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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性变态者的手记阳具和睾丸之间(11)
突然,他感到一阵冷,心里发慌。酒鬼大概走不动了,双手从他的胸口摸到屁股、大腿和小腿肚,终于倒下了。他想扶他起来。可酒鬼执意推开他的手。他望着酒鬼瘫坐在地上,这回轮到他嗤笑着呢喃道:我现在才明白,你像女人一样坐在地上尿尿,当然用不上手啰。
近拂晓时他回到了家。屋里被褥凌乱地摊在地上,不见枕头。被褥里似乎还留着隔夜的体温,像是依稀的追忆。他见状便想到自己的一天也如此支离破碎、零乱而阴沉。他躺在被褥上,感到腰酸背痛,不禁呻吟似地喃喃说:踩脚的石头,路上踩脚的石头何其多啊!活在世上又何其怪啊!太怪了,所以不踏实,所以夜不成寐。他的心思就像老人失去光泽的白发,禁不住鼻息似的轻风,变得紊乱,四处飘散。
随着夜深人静,他久未进食的胃部起了痉挛。尽管如此,他的无数杂念,还是像穿过防虫网的苍蝇,发出嗡嗡的振翅声,朝他脑际飞将过来。简言之,他要勇敢地从自身的日常生活中抽去脊梁骨,从脖根抽起,让他的四肢像破衣烂裤,挂在生活之墙上。这样,他才能摆脱压制他的日常生活,摆脱点点滴滴沉积在日常生活底部腐蚀他的性沉淀,获得自由。然而,他的每一天都要醉醺醺地走着所谓性的独木桥,在这种情势下,他能自由吗?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也得走在独木桥上才行呀。
“但是,究竟何为爱情?爱在心里究竟是什么意思?无人可以回答这困难而简易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精神生理各异的人们毫无戒心地相信自己非常懂得爱情。这种自以为是从何而来呢?这种自以为是反过来也在欺骗他人,让他们更远离爱情的实体。这该是何等深刻的事呢!”
想到这里,他翻了一个身,然后把苍白的半边脸露在月光底下,很快沉入了梦乡。
“这样说来,我正在生病。但病愈之后,我就会有免疫力,我的血清就成了疫苗。”
我的故事真正接近了尾声。与此同时,我努力放宽被扭曲的爱情束缚之企图,也以惨败告终。我毫无保留地承认这一点,也不能不承认。往后,我在其他地方会旧话重提,但现在我通过我病痛的神经细胞,正在感知另类的痛苦。我以内心的痛苦作保,接受另一种痛苦。但是,我急切地想知晓爱情的价格,并接受爱情的甘苦。
当一个人在讲故事的时候,有时会产生一种想不断重复其中一段的强烈欲望,并反复强调其必要性。当然,有时候,这种重复纯粹是出于故事巧妙的构思,但我斗胆说,我的故事还是要回到睾丸和阳具之间。此时此刻,我用手摸着它们,我从两者中间摸到根底,感受到了坚硬的肌肉。来自这一部位的欲望,常常令我束手无策,从而使我愤懑不平。与此同时,我可以随时确认它位于我身上,让我安心,也让我的爱情安心。我感受着那块肌肉的二律背反的坚硬,嘟哝道:啊,我果然坠入了火热的爱河中了。我过去对某一女人的巨大爱情,除了我俩热情地做爱之外无法表现,甚至无法记忆。我一度把这种联想视作自己的贪欲而恨自己,然而,如今我对她的这种追忆方式,已不再有一点罪意识。因为它植根于我的睾丸与阳具间的坚硬肌肉里,即爱情最隐秘因而也最安全知地因此得以永存。我把这最后的部分冠以“阳具和睾丸之间”,正是我对自身这一部分的最大尊重与敬意。
实际上,这类故事,即鼓吹性主题的故事,总伴随着评论家的评论。他们总是文雅地背着手,观看与关照兼顾,在忧虑与理解之间做出巧妙的平衡。人世原本如此,所以有如此这般的故事这我理解但大凡这类乱糟糟的故事反倒会助长乱糟糟的倾向。这便是他们一贯的论调。然而,他们的话,他们的口气和姿态表明,即便这类故事有罪恶之外的意义,他们也会践踏了事。而他们的存在,并不妨碍读者的头脑中满是各类头埋污泥、屁股朝天的爱情故事。在这意义上,让我发挥点无谋的勇气说,若有目光远大的人们读罢此类故事而放不下心,那不妨请你们呆在原地吧。因为讲性故事的人不论采取何种方式,都只是在讲自己的故事。这些故事虽小,却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说得更朴素些:爱情虽然有点乱,但毕竟是属于男女双方当事人的问题。如果仅仅是讲者与听众之间的问题,那该有多么好呢!在我们四周,在我心里,到处是多虑的老人,动着皱巴巴的双唇。在那些老掉牙的老人们口中,我们的生活该是何等褴褛?若褴褛能使生活变得美好也就罢了。然而,那种随风飘忽的褴褛,不仅没裸露生活的肉体,反而套住了生活,能不让人窒息吗?
归根结底,近年来人们的面目有了太多的变化。我们已经跟过去的我们有了很大距离,但我们装聋作哑,过着安稳习惯的生活。就是说,在爱与性得到空前制度化管理的现代生活中,我们对乖戾的性与性的乖戾多么严重侵犯了人性,却全然不知。我们把盲目相信并捍卫古典的人类观,作为人生的大半意义。然而,就拿我自己来说,我身上的欲望是何等根深蒂固、曲折隐晦,由此导致的突变几乎让我窒息而死!但就像生下残疾儿的父母一样,除了热爱这突变儿我别无选择。
性归根结底属于我们自己,从而也完全属于日常行为。有人忠告说,别把美好的爱情、美好的光景变成日常之物,因为那美好一旦落到日常的层面,就会丧失其价值。但是,我想奉劝各位,不管美、丑、乐、悲,尽可能让一切种类的性和爱情故事成为日常之物,这样,我们才可能一方面疏远自身的性和爱情,至少避免随时的挫折,另一方面多多少少以幸福之情回顾我们的日常生活。这样的话,我们以爱情之名进行的消耗战就没了理由。而大谈这类故事的理由,也就随之销声匿迹了。
“这样说来,你把人类的爱情、价值等一切东西,全拖入日常的习惯层面去了。”
“习惯与日常不一样。我只是把爱情看作原有的即日常的东西。实际上,所谓爱情不就是日常之物吗?”
“也许吧。我是把爱情看作类似恐怖的东西。按你说,当然恐怖也属于日常之物;但说白了,产生恐怖感不正是因为它超出日常的缘故吗?”
“那当然。那样想的结果,你永远也不能摆脱恐怖感招致的不安。只有让脱离日常的恐怖回归日常的轨道,我们才能把握恐怖心或恐怖感。所以,我一直想以淳朴之心说,所谓爱情就是爱情,不多也不少。”
“你大概不能区别性的日常化和日常的性强迫症这二者的不同吧。”
“我想通过一个热爱一切性的男子之口,讲一个性和爱情可以解释一切的故事。通过这个故事,可以懂得性即爱的道理。在大谈日常故事的过程中,我突然明白了爱情。谈爱情的过程,最终又重新回到了日常的层面。其结果,我可以缘于爱情不断地聊有关日常的故事,而且明白日常中的爱何其伟大。同时,我也明白,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性有时候起到了主心骨的作用。”
至此,我告诉自己,单独成篇微不足道的危机心理,使我产生了把上述许多片断汇成长篇的构想。这些故事写成四部曲也意犹未竟,但正如中国历史所证明的那样,捆在一起也便毁在一起,我能无视这一点吗?
但准确地说,我不只是把许多片断妥善地编在一起,必要时我也会有意中断故事。也许我有些自视甚高,我想通过这种方法警戒自己不要贸贸然洋洋自得,同时避免听众沉入表面的好奇心。我要不时体验中断故事之时的死亡和重生,想同时兼顾生与死。但是,我这种态度,有人已在前面提出,是一种出尔反尔,且过于片面,因而也是一种暴力行为。
一个性变态者的手记阳具和睾丸之间(12)
“你干吗犹疑不定,不赶紧结尾呢?难道你不知道听众惟一希望的就是早日结束故事吗?即便他们说,太有趣了,不愿意结束故事,你也不能信以为真,照单全收。不过,你现在是不是拿故事的结尾耍花招呢?似了非了的样子,是要让听众再次认识到你是本故事的主人,让你以外的所有人切实感受到束手无策、被动无奈?”
“你通过提这样的问题,走进了我的故事,坐在我的飞毯上。我欢迎你。为了故事的结尾,你跟我一样煞费苦心。在这结束故事走向之际,我们都感受到虚妄的紧迫感。”
“怎么,已经结尾了?这离合集散、支离破碎的故事有过开端吗?”
“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所谓现代文化的一个映象,便是不再重视具体的情节。现代的色情文化已经表明了这一点。至少对我而言,特别用心于情节的巧妙组合,只是时间精力的无益消耗与浪费。当今时代,多种专门及一般信息如洪水泛滥,充斥人们的头脑。人们只能处于被动状态。在这种情况下,欠考虑的情节会直接招来更多的危机。因此,需要好故事的人,就不妨各自按自己的方式联结这些零散片断,编造自己的故事。”
“那么说,如你刚才所言,起先你也暗暗希望,在小说反映时代的名义下,本故事具有色情或武侠书的结构;但如果现今真成了色情文化时代的话,那么你非得用这种方式添砖加瓦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只是希望,我的故事能成为嵌在这时代映象中的一个小炸弹。特别是在男女相爱的情况下,一方对另一方的孤独格外敏感,有时还得把自己的部分身心扎根其中,与对方的孤独共生同存。所以,我敢说,为了接近色情的病态孤独,我抓起了已磨得薄而又薄的色情之绳。就是说,我想走进核心,看到我的孤独本质。尤其是现在,我是如此孤苦,以致倾听自己的故事。我凭这个故事与我自己的残缺不全,再次向你,向听完我的故事仍未能减轻一丝孤苦的人,强暴地说:啊,我果然坠入热烈的爱河之中了!
“其实,在前面冗长的叙述中,我搁置了许多片断和鸡零狗碎的东西。我想以后再绰绰有余地谈论它们,这就需要我取消故事的所有体制性的考虑,若无其事地重新构思一个男人的一天。就是说,推翻我们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从而揭示“性”如何深刻地重构着我们的每一天。然而,我究竟是谁呢?这我暂且还不能说。不过,我将在别处,具体地说,到四部曲的最后一本,对我这个叙述者将作一番真挚具体的考察。
如此看来,我只能重复前面说过的话来结束我的故事:我已坠入热恋之中,而且我对爱情拥有先验的利剑。那么,我这种自以为是到底来自何方呢?每个人的生理构造各有不同,而爱情又非单独所为,我为什么总认为我懂得爱情的本质、不断地推敲欺骗自己呢?
那么,如今分明围绕我的热烈的爱的感受,到底是什么呢?是结束冗长故事之前满足于自我欺骗的兴奋吗?但是,爱情自发地来自一切,又渗入到一切之中。往后,我会抛弃自认为懂得爱情的自满自得,而又决不怀疑爱情的存在。我想在尾声重复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