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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呢?洛朗经不住猫的逼视,垂下了眼睛。正当他要用脚尖踢弗朗索瓦时,泰蕾斯叫道:
“不要踢它。”
这声叫喊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一种荒唐的思想侵入了他的头脑。他想:“卡米耶的灵魂一定附在这猫身上了,我必须杀了它……它的神情就像个人。”
他没有踢它,他害怕听到弗朗索瓦用卡米耶说话的腔调和他讲话。接着,他又想起,泰蕾斯在他们淫乐的时候,曾开玩笑说猫是他们交换亲吻的证人。于是,他对自己说,这畜生知道得实在太多了,该把它从窗口扔下去。可是,他没勇气去这样做。弗朗索瓦保持着戒备的姿态:它伸长爪子,愤怒地弓起脊背,傲慢而冷静地注视着敌人的每个细小的动作。洛朗看见它的眼睛射出金属般的光芒,感到很困惑,慌忙把通向餐室的那扇门打开。猫尖叫了一声,溜出去了。
泰蕾斯在熄灭的火炉前重新坐下。洛朗又继续在床和窗之间踱来踱去。他们就这样等着天明。他们没想到睡觉,他们的肉体和精神都已死去了。只有一个愿望支撑着他们,就是走出这个窒息人的房间。他们被关在一起,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感到异常不舒服。这时,他们真想有人把他们隔开。他们相对无言,激发不起从前的热情,感到非常窘迫,他们希望有个人能把他们从困境中解救出来。长时间的沉默烦扰他们,令他们无法忍受。在这沉闷的寂静中,他们却清晰地听到了苦涩、绝望的怨诉和无声的责备。
黎明终于到来了,一些淡白而肮脏的亮光撒进了房里,同时也带来了袭人的寒冷。
洛朗一直冻得直打颤,当淡光进入房间的时候,他稍稍感到镇静了些。他面对卡米耶的画像,注视着自己所画的平庸而又幼稚的作品。。他耸着肩,取下了油画,责骂自己是没有出息的蠢东西。泰蕾斯也站起来,把床翻乱,做出洞房花烛夜的假象,以此来蒙骗她的姑母。
“啊!这个!”洛朗粗声粗气地说,“我希望我们今天晚上将睡得很好!……这样的把戏该结束了。”
泰蕾斯严肃而深刻地瞥了他一眼。
“你得明白,”他接着又说,“我结婚可不是为了整夜不睡觉……我们真是孩子。你老是魂不附体的,把我也弄得疑神疑鬼了。今天晚上你一定要设法快活,不要再以忧郁的样子惊吓我。”
他干笑了几声,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而笑。
“我试试看,”少妇喑哑着声音说道。
这就是泰蕾斯和洛朗的结婚之夜。
红杏出墙(4)——他们都在想同一件事两个杀人者
22
第二个夜晚,他们更加痛苦。这两个凶手本希望夜间能共同抵御这个溺死鬼,但是十分奇怪的是,自从同住一个房间之后,他们却更加惶惶不可终日了。简单的一句话、一个眼色都会让他们愤怒、激动,他们忍受着痛苦和恐惧的折磨。只要他们一交谈,或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他们就感觉到满眼都是红的,头昏脑胀,精神错乱起来。
泰蕾斯严肃和神经质的本性,与洛朗迟钝而多血的性格相遇,产生了奇异的效果。从前,在卿卿我我的那段日子里,不同的气质使这对男女成了天作之合,在他们之间建立了一种平衡,甚至可以说互相补足了他们的身体组织。男的献出了他的血,女的贡献了她的神经,他们彼此生活在对方的特点中,以热吻来调节他们感官的机能。但现在他们生理的机能失调了,泰蕾斯的激奋神经占了上风,洛朗突然陷入神经亢奋的支配中。在少妇热情冲动的影响下,他的气质逐渐变化,终于像衰弱的少女一样,时常受尖锐的精神病症的袭击。有些人的身体组织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下会产生一些变化,研究它们是饶有兴味的事情。这些变化从肉体出发,很快便蔓延到大脑以及全身。
洛朗在结识泰蕾斯之前,生性迟钝,内心平静又谨小慎微,过着农家子弟的粗犷的生活,像畜生似的饮食和睡眠。生活中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能以广大而浓密的气息自如呼吸。他对自己相当满意,只是身体稍微发胖,多少显得有些愚蠢。他的身体又沉又重,有时他几乎只感到一些微微的搔痒。就是这些微痒,被泰蕾斯扩展成了可怕的冲动。因为有了泰蕾斯,这具高大、肥满、柔软的身躯中生出了感觉非常灵敏的神经系统。从前以血质享受生活,而很少用到神经的洛朗,现在已有相对细腻的感觉了。在他情妇的一阵热吻之下,一种新鲜、刺激、紧张的生活突然在他面前展开。这种生活使他的情欲成倍地增长,把他的欢乐推到了极点。他先是好像要发狂了,昏迷地堕入这些沉醉的发作中,这是他以前凭感官冲动从未享受过的。于是,在他体内产生了奇异的变化:神经发展了,战胜了多血的要素。这种变化改变了他的本性。他失去了自我的平衡和迟钝,不再过沉睡似的生活了。有一段时间,神经和血保持着平衡,这就是特别快乐和美满地生活的时期。随后,神经占了上风,于是他便陷入烦躁、焦虑的状态之中,感官失调,思想紊乱。
这就是洛朗为什么像个胆怯的孩子那样,看见一个阴暗的角落就要心惊肉跳的由来。震颤和冲动的性格——从迟钝和蠢笨的乡下人中蜕变出来的新个性,就在不知不觉间形成,使他感到恐惧和神经质的苦恼。泰蕾斯的剧烈抚摸,杀人的狂热、淫乐的恐怖期待……这一切都刺激了他的感官,一次次地、剧烈地冲击着他的神经,把他变成了一个疯子,最后导致他的失眠,随之而来的便是昏乱的幻觉。洛朗陷入难堪的生活,堕落到他不断挣扎的永远恐怖的深渊中。
他的悔恨纯粹是物质性的,只有他的身体,他那被刺激的神经和颤抖的皮肉惧怕溺死者的袭击。他的良心对于他的恐怖心理并没有起半点作用,杀死卡米耶,他毫不后悔。当他的精神平静,死者的幻影不在那里的时候,如果他想到他的利益要他这样做的话,也一定会重新去杀人。白天,他嘲笑自己胆小,他打算要坚强些并责备泰蕾斯,责怪她扰乱他的安静。在他看来,是泰蕾斯在颤抖,是她一个人在制造恐怖。但是,一旦夜色降临,当他们夫妇关在卧室里时,他的身上就会沁出冷汗,他吓得像个孩子那样,心绪不宁。他就是这样忍受着周期性的精神发作。每晚,每当被害者那淡绿的、狰狞的脸在他面前显现时,他的感官功能便失调了。他像得了重病,一种杀人狂的“歇斯底里”爆发症。说他得了神经疾病是唯一能解释他恐惧的原因。他的脸在抽搐,他的四肢僵直,可以说,他身上的每条神经都出了毛病。他的身体身体感到剧烈的痛苦,灵魂却始终不存在。这无耻的人并没有良心的忏悔。泰蕾斯的热情把可怕的病症传给了他,在他的体内作祟。
泰蕾斯的身心同样也在剧烈动荡着。但在她身上,只是最初的本性让她产生了过度的刺激罢了。这个女人从十岁起精神就有些紊乱,情绪不稳定,其中部分原因是她和病不离身的小卡米耶同住一室,在温和而恶心的空气中长大。她让暴风雨般可怕的压抑堆积在自己的体内,使它后来爆发成为真正的狂风暴雨。洛朗对她,就如她对洛朗一样,是一种粗暴的冲撞。第一次拥抱热吻之后,她那无情而淫荡的禀性便桀骜不驯地大大膨胀起来了,此后她就只为情欲而生活,让自己渐渐堕入不断燃烧她身体的狂热中,使她达到了一种病态的恍惚。已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在她心理上造成了极大的负担,一切都逼使她走向疯狂。她的恐惧与她的新丈夫稍有不同,更带有女性的特征。她多少有些内疚,有些说不出来的悔恨。有时,她很想跪倒在卡米耶的幻影面前哀求他,向他发誓要忏悔终生以慰抚他的在天之灵,请求他饶恕。也许洛朗觉察到了泰蕾斯的怯懦,当共同的恐怖笼罩着他们的时候,他就暗暗恨她,以粗暴的方式对待她。
最初的几个夜晚,他们无法入睡,就像新婚之夜那样,坐在炉火前,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等待着天明。当他们想到要并肩躺在床上时,就感到一种恐怖的厌恶。他们有一种默契,避免拥抱、亲吻,甚至不看一眼泰蕾斯早晨翻开的被褥。若被疲倦压迫得不能忍耐时,他们就在沙发里沉睡一两个小时,但每次总为恶梦所惊醒。醒来时,他们的四肢僵硬发麻,脸上罩着青灰色的斑痕,又冷又不舒服,浑身在打颤。他们面面相觑,发现他们一起呆在那里,非常惊骇,好像彼此都有奇特的感觉,都有表示他们厌恶和恐怖的羞耻之心。
此外,他们总是竭尽全力来抵抗睡眠的侵犯。他们各自坐在火炉的一端,谈着种种无意义的琐事,努力不使他们的谈话终止。在他们所坐的椅子中间,还有很宽的位置。偶尔他们转过头时,就似乎看见卡米耶移来一把椅子,占据了这个空间,脸上露出忧郁而嘲讽的神色,两脚伸向火炉取暖。结婚晚上的那种幻象每夜都出现。这具尸体无声无息,却面露讥讽,参与了他们的谈话。他那可怕的变了形的身体,总是留在那里,不断侵扰他们,要他们陷入连续的忧虑中。他们不敢动,茫然地看着炽热的火焰,有时忍不住向身旁瞥一眼,眼睛受了熊熊炭火的刺激,就又生出奇怪的幻象,仿佛看见那个死人身上也泛着红光。
最后,洛朗不愿意再坐着了,他并不向泰蕾斯解释原因。泰蕾斯明白,洛朗一定像她一样看见了卡米耶。她声称炉火太热了,离火炉远点也许好些。于是,她把沙发推到床边,垂头丧气地坐在里面,她的丈夫则在房里踱步。有时,洛朗打开窗户,让一月冰凉的夜气充满房间,这会平息他的热病。
这对新人就这样整整度过了一个礼拜的不眠之夜。他们疲倦得浑身发软,只有在白天的时候,泰蕾斯坐在店铺的柜台后面,洛朗则在办公室里,打盹休息一下。夜里,他们则为痛苦和恐惧所折磨。而最为奇特的仍是他们相互间所持的态度:他们不说一句情话,装做已忘记了过去,互相接受,互相容忍,就如有着相同苦痛的病人,彼此感到一种隐隐的怜悯。两个人都希望隐藏起自己的厌恶和恐惧。他们仿佛没有想到他们所度过的奇特夜晚,彼此都没有明白对方内心的真实情况似的。他俩站着直至天明,难得说上几句话,听到一点声响脸色就会发白。他们的态度,简直是相信所有的新婚夫妇在新婚时,大约都是这样相处的。这仅仅是这两个疯子在愚笨地自欺欺人罢了。
他们太疲倦,终于受不了了,有一天晚上,他们决定上床睡一觉。他们并不脱去衣服,而是和衣倒在毯子上,惟恐彼此皮肤会互相接触。一旦稍有接触,他们就好像受到电击般的痛苦。待他们这样不安地睡了两夜之后,就冒险脱掉了衣服,溜到被褥中去。可是,彼此还隔开着,并倍加小心不使彼此互相接触。泰蕾斯先上床,迅速爬到里边,贴墙躺着。洛朗等她躺好之后,自己就在床的外侧躺下,紧靠着床沿。他们中间还有很宽的一个位置。卡米耶的尸首仿佛就睡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