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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想,随即派人把胤祥找了来,一问,已经由马齐跟隆科多在办,估计满朝王公大臣,已有一大半知道了这件事。
事已如此,只好由他。若说忽又中止,反更会惹起闲话。当然他脸上不免有郁闷不舒之色。
胤祥不免惶恐,惴惴然地问:“这件事是不是办错了?”
“错也不算错。”嗣皇帝问道,“这主意是谁出的?”
“八阿哥!”
皇帝一听色变,怪不得!他心里在想,老八还能出什么好主意吗?由此想到,各藩邸之中,不知是何情形,很不放心地问说:“各处府里安静不安静?”
谣言满天飞,怎么会安静得了?不过胤祥实在怕兄弟之间,发生阋墙之祸,不愿透露实情。但也知道他这个“四哥”多疑而刻薄,倘或不谅解自己的苦心,反倒疑心他欺骗,这后果又很严重。
想了好一会儿,膝行而前,轻声说道:“臣不敢欺骗皇上,不过臣有腑肺之言昧死上陈,要皇上准臣之奏,臣才敢说。”
“你是我的好兄弟,自然不会欺我,自然出语必是腑肺之言。你说了,我总不让你为难就是。”
“皇帝背后骂昏君,小人的闲言闲语,总是有的,臣求皇上,不必追究。”
“不追究可以,我不能不知道啊!”
胤祥信以为真,将胤、胤、胤府中的下人,在茶坊酒肆中胡言乱语的情形,大致说了一些。嗣皇帝听得心惊肉跳,但表面上强自镇静,表示接受了胤祥的劝告,不将这些闲言闲语,放在心上。
“总也有些人是对我忠心的吧!”
“是!”这在胤祥倒是很乐意举荐的,“十二阿哥,臣很佩服,小心谨慎,实心办事。”他说,“将来是皇上的帮手。”
嗣皇帝点点头,将胤记在心里,“我原知道他很妥当,所以派他署理内务府总管。”他又问,“还有呢?”
“还有十六阿哥、十七阿哥都是拥护皇上的。”
这话嗣皇帝只听进去一半,另一半却不能不存疑。
嗣皇帝是记着隆科多的话,出大事的第二天清晨,他在西直门大街遇见十七阿哥胤礼,得知四阿哥绍登大位,面无人色,形似疯狂,显见得他是大失所望,而且怀着怨恨之心,亦是必须防范的一个人。等他说完这件事以及自己对这件事的感想之后,胤祥从从容容地答说:“臣亦听说有这么一回事,特意去问十七阿哥。他说:他决不是对皇上有什么不忠不敬之心,只以阿玛驾崩,五中崩裂,自己都不知道有这种怪样子。所谓‘苫块昏迷,语无伦次’,大概就是这样子了。”
“这是他自己说的话?”
“臣亦疑心他是言不由衷的话。哪知道几天细细察看,十七阿哥竟是居心端方,乃忠君亲上,深明大义的人。请皇上格外加恩重用,是为国家之福。”
“喔,”嗣皇帝很注意地问,“你何所见而云然?”
第四章张瞎子(2)
胤祥想了一会儿答说:“只说一件事好了。那天十六阿哥的儿子弘普到他那里去,正好小阿哥弘历也在,弘普叫他‘小四’,十七阿哥立时便教导他:人家现在是皇子的身份,除了皇太后、皇上、皇后谁也不能叫他小名。你虽是堂兄,身份可比他差得远,他能叫你的名字,你可不能叫他的名字。记住,从今以后要叫‘小阿哥’。”
能尊其子,自然能尊其父。实际上尊子即所以尊父,因为有皇帝才有皇子。听此一说,嗣皇帝异常满意,对胤礼立刻就另眼相看了。
“果然居心端方。”嗣皇帝说,“我想封他为贝勒。”
“这倒不必忙。”胤祥答说,“不如再看看。臣在想,照十七阿哥的为人,皇上就不封他,他亦不会变心的。”
“倘能如此,我不封他则已,封他,一定也是封王。好,我依你,看一看再说。”嗣皇帝突然以抑郁求援的声音说,“弟弟,我如今四面楚歌。加以要尽孝守制,许多地方,不能去,许多事,不能做,许多话,不能说,真要靠你了。”
“皇上这话,臣不胜惶恐之至。”胤祥确有诚惶诚恐的神色,“臣竭忠尽知,昧死以报。”
“这,你千万不要说这话:什么死不死的!弟弟,你帮我应付过眼前,共享富贵的日子正长。”
“是!”胤祥感激地答说,“臣亦惟愿活个八九十岁,受皇上的荫庇,安享余年。只是臣这几年得了个风湿症,每到发作,痛楚万分,只怕不能长侍天颜。”
“!”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这话!不过,你的身子可是要紧的。看天下有何名医,尽管访了来告诉我,我替你作主,降旨命督抚送医来替你治病!”
“皇上如此厚待,臣实在报答不尽——”
“不要再说这话了!”嗣皇帝打断他的话头,“西边有什么消息?”
胤祥忽然想起一件事,考虑了一下答道:“听说有个陕西的张瞎子,在当地极其有名,替十四阿哥算过命。这张瞎子,如今在京里,倒可以问一问他。”
“是啊?该问一问他。”嗣皇帝说,“不过,事情要做得隐秘。”
“臣理会得。”
这张瞎子叫张恺,陕西临洮府人,据说排八字又快又准。半年前从陕西随一个达官进京,本来要带到南边去的,哪知达官得了暴疾,一命呜呼。张瞎子只得留在京里,人地生疏,加以有同行笑他,道是“如果他的命算得准,就该算到,所跟的官儿,寿限将尽;更应该算一算自己的八字,排一排自己的流年,既犯驿马,便该趋吉避凶,如今进退失据,留落他乡,还敢大言欺人,其心可诛!”是故虽在隆福寺悬牌设砚,请教他的人极少,几乎糊口都难。
因为如此,他就格外要为自己吹嘘,说在西边替大将军算过命,谈到大将军帐下的大将,如平郡王讷尔苏等人,非常熟悉,不似诳言。胤祥有个侍卫叫苏太,跟他相熟,这天奉旨以后,胤祥便命苏太去唤他进府,要当面问他。
事先是跟他说明白了的,所以一领到胤祥面前,张瞎子便朝上磕头,口中说道:“小的张恺,请王爷的万福金安。”
“你是陕西临洮府人?”胤祥问他。
“是!”
“临洮府的知府,叫什么名字?”
“叫王景灏。”
这是试验张瞎子,胤祥听他说对了,便满意地问道:“你说你替抚远大将军算过命?”
“是的。”
“是怎么回事?你要说实话。说得实在,我重重赏你。”
说得不实在呢?张瞎子心想,一位王爷要杀个把人还不方便?
领悟到此,便即答道:“小的自然说实话。不过有些话很忌讳,小的不知道该不该说?”
“不要紧!不论什么忌讳的话,都可以说。”
于是张瞎子略略回忆了一下说:“是康熙五十八年,本府王知府派家人王二达子,从西宁来叫我,九月二十日到西宁。见了王知府,他说有个八字要我算,八字是戊辰、甲寅、癸未、辛酉——”
“慢点儿!”胤祥打断他的话说,“戊辰是哪一年?”
“康熙二十七年。”
这就是了!胤祥心想,是十四阿哥的八字,便点点头说:“讲下去。”
“当时我就算了。算好了我说:‘这个八字是假伤官格,可惜身子弱了些。’王知府说:‘这就是十四爷的八字。’我听了吓一跳。”
“为什么吓呢?”
“十四爷是大将军,我从来没有算过这么尊贵的八字。再说,大将军要算命,直接叫我就是,为什么要让王知府来让我算?当然,这也是有的:本人不愿意出面,或者旁人跟本主祸福有关,私下拿来算一算,我都经过。不过,开始就瞒,一定瞒到底;先瞒后说破,一定有花样,所以我吓一跳。”
“嗯,嗯!”胤祥接受他的解释。
“以后呢?王知府怎么跟你说?”
“王知府说:‘十四爷是最喜奉承的,如果他要你算这个命,你要说:“玄武当权,贵不可言。”才合他的意思。’我答应了。”
“后来呢?后来叫你算了没有?”
第四章张瞎子(3)
“怎么没有?”张瞎子说,“九月廿七那天,王知府着他的小厮送我到大将军府上,有个刘老爷,领我进去,悄悄跟我说:‘十四爷是在旁边听,你不要把跟你说话的人当十四爷!’等进去了,先叫我算一个八字,不是十四爷的。”
“是谁的呢?”
“不知道。八字我还记得,是庚戌、戊寅、丙午、戌子。再算一个仍旧不是十四爷的,是甲子、甲戌、庚申、己卯。”
“这两个八字,是直接告诉你的呢,还是跟你说了年月日,你自己推算出来的?”
“是直接告诉我的。”
“就算了两个命吗?”
“不!”张瞎子说,“还有一个,就是王知府告诉过我的那个,戊辰年的。”
“这三个八字是叫你一个一个算呢,还是一起告诉了你,让你一总推算?”
“是一起告诉我的。”
“你们算命也有这个规矩吗?”胤祥问说。
“有!譬如一家兄弟两人,父母想起要替他们算命,当然是一起把八字开来。”
“照这样说,你在西宁算的那个命,也是弟兄三个?”
“不像。”张瞎子说,“譬如甲子年就没有生过皇子。这是拿来陪衬,故意试试算命的本事,说不定是犯人的八字。”
“嗯,嗯!”胤祥点点头又问,“这样一总推算,是不是要作个比较呢?”
“不一定,能比则比,不能比不能胡比。不然要比出祸来。不过这三个八字是能比的,不见高山,不知平地,不比显不出戊辰那个八字之好。”
“你是怎么个比法?”
“小的说:头一个八字不怎么好;第二个虽好些,究不比戊辰年这个八字好到极处。旁边就有人问我:‘怎么好法?’我说:‘这个八子,文武当权,贵不可言。’随即赏了我三两银子,打发出来了。”
“这么说,你没有遇见十四爷?”
“第二天遇见的。王知府亲自领我进府,叫我磕头叫大老爷,让我在毡子上坐下。十四爷问我:‘你昨天算的戊辰年那个命,果然好吗?’我说:‘这个命天下少有,玄武当权,贵不可言。将来有九五之尊!”
“你竟敢说这样的话?”胤祥问道,“你不怕掉脑袋?”
“是王知府叫我这么说的。”
“那么,”胤祥又问,“你是瞎子,怎么知道问你话的就是十四爷呢?”
“听得出来的。声音宏亮,威武得很。他说话的时候,鸦雀无声。不是大将军,怎会有此气派?”
“你猜得倒也不错。”胤祥问道,“你恭维十四爷会当皇上,他怎么说呢?”
他问我,哪年行大运?我回答他说:“到三十九岁就大贵了。”
“那是哪一年?”
“照算该是康熙六十五年。”
“莫非那时你就算到,皇上会在康熙六十五年升天?”
听得这一句,张瞎子不免一惊,开始觉得情形不对了。
定神想一想,若是问一句:“天子万岁,你说六十五岁会升天,不是大逆不道?”果真那样追究,不但自己要身受凌迟的苛刑,一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