤水水又粘粘乎乎,这缘于我对小说的观念改变。
我的小说越来越无法用几句话回答到底写的什么,我的初衷里是要求我尽量
原生态地写出生活的流动,引文越实越好,但整体上却极力去张扬我的意象。
这样的作品是很容易让人误读的,如果只读到实的一面,生活的琐碎描写让
人疲倦,觉得没了意思,而又常惹得不崇高的指责,但只谈到虚的一面,阅
历不够的人却不知所云。我之所以坚持我的写法,我相信小说不是故事也不
是纯形式的文字游戏,我的不足是我的灵魂能量还不大,感知世界的气度还
不够,形而上与形而下结合部的工作还没有做好。人在中年里已挫了争胜好
强心,静伏下来,踏实地做自己的事,随心所欲地去做,大自在地去做,我
毕竟还有七卷书要写。沈从文先生在他的《边城》里写:“他或许明日就回
来,或许永远也不回来了。”我套用他的话,我寄希望于我的第十七卷书,
或者就寄希望于那第二十四卷了。
1998 年6 月10 日下午
第四辑一点想法
爱和情——《满月儿》创作之外
当今的作家,没有一个对自己作品的主题、思想漠不关心的。因为我们
这一代人,都是坐在祖国大船上航行的旅客:风颠、浪打、呛水、晕船;作
为一名文艺工作者,谁不力图“侦察”出航线上的暗礁、旋涡、沙滩呢?伟
大的变革年代,祖国的前途,人民的命运,迫使我们的笔去战斗了!可是,
在浩如烟海的文学作品中,有的写得比较好,有的写得比较差。我们常常听
到读者在说:这篇写得没意思!怎么个没有意思呢?将那文章拿来一看,思
想也好,人物也写了,景色也描绘了,起、承、转、合,都合乎文法,但确
实就是不感人。就像生活中的女人,有的五官端正,却不动人,似乎是“姿”
还缺乏着一种叫“韵”什么的。
文学是人学。人不是捏弄成的泥胎,不是斧子砍成的木偶。人,就是有
血、有肉,有喜、怒、哀、乐。而文学作品中的人怎样呢?在“四人帮”横
行时,这种提问是不敢的,因而出现了图解、公式、雷同,而今说某一篇作
品没意思,恐怕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说起《满月儿》,编辑部要我谈谈是怎样创作的,而且也规定了内容:
人物的塑造呀,情节的安排呀,语言的运用呀。然而。。
我只想谈谈创作之外的话,谈谈爱和情。
一
《满月儿》写出的时候,不是要想拿出变铅字的,我是写给我的爱人的。
我常常把她作为我的作品的模特儿和唯一的读者的。所以,我是怀着真挚的、
热烈的感情去写的。
但是,她并不是我的满儿或月儿。
满儿和月儿,最早是我的两位本家姐姐。在我才从初中毕业、回家当农
民的那阵,我是一个体质孱弱、腼腆喜静的少年;而我的本家姐姐,却是天
真烂漫。在一个偌大的家族里,她们从来没有忧愁,从来不能安静。一件平
常的新闻,能引起她们叽叽喳喳嚷道几天;一句普通的趣话,也会使她们笑
得俯在炕沿上起不来。于是,大人们就骂她们“瓜笑”,而夸奖我的“安分”
了。然而,我却十分爱我的姐姐,至今还能记起她们笑声中的那不同音调。
后来,认识了我的爱人和她的一位朋友。她们几乎有我两位姐姐一样的
性格,都天真无邪。但一个丰满,一个苗条:一个是那么文静,说话从来低
音,笑声总是从半启的嘴唇里颤出;一个是那么活泼,故意说反话,当面戏
谑人。。后来,我们分开了,长时期不见一面,但一闭上眼睛,她们就站在
那里了,那睫毛在眨动,那微笑在闪现。。呵!倾注了感情的人,在心中活
着,活着。。
二
终于,在1977 年的冬天,我到一个大队搞社史的时候,我心中的人物被
触发了,她跳出来了,逼使着我动笔描绘了。
那时候,我着手采访这个大队的农业科学研究站。这个站事迹太丰富了,
我走进他们的试验室,看见了从未看见过的房间(满儿的房间,我是一笔不
敢漏地那么写了的),看见了小麦和燕麦远缘杂交出的新品种,新品种虽然
还不够理想,但成绩已经十分突出,我决意要写这个育种试验了。
当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突然间我激动起来了:写我心中的人吧,让她
们来搞培育吧;既然人物的性格早已在心中成熟,又获得了远缘杂交中的一
些感人事迹和大量的知识性的东西,就让这两个人物来活动啊!哈,怪得很,
根本不需要编什么离奇故事了,只要把她们两个放在培育良种的每一道工序
里,每一件事情中,她们就按她们的性格发展下去了,很快我就有了新的故
事梗概。
我把那新的故事梗概赶忙写在本子上。
我尽量搜集本家姐姐的、爱人的、爱人的朋友的那些生活细节,越想越
多,我不管在这篇作品中有用无用,反正我是这么搜集。。
三
于是,我开始整理,构思,我是这么想的:
写两个姑娘,性格要明显区分,甲就是甲,乙就是乙,不光是长相和脾
气,而是一切,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
两个人物要揉起来写,以“我”来串线,不要露出脱节痕迹:三个人物,
一会单写甲,一会单写乙,一会甲乙合写,一会甲乙丙聚写;写一个,不要
忘记了其他,写两个姑娘,不要忘了“我”这第一人称;尽量作到分分合合,
穿插连贯,虚虚实实,摇曳多姿;
名字也要体现全文特点,揉合一体:满月儿;
一出场要自然,要有场景,以形象抓人;
时时写进生活情趣,使故事丰腴;
让月儿和满儿活动,力避“我”来死板介绍,发议论;
描绘要细腻,叙述要抒情;
产生诗的意境;
调子要柔和,语言不要出现成语和歇后语一类太土的话,节奏和音响要
有乡下少女言谈笑语式的韵味;
结尾要电影式的“淡出”,淡得耐嚼。
当然,想出来了不等于写出来了,这只是我写这篇作品时力图达到的目
标。
我开始写作了。
当时,我跑到村外泾河岸边的树阴下,一口气写下去。我是那样激动,
似乎我的本家姐姐,我的爱人,和我以前接触过的那些女同学,女朋友,全
站在面前。我心里十分急,语句往出涌,笔都来不及写,字写得十分潦草。
我没敢中断,写到后部分,语言一时搭配不来,我便不管语言的修饰,
胡乱地用一些话先代替着,一直把心里想好的整个小说写完了。我合上本子,
再也没回头看一眼,呼叫着跑回宿舍,嘴里哼着秦腔。
四
当晚,我认真地改了一遍。念着是否顺口。
再改了一遍,推敲了每一句每一个字。
睡前又看了一遍,酌斟了几处标点符号。
第二天,我开始抄写,一边抄,一边再改;我很惊讶,这个时候了,还
会突然冒出一些极好的细节和字句来的。
(后来,按编辑部的意见,又改动了一个情节。)
写好了,我想寄给我的爱人去,我要先不告诉她,看她读了以后,是否
能看出月儿是谁,满儿是谁?后来,一同写社史的一位同志看了,鼓动还是
拿去发表,我有些犹豫,但终于听了他的话。没想到三个月后,《上海文艺》
(现改名《上海文学》)就把它刊印了。
发表了,收到全国各地好多读者来信,有的说怎么写的是他们那儿的两
个姑娘呢?我笑了,但我悟出,这仅仅是写了生活中的一些事的缘故罢了。
五
当然,《满月儿》也有她的先天性的不足,还仅仅是一篇极不成熟的习
作而已。无论在主题的深化、情节的提炼、人物的塑造上,都明显的暴露了
我生活底子薄、思想水平低、文学修养差。但我有了一点小小的浅浅的体会,
就是:要搞文学,就要对文学爱;对文学爱了才会爱你文学作品中的人;爱
得深了,才会出情;有情就能调动一些因素、一切手段,来塑造你的文学作
品中的人了。这样,恐怕才不会被读者说:这篇写得没意思极了!
1979年5月 25日于西安
关于《丑石》的通信
刘路同志:
您好!4 月30 日的来信收读了,十分感激您对我的关心和鼓励。
您要我谈谈《丑石》,实在苦了我几天:谈些什么呢?有什么好谈的呢?
我的散文,如同我的小说一样肤浅,幼稚;那仅仅是一种试验性的文字罢了。
真的,满意的作品还未写出,这是我常常陷进了一种羞愧的境地而又以此不
甘自弃在走着摇摇晃晃的艰难步子的原因。
您是知道的,我弄起文学来,一尽儿荒唐。先是写诗,后又写小说,突
然又写起散文。鬼知道什么缘故就常常转移了。反正觉得三者交错着,倒竟
能相互渗透,写起来不是一种“受罪”呢;于是就这么任性儿写下去了。
《丑石》能收进中学语文教材,大出我之所料!《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