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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不到汽车马达的声音。乡长说这里就是那加,是驮队预先拟定的第二站营地。
我们停下车来寻找驮队的蛛丝马迹,也许是因为下了雪的缘故,也许没有找准方位,总之我们没有找到驮队扎营的任何痕迹。在我们大海捞针般的寻找驮队足迹时,乡长却在高瞻远眺,发现夜色中一顶与雪地融为一体的帐篷,还有三三两两散卧在草窝中的羊群。当我和乡长走近帐篷时,羊群机警地站起来打响鼻,对入侵者发出警告。这时一个老妪从羊 群的另一侧开腔问话:“谁啊? ” “大娘放牧好!我是保吉的次仁旦巴,想打听一件事。”
我们从老妪那里打听到驮队早已路过这里,往前去了。 离开了那杂草地,夜幕中的远山只是一条起伏不定的虚线,想找到一个能够确定方位的参照物是不可能的,但是希望的光环始终照耀在我们的上空,次仁旦巴乡长凭借他遥远的记忆,找到了前往桑母寺方向的浅浅的车印。
此时大概是午夜时分,月亮为大地涂上了一层薄薄的 奶液,雪山更加皎洁。当我们进入一个小村庄时,车印也随之消失了。我和乡长来到一顶帐篷跟前,喊了半天没人应声,只有一只牛犊大的藏獒不断地吼叫着,摆出一副向一群不速之客发起猛攻的架势。我们在藏獒的纠缠下转到一群绵羊旁边,居然碰到一对酣睡中的小情人。 看来他们只防狼,所以对一帮陌生人的来访并不在意。乡长喊了好几声并说明来意之后,那男 的才睁开眼睛,说:“你们看到帐篷后面山脚下的两堆牛粪了吗?那两堆牛粪上面就是前往桑母寺的汽车路。”
乡长诡秘地一笑,像是发现了小情人的隐私似的说:“我们可能是撞上了打狗的男人,你看那女的别说搭话,就连动都不敢动。”
打狗的男人是指夜里与女子约会的男人。由于职业的关系,乡长对这种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特别敏感。据说这种男女关系造成的非婚子女,不仅会引起很多民事纠纷,还为政府的脱贫工作带来困难。比如,一个单身女子,本来不在扶贫之列,但生下两三个非婚子女,丧失了劳动能力,就成了救济对象。政府部门为此很恼火,下决心要管管这些夜游的男人和接纳这 种男人的女人,对此乡村两级管理部门制定了相关的处罚条例。
可这里是果芒乡,保吉乡管不到。尽管次仁旦巴乡长认为这是一位夜游的男人,也只好一笑了之。
接着,我们就爬山。山不算陡,可是汽车不听使唤,不知是油路不畅还是汽油滤清器出了毛病,反正总是达不到需要的马力。爬上去几十米又停下车来大脚轰油门再往上冲……经过几 次三番这样的重复,好不容易才翻过山去。
这里是一条朝阳的僻静山谷,谷底的涓涓细流凝结成长长的冰川。我们沿着冰川的边缘逆水而上,前方是高不可攀的都日山脉。我感觉山谷中弥漫了一股仙气,煨桑的香味在空气中流淌,此时我无法驾御理性,甚至能不能找到驮队对我而言已毫无意义,我只想像着在一个黄昏或晨露时分,沿着这条幽静的峡谷里,伴着潺潺水声,拜访这座独具牧乡特色的小寺将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沿道路两旁的嘛呢墙走进寺庙,机警的牧狗又粗声粗气地向我们发出警告,当我们进一步靠近寺庙时,那些牧狗以不可阻挡的架势轮番向我们发起进攻,由于坐在汽车里头,它们对我们的安全构不成威胁,不幸的是事不凑巧,车印又一次无影无踪地消失了。我和乡长冒着被狗咬上一口的危险下车探路,出人意料的是,这些可怜的大个牧狗,可能曾遭到过来者的毒打,当 我们一下车,它们迅速离开十几米远嗷嗷叫个不停,却不敢径直扑将上来。
不知是汽车声还是狗叫声惊动了主人,一位披着羊皮袍子的男人赤着脚迎出门来。寒暄后,他说,这里有一条前往班戈县的路,但很少有车辆往来,加之刚下过一场雪,能否通车不敢肯定。我详细询问了路况及可以作路标的参照物,但当他说了半天也难以表达清楚路线时,就很 耐心地把我比作前面的山脉,在我背上比画了半天,尽管这样,我和乡长心里并没有一张明细的交通图。
更糟糕的是前面的山陡得像天梯,车又出了毛病,经过反复询问,反复商量,我们最终放弃了继续尾随驮队的计划。 原路返回应该是动物的本能,可是当我们行至进入果芒乡与保吉乡交界的那片旷野时,寸草上那两行车轮的压痕再一次捉迷藏似的从我们的视野中溜掉了。我们在原地兜了很长时间的圈,还是没有找到返回的路线,只好夜宿汽车,等待天亮了。
第三章 扎加藏布江悲歌扎加藏布江
驮队出发了。和往常不同的是赶空牛的增加了两个人,而且让空牛紧紧地跟在驮队后面。格桑旺堆把拖在马腿两边的大盖毯收起来搭在马背上,然后为马尾毛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这些有灵性的坐骑好像也明白主人的意图,它们急不可耐地紧随主人,甚至撒娇似的用鼻子拱着主人,像在催促:要骑要跑赶快来吧,别光制造紧张气氛,却和往常一样不痛不痒地跟在这些 漫不经心的驮牛身后,这些驮牛从来就是在主人的催促下迈着方步,永远没有着急的 时候。 临近扎加藏布江时,格桑旺堆骑马前去试探水情。
扎加藏布江是藏北最大的内陆江。她并不娇美也不壮观。人说大江东去,而她却自北向 西,来自北方的唐古拉山脉,路经荒凉的安多西部、双湖与班戈交界处,千里迢迢苦苦寻来,最终找到自己的归宿——色林湖。 初春的扎加藏布江刚刚解开封冻的面纱,舒缓地在宽大的河床里流淌,江面上千只冰舟竞相追逐,奏出一曲竖琴般柔顺流畅的音乐。然而,这便是格桑旺堆为什么清晨不敢过江的原因所在。这种浮冰会给过江的人畜带来诸多不便,甚至会造成伤害,更何况在江的两岸 还有像堤坝一样的坚冰。
格桑旺堆巡视江水,好像是对我们也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江可不大好过啊。”然后 踩着冰堤,像是要踩出一条能让驮牛们毫无畏惧地下水的口子。可是二百头驮牛要过江,岂能一人一马就可踏出一条路来?无奈又从沙滩上用衣襟兜起沙子,在岸边的冰面上撒下一条防滑 的小路,好让领头牛下水。
驮队下了河床逼近江边,几百只牛蹄踩踏江边沙砾的声音像地动般低沉,盐人们声嘶 力竭的吆喝声一阵高于一阵,生来具有口技表演天才的牧人们的哨声此起彼伏,而驮牛们踩响空心冰面的声音像是交响乐队的架子鼓一样高低有序,中间还搀杂着一两声马的嘶鸣与牛的吼叫。
在阵阵声浪中,驮牛们不情愿地迈进冰凉刺骨的江水。这些号称高原之舟雪野之舟的驮牛,不慌不忙地在主人的一再催促下慢慢地涉水过江。
索加试图骑着他的小花马过江,但小花马似乎没有经历过这种惊心动魄的场面,显得惶恐不安,无论怎样驾驭,都无济于事,别说下水过江,就是听到驮牛踩冰的声音都惊得竖起耳朵直往后躲。索加抚摸着小马的脖颈,亲昵地呼喊着它的名字,耐心地牵引着,让它习惯踩冰时发出的各种声响。他的每样动作都显得那样的小心谨慎,惟恐小马养成不良习惯。但是,小马不领主人的情,寸步不进,非要跟主人僵持下去。格桑旺堆的确是当之无愧的驮队首领,他关切地对索加说:“骑这种小生马过江太危险,弄不好会连人带马在江中摔跟头,还是找一头驮牛过吧。”
索加应了格桑旺堆一声,但他还一门心思地想制服这匹小生马,只不过已失去了刚才的耐性,大大咧咧地走过去,勒紧马鞍肚带,骑上马背狠狠地抽了两下鞭子。可这招更不灵,小马不仅不依他的策骑,却侧身向后狂奔乱跑,险些人仰马翻。无奈的索加使出全身的力气勒住 缰绳,气得脸上的肌肉直哆嗦。
牧民有时会表现得很乖,乖得为了一件不必要的事情较真儿。索加其实并不是为了调教一匹生马,而是想表现一下自己驾驭生马的能力,不想却给盐队的同伴留下了“空着坐骑,骑牛过江”的笑柄。
索加最终犟不过小马,他把缰绳交给了前来救援的桑多。小马还是不敢下水,蹬着前腿后撤,有几次差点把桑多从马背上掀下来。这时索加在桑多的指使下,忍痛割爱 地用牛皮鞭子猛抽猛打,小马这才战战兢兢地下水,跟在桑多的白马的后面。
人们赶牛的声音经久不息。索加一边吆喝着将最后一拨驮牛赶进江中,一边慢慢靠近一头 大驮牛,当这头驮牛正欲下水的刹那,索加像一个鞍马运动员那样利利索索地跳上牛背。这头受惊的驮 牛往牛群中挤了几步后,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步态,驮着索加向对岸走去。
索加像一坨驮子稳稳当当地坐在牛背上,还忙不迭地吆喝着驮牛过江。 相比之下狗的惨象更令人揪心。
驮队开始过江的时候,两条牧狗已表现出焦躁不安。它们在江边来回嗅着跑着,希望能找到 一条不用涉水的道路,并发出一种低吠的叫声,像是向人们求救。可是驮牛涉水而去,人们骑马而去,没有人理它们,连个同情的信号也没有。其中有一只牧狗像下了天大决心似的跳进了江水中,在江中斜着漂游过去了。而另一只似乎胆子更小,在江边的冰堤上跳着跑着总是不敢下水,刚才还发出像求救般的低吠,现在却像狼一样朝天嗥叫。牧民称这种狗叫为狗哭,想想真的是坐地哭天,向苍天求救。那只狗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应,最后干脆豁出去了,跳进江中漂 游过去,总算渡过了江。
驮队又恢复了正常的行军方阵,越过河床形成的缓坡远去,两只牧狗也如释重负,竞相追 逐,想必是在以此御寒吧。 现在要考虑我们自己怎么过江的事了。
离我们不远处的江岸有一座孤零零的平顶土屋,这是目及之处惟一能见到的人迹。这里 有一座木桥——帕那桥,这便是上次我们宁肯绕道上百公里也没敢过的那座桥。平顶小土屋是守桥人的屋子。 当追随驮队而去的牧狗从摄像机镜头中消失之后,我们收拾好器材,直奔帕那桥驶去 ,在临近木桥的土路上,我们高兴地发现了新近的车辙印。
到了桥头,只见桥上拉着一根铁丝,却不见守桥人的影子。下车察看桥况,让人不寒而栗 :只见桥面的木板破损不堪,木板与木板之间布满一个个大窟窿,从中能看见桥下流淌的江水。如 果你是一个富有童心的人,可以重温孩提时代那种俯瞰流水的感受。但是此刻的我们却 没有那种心境,人站在桥上,随时能感觉到浮冰撞击钢架立柱的震动。
更糟糕的这座钢架桥桥身只有十多米,中间却有一个弯 道。这实在让人有些费解,在我知道的为数不多的桥梁中,没有见过哪座桥的中间有一道拐弯,更何况跨度只有十多米的钢架桥。无论当时设计这座桥的专家出于何种考虑,这个弯道 足以让我联想起前些年一辆东风货车从桥梁的弯道处栽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