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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方。
尚可提及的,是钱歌川拈取东京银座、伦敦东区来同天桥作比,并非无端。他是在日、英求过学的,风下的萍踪会久印在浸情的字句间。
钱歌川︵1903…1990︶湖南湘潭人著有散文集︽游丝集︾︽偷闲絮语︾︽巴山随笔︾︽淡烟疏雨集︾︽虫灯缠梦录︾︽竹头木屑集︾︽秋风吹梦录︾︽楚云沧海集︾︽云容水态集︾︽钱歌川文集︾等
︽游牧遗风︾见三联书店出版的︽北京乎︾
第四部分清宵风趣 禅栖幽梦
钟敬文的《重阳节游灵隐》
古今的青衿,临了西湖的波滟,游情是要朝着北高峰下的灵隐而寄的。寺内的梵钟缓缓地传着香界的清韵,鹿苑鹫峰的瞻奇仰异终究太缥缈了一些,泉壑的幽美却是可以感触得到的。况且骆宾王“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那一联诗,早为我所记诵,灵隐禅寺就常在梦中浮耸。几年前的长夏日,得缘到里面匆匆一走。冷泉亭的枕簟卧月,韬光庵的倚槛啜茗,或则目越纸窗,细数钱塘浪纹,皆有武陵世外之想。如今却未在纸上留得一字,竟至回想灵隐光景,也变得岚雾似的迷蒙,真是辜负了风烟云树下灵隐的清幽。故而取过钟敬文先生一篇《重阳节游灵隐》来看,即为前面的一段话微微地触着心,是:“那时正是中秋节前后,那里木犀花的芳菲馨馥,给予了我一个极深刻的印象。我回来时,便在稿簿上写了《木犀香中的灵隐》一条题目,但是文章只草了几行便中断了。这回重游灵隐,虽逛得更为高兴,半山的韬光庵也登上了,可是前度的木犀花,已杳无踪影,悄悄地随着时间之流逝去了。”这番写在七十几年前的旧话,到了今天,轻声一读,依然能够引起我的同感。只是游罢灵隐,数载光阴已荏苒过去,我是连记它的题目也还没有苦想出来呢!
钟氏是以年轻时在西子湖畔写下的抒情散文作为游记创作发端的。他在近年回忆云:“1928年8月,由于一桩‘学术罪案’,我被迫离开了广州中山大学,到远离家乡的杭州工作教书。当时的社会环境和个人心绪都不好。但是,那近在身边的西子湖,却以她强烈的魅力逗引着我。从1928年秋到1930年左右,在那里,我除了应付教学和学术的活动外,就把西湖的自然景光和人文古迹,作为我精神的寄托和避难所。海边观潮,山中赏雪,对英雄、隐士的遗迹徘徊凭吊。结习难忘,自然写了许多描述的散文和吟咏的韵语。严格地说,主要的作品是前者抒情散文。同时并把它编辑成书刊行,那就是《西湖漫拾》(1929年)、《湖上散记》(1930年)一类的集子。它是我全生涯中写作旅游文学的一个高峰期。以后,由于心情的变化和学艺重点的转移,这种写作游记文学(散文方面)的兴致就很少同程度地再现了。”在他,少年也识愁滋味,游景记之,却每每氤氲着诗意的魅惑。读着那些浮于纸面的文字,仿佛看画;而无法托之于形的浓淡情味,也潜浸在里面了。“由钱塘门出去,经过白堤,一路随兴赏玩。过西泠桥,在苏小小墓上休憩了一会,复往前走。到灵隐山门时,已近正午。郭君是初次来的,一切不免感到新鲜的兴味;我则已是重来之客,虽不像崔护的深太息于人面桃花,但陌生的份儿是不大会有的了。”对旧游之地的感怀借惜花思人的典故吐露,运笔真是工巧,用情真是专深。
至于一寺之主的大雄宝殿和响彻诵声的祷祭情景,钟氏未肯置词。岂止于此,冷泉亭、韬光庵又能赢得他几多笔墨呢?不过是写意式的点染,惟求大略罢了,这又很合于我阅读的口味。游记既为印象的忆想,描摹总不必太过繁细而用着绘画上的工笔技法。如唐人写绝句,省俭的文字就能传出风景的意韵,当是记游文章的上品。而这简淡的数笔,又需由绵丽所化出,才会自有它的风致。醉赏着身外的景物,抒写着内中的心情,腕下正宜流涌如此文字。只说寺右半山的韬光庵,茫漠的湖水,突兀的峰峦,疏落的林木,都在高渺清虚的蓝天之下成为庵景的旁衬,叫他如何不怀眷这苦短的清宵!庵境既已写足,谁还想得起去计较檐边院角未能笔笔都到呢?
钟氏熟驭着的摹意的文字,气调常常是悠然的,清雅的,随来的冲和闲静又颇近于禅。灵隐久续的释门家风很能让他找到禅心皈依的地方。一场重阳的清游,竟在纷扰尘秽的生涯中忽然闪出一片清明之境,尽够他含咀的了。
中国山水的美致渗透着宗教精神。萧寺的野衲、浮图的壁佛,似在拈花微笑。诗意与禅味共融,丝丝入心,自会有至情至性的文章出来,比方钟氏的这一篇。
钟敬文︵1903…2002︶广东海丰人著有散文集︽荔枝小品︾︽西湖漫拾︾︽湖上散记︾︽履迹心痕︾论著︽中国民谣试论︾︽钟敬文民间文学论集︾等
︽重阳节游灵隐︾见中国旅游出版社出版的︽履迹心痕︾
第四部分旅路梦痕
梁宗岱的《归梦》
“归梦如春水,悠悠绕故乡”这一句唐诗,似乎也是梁宗岱有心吟出的。
梦里的光景纵使萦满牢愁,也是美的。轻谧的眠梦中,命途的片影清晰映现。他微微地感物,他地怀亲。在漫漫旅途上疲奔的他,这一刻,是让恋念的魂灵遥返粤南的乡园了。两行清泪在他冷冷的面颊淌落,如初研的淡墨在纸上轻洇,竟染出一轴思乡图呢!融入风景的,是他的悲感和伤情。碧纱窗外,幽凉的银月照来凄迷的白光,子规的哀啼令他的心隐隐地颤着。春宵苦短,最宜皱起游子心中水样的愁痕。此际他滤尽曾历的沧桑,“只是默默地在床上微怔着。儿时的梦影,又残云般浮现出来了”。
他不叙事,只在乡景里面独抒深婉的思情。韵调,柔柔的,情致,绵绵的,连字里的泣音也是幽幽的。他自己说:“从惨散凄恻的留春曲里,犹声声地度来阵阵落红的碎香。”屈子之下,几人能将故园之恋唱叹得这样好呢?
一个旅人,挥不尽的最是美丽的乡愁。他抒写着梦里的风景,宛似看到风景里的人:“母亲正倚闾望着。门前塘边的青草地上,弟妹们的嬉游如故;而老母的慈颜,已添上无限的憔悴,不禁放声大哭!”他放缓急切的脚步,让踏响乡路的屐音轻了一些。穿过岁月之河,他依稀瞧见母亲的悴容与愁颜,添了鬓丝的脸上,落下涟涟喜泪。在这“春暮夜静的深处”,他的牵记,他的苦楚,他的忧悒,只能独对母亲而歌。缱绻的乡思未尽,梦影便朦胧了,飞烟似的散去。暗影般浮映的,是严冬的霜夜,是无际的荒野,是漠漠的赤沙,是漫漫的长途。凄烟、朔风、寒月、惊鸿、怪鸱……一幅幅多舛世路的幻景坠紧他惶悚的心。怅望家山,他想在慈母“甜温的软怀里”安偎,于催困的眠歌中幼婴一样体味轻柔的抚拍。
所有萦纡心间的期冀和想望,都在痴醉中宛然遂愿了。倦游的心是一片失水的枯叶,蓦然便在细雨阳光中鲜翠如笑。
梦境飘逝,他翩然飞升的心又向着生活实境沉落,负痛地叹道:“母亲呵!当我从这孤苦崎岖的旷野,回到你长眠的乐土的时候,你还是一样的,把那淘米的水浆给我喝么?”这溅泪的哀音,响在全篇最后,是把丝丝余情长留纸外了。“乳露一般的淘米的水浆”带着母亲指上的温热,怎不沁润游子饥渴的心?这个细节似飘霞,似飞星,闪动在文字间。如缕的亲情固难梳理出端绪,却因这一笔而显出明晰的脉痕。
梁宗岱写景,择用绮丽的词藻,追求辞章的华灿之美而不流于浮艳,是因为有寄蕴的深意在。虽则是家常的,如平桥下的清浅小溪,不激狂澜,却悄悄流过一段真情。明澈光影犹鉴他的性灵。梁氏自道:“我自己在生活上最爱野朴与自然,在艺术上却极醉心于格律与谨严,而我最大的野心就是要在极端的谨严中创造极端的自然。”精神品性的放逸和艺术气质的守矩,看似的两极在他的作品中相融得又是那样恰好。
照着温源宁先生的话来看,梁宗岱“那双眼中的火焰”和“那湿润的双唇的热情颤动”,表露着他对于“五感”世界的沛然的激情。从此篇《归梦》中,或可领受这个荣华天地“色、声、香、味、触”的美质。春暮阑珊,我仿佛在未残的幽梦里醉着呢。
梁宗岱︵1904…1983︶广东新会人著有诗集︽晚祷︾词集︽芦笛风︾论著︽诗与真︾译著︽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浮士德︾等
︽归梦︾见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现代散文诗选︾
第四部分看那映水绿荷
朱湘的《北海纪游》
我的老师钱光培说过,朱湘的《北海纪游》,写下了他同流浪诗人刘梦苇在太液池边击槊论诗的情景。名为记游,而意在谈理,竟至弹射胡适和徐志摩,对新诗运动中“浅尝的倾向”与”抒情的偏重”表示了不肯俯首同流的心志,云:“最可恨的便是这些浅尝者之中有人居然连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他们居然坚执著他们的荒谬主张,溺爱着他们的浅陋作品,对于真正的方在萌芽的新诗加以热骂与冷嘲,并且挂起他们的新诗老前辈的招牌来蒙蔽大众:这是新诗发达上的一个大阻梗。还有一个阻梗便是胡适的一种浅薄可笑的主张,他说,现代的诗应当偏重抒情的一方面,庶几可以适应忙碌的现代人的需要。殊不知诗之长短与其需时之多寡当中毫无比例可言。”腕底颇带锋芒。这类论诗的文字几占去全文的少半,朱湘似乎忘记他本应把北海风景作为笔底材料的。近七十年前的那场诗坛公案,同文题稍远,可以躲开。我只是想起张中行先生在讲到《游褒禅山记》时曾发的疑问:记游而大发议论,这种写法究竟如何?他把王荆公此种异于常法的笔墨称作“变格”,而且从作者的时代、作者的为人两个方面推求所以然。我在这里也学张先生,想看看朱湘的为人,如果是极富爱憎的,那么,他在文中的快意臧否,也就毫不足怪。
柳无忌说朱湘是现代诗坛上的一位畸人。他引《庄子·大宗师》之言释其义:“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柳氏往下还有一段见解:“在回忆‘五四’时期的新文学作者,我们很难找出一个可与朱湘相比侔的诗人。以历史眼光看来,不要说胡适、汪静之等人都已落伍,徐志摩的影响是局部而有时间性的,象征派诗人如李金发、戴望舒在新诗坛上所掀起的只是海面上的一些浪沫,就是郭沫若与闻一多那些前进的作家,也限于初期的一二部诗集,他们的成就并非在诗歌方面。”横议的姿态,使我对旧日读过的现代文学史几乎要用怀疑的眼光去回视了。朱湘以“中国的济慈”出名,从钱光培对他的生平事迹的叙考中,我对于这位早夭诗人的认识是,有凌云的奇志,有超常的才情,性格却是孤傲凄怨的。他写给梁宗岱的诗曰:“李白呀!你的高蹈我今世已无分/我但望你骑鲸度海去慰孤寂的梁君/杜甫,让我只听你悲壮的音调/让你咚咚的战鼓惊起我久睡的灵魂!”感物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