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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先生,您得去海滨浴场……那儿可是个好地方,您尤其要多吃贝壳,当然,只吃贝壳肉。”
谢卜尔先生心里燃起一线希望,连忙问:“贝壳?大夫……您认为贝壳……”
“没错!有人证实这种疗法很有效。您记住,每天都必须吃牡蛎、淡菜、帘蛤、海胆、鹦鹉贝以及螯虾和龙虾等等。”
说罢,他就准备离开了,但他又在门槛上站住了,他似乎是随意地补充道:
“您可别放弃。谢卜尔夫人年轻美丽,需要消遣放松……到特鲁维尔去吧,那儿的空气很新鲜。”
三天以后,谢卜尔夫妇动身上路了。不过,这个过去的粮商认为完全没必要去特鲁维尔,那样会花掉他一大笔钱。只是吃贝壳肉,到其他地方照样可以吃很多,而且在偏僻的地方,贝壳种类会更丰富,价钱会更便宜。至于说消遣嘛,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他们可不是要去作愉快的旅行。
有个朋友曾告诉过谢卜尔先生,圣纳泽尔城附近有一个叫布里昂的小海滩。在经过十二个小时的长途旅行之后,谢卜尔夫人感到厌烦透了。白天,他们到圣纳泽尔去观光。这是个新兴的城市,许多新街道正在开辟,建筑工地到处都是。他们参观了港口,逛了大街,街上的商店既有村庄式的昏暗的杂货店,也有城市里的豪华的大商场。布里昂的木屋全都出租了。这些小木屋被粉刷一新,门窗涂得花花绿绿,远远望去,非常醒目耀眼,已经住满了英国人和富有的南特商人。对这些被粗俗的匠人胡乱涂抹的小木屋,阿丝泰尔轻蔑地撇撇嘴角。
有人建议他们去盖朗德投宿。这是个礼拜天,快到中午,他们到了那里。虽然谢卜尔先生的想象力比较贫乏,但也感到一阵激动。盖朗德的景色使他们惊奇不已。这个封建社会的精美杰作被完好无缺地保存下来,筑有防御工事的围墙和深厚的城门高过了突堞。阿丝泰尔注视着这座被林荫大道环绕的宁静城市,一汪秋水里漾出充满幻想的微笑。马车在路上疾驰,拉车的马迅速跑过城门,狭窄的街道铺着尖尖的铺路石,车轮上下颠簸着。谢卜尔夫妇都没有说话。
“真是个偏僻的地方!”昔日的粮商咕哝道,“巴黎周围的村庄都比它建得漂亮。”
夫妇俩在位于城市中心的贸易旅馆门前下了车,这座旅馆与教堂毗邻,因此,他们正好碰上人们做完大弥撒出来。丈夫忙着卸行李,阿丝泰尔随意走了几步,基督教徒们的队伍引起了她浓厚的兴趣。他们大都穿着款式独特的服装。他们中有身穿白色罩衫和灯笼短裤的盐场工人,盐田那广阔的荒漠就在盖朗德和勒克鲁瓦齐之间。还有一些装束迥然不同的佃农,他们身着短呢外套,戴着宽边圆帽。尤其使阿丝泰尔心醉神迷的,是一个少女的华丽服饰。少女的头上紧裹着一张头巾,还打了一个尖结。她上身着一件卷边宽袖的短上衣,露出一个刺有鲜艳花卉的丝绸硬胸;一根金银线刺绣的腰带紧紧束住她那三条重迭的百褶蓝呢裙;当橘黄色的丝绸长围裙下垂时,披着红色披肩的胳膊和趿着黄色高跟拖鞋的双脚便露了出来。
谢卜尔先生走过来,站在妻子身后说,“要是方便的话,看这样可笑的穿着,应该到布列塔尼去。”
阿丝泰尔没有搭理他。这时,一个年轻人走出了教堂,他身材高大,大约二十多岁,他胳膊上正带着一位年迈的妇人。他有着非常白皙的皮肤,神情高傲,头发淡黄。他的肩膀宽阔,肌肉发达,简直像一个彪形大汉,可是他又是那么温柔、娇嫩,以致他的脸蛋就跟少女的一样粉红,面庞上没有一根汗毛。年轻人英俊的仪表让阿丝泰尔惊叹不已。正当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时,年轻人转过头来看见了她,他的脸一下变得绯红。
“瞧!”谢卜尔先生低声说,“喏,至少还有点人样。他会成为漂亮的带枪骑兵的。”
“这是埃克托先生,”旅馆的女佣赶紧接上话茬,“他陪他母亲,普鲁卡斯特夫人……哦,这年轻人非常和气,为人十分正派!”
在大饭堂里吃午饭时,谢卜尔夫妇目睹了一场热烈的讨论。一个在贸易旅馆搭伙的抵押登记官极力夸奖盖朗德的淳朴生活,尤其对年轻人们的端正品行赞不绝口。在他看来,正是虔诚的宗教教育保持了居民们的纯洁无瑕。他说得论据充分,句句在理。可早晨入住的一位带着假首饰箱的旅行推销员却冷笑两声,说他沿途都看见姑娘和小伙子在篱笆后面亲嘴摸乳。要是有人愿意把他带到那些可爱的太太面前,他倒想见识见识本地的男人。接着,他又把宗教、神甫和修道士取笑一番。抵押登记官一时语塞,无从回答,便将餐巾一扔,愤愤离去。谢卜尔夫妇只管吃着饭,一声也不吭。饭桌上听到的轶闻使丈夫非常激动,妻子倒显得平静自如,脸上挂着微笑,仿佛她一点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似的。
为了打发下午的时间,夫妇俩参观了盖朗德。圣奥班教堂里显得格外凉爽,他们在里面一边漫步,一边仰望高高的拱顶。拱顶上,有一簇小圆柱高高耸立。他们停了下来,注视着柱头上的奇特雕刻,雕刻的内容是刽子手们把受刑者锯成两截,然后放在火刑具上焚烧;刽子手们拉动巨大的风箱,燃起旺火。随后,他们把城里的五六条街逛遍了,谢卜尔先生依然保留着他的看法:显而易见,这是个偏僻的地方,经济萧条,人们已把一座中世纪的繁荣城堡给彻底毁了。街道很冷清,沿着街道两旁全是层层叠叠互相挤压的人字墙房屋,就好像疲乏的老妪一般。尖耸的屋顶、用石板覆盖的哨亭、伫立墙角的高塔和被风雨剥蚀的雕刻残骸,形成了一些寂静的角落,宛如渗不进阳光的博物馆。阿丝泰尔无精打采地拖着脚步,在婚后她读过一些小说,所以对铅条玻璃窗观看得比较仔细。她想起了瓦尔特·施戈特。
可是,当谢卜尔夫妇出了城,散步在环城时,他们却连连点头,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座美丽的城市。花岗石城墙沐浴在金色阳光中逶迤展开,没有一个缺口,仍像当初那样完整无损。突堞上悬挂着忍冬和常春藤的垂帘。掩护壁垒两翼的塔楼上,小灌木丛生,金黄的染料木错杂其间,火红的紫罗兰耀眼夺目,花卉的斑斓色彩在晴空里燃烧。城市四周环绕着大树覆盖的林荫道,百年老榆树下芳草萋萋,在那儿人们一边如履地毯般信步漫游,一边沿着古代的沟渠款款而行。有部分水沟早已被填平,稍远的水沟就变成了停滞的水潭,长满了苔藓的潭水布满了奇异的倒影。松树依墙挺立着树干。一片绿色藤蔓攀墙蔓延。一束束光线透过树间的缝隙倾泻下来,照亮了隐秘的角落、阴暗的洼地。在这寂静的世外桃源里,只有洼地的青蛙不时受惊似的突然跃起。
当他们返回出发点时,谢卜尔先生大声说,“我数了一下,有十座城楼!”
那四道城门尤其使他激动,城门的门廊又窄又深,只能容一辆马车驶过。已经十九世纪了,城门还紧锁着,这难道不令人觉得可笑吗?要是他的话,早就将城门和布满枪眼的城堡统统拆毁了。而且,城墙那么厚,完全可以在上面建造两座六层楼的房屋。
“也可以从城墙上拆取材料,这还不算在内。”他补充道。
这时,他们站在林荫大道上。这条宽阔的加高了的散步大道,从东门到南门构成了一个四分之一的圆圈。看着在市郊屋顶那边延伸数里的奇妙的地平线,阿丝泰尔沉入了遐想之中。近处生机勃勃,松树被海风吹得东摇西晃,灌木长满了节瘤,草木葱茏,青翠欲滴。尔后,是绵延的盐田荒漠,光秃秃的原野一望无垠,平静如镜的四方池塘和一些小堆的白盐在灰白的沙地上熠熠闪亮。再远些,天边的大西洋海水湛蓝,在蓝色的海面上,三只船帆宛如三条白色的飞鱼。
谢卜尔先生忽然说道,“看,上午的那个年轻人,你不觉得他长得像拉里维耶尔家的小家伙吗?如果他是驼背的话,简直就一模一样了。”
阿丝泰尔慢慢转过身来。伫立在林荫道上的埃克托全神贯注地远眺着大海,似乎没有发觉有人在看他。少妇慢步走了起来,她拄着小阳伞的长手杖,走了十几步后,小阳伞的扣子脱落了。这时,已走过埃克托的谢卜尔夫妇听见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夫人,夫人……”
埃克托捡起了扣子。
“太感谢了,先生。”阿丝泰尔平静地莞尔一笑。
这个小伙子和蔼可亲,诚实待人。谢卜尔先生立刻便喜欢上了他,告诉了他自己不知如何选择海滨,甚至向他询问情况。埃克托腼腆极了,慢慢地说:“我认为,你们在勒克鲁瓦齐克和巴兹镇,找不到你们要找的海滩。”
他指着地平线上的小城市的钟楼,又说,“我建议你们去皮里亚克……”
接着,他又讲了详细的情况。皮里亚克在三法里远的地方。他有个叔叔就住在附近。最后,他回答了谢卜尔先生的疑问,他肯定那里有丰富的贝类。
少妇用小阳伞的末端敲打着浅草地,年轻人没有抬眼看她,好像对自己的在场感到局促不安。
“是个比盖朗德漂亮得多的城市吧?先生,”阿丝泰尔终于说道,她的嗓音悠扬如笛。
“是……是啊!漂亮极了,”埃克托结结巴巴地回答,同时突然贪婪地看了她一眼。
谢卜尔先生的贝壳两人的谈话显得更亲密了
2
夫妇俩在皮里亚克安顿下来后的第三天早晨,谢卜尔先生站在小港口的堤埂上,平淡地看着阿丝泰尔在仰泳。天气已经有些酷热,可他却穿着笔挺的黑色礼服,戴着一顶毡帽,躲在一把绿色衬里的旅游小阳伞里边。
突然,他好像对妻子的游泳饶有兴趣似的问道,“水不坏吧?”
“不坏!”阿丝泰尔一边回答,一边翻过身来。
谢卜尔先生从来不在海里游泳。他对水怀有深深的恐惧感,为了掩饰这一点,他声称大夫们明确表示禁止他洗海水浴。当一股波浪涌到沙滩上,快要弄湿他的鞋底时,他战战兢兢地连连后退,仿佛是面对一头龇牙咧嘴的野兽。再说,海水要是弄湿了他那套熨贴的礼服,他会觉得很肮脏,有失体面。
“喂,舒服吗?”他又问道。他已被高温烤得头晕脑胀,双腿站在海堤的顶端,又酸又肿。
阿丝泰尔没有回答,她用手臂拍打着水,游着狗刨式。她凭着男孩般的胆量,在水里泡了几个小时,这使她的丈夫很难受,因为他认为只有站在岸上等她才合乎礼仪。阿丝泰尔不喜欢那种在深入到齐腰深的地方之前,必须顺着往下走很久的倾斜的海滩。在皮里亚克,阿丝泰尔才找到了她所喜欢的海水浴。她裹着一件白色的莫莱顿呢浴衣,走到海堤顶端,让浴衣从肩膀上滑下去,然后静静地将头先钻入水中。她说,为了不碰着岩石,她需要到水深六米以上的地方游泳。她用整块布料做成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