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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前传-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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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项是白布。等皇帝一入“金匮”,幼主成服,宫内宫外,妃嫔宫眷、文武百官,统通要换白布孝服,许多地方还要换上白布孝幔,这大部分要内务府供应。在京里,只要把几名“祥”字号的绸缎庄掌柜传了来,要多少,有多少,在热河却不得不预作准备。    
      此外丧仪中还有应行备办的物品,数千百种,少一样就是“恭办丧仪疏略”的罪名,谁也担不起干系。但办得平稳无事,却颇有油水可捞,而且将来叙劳绩的保案中,还有升官换顶戴的大好处。所以内务府的司官们怀着一则以喜,一则以惧的心情,关起门来,查会典、找成例、调旧档、开单子、核银数、派头办、动公事,忙得不亦乐乎,跟那些“酒以浇愁、牌以遣兴”的军机章京的懒散无聊,恰好大异其趣。    
      军机处越清闲,皇帝心里越焦急。明朝的皇帝,有四十年不临朝,躲在深宫设坛修道的。清朝的皇帝有一天未能亲裁军国大政,便觉得放不下心,何况一连数天,更何况是军情紧急之时?因此,虽有肃顺一再安慰,说各地都极稳定,不劳廑虑,但病榻上的皇帝,始终悬着一颗心,却又连细问一问军情政务的精神都没有。    
      这一天午后,服了重用参苓的药,吃了一碗冰糖燕窝粥,很安稳地歇了个午觉,醒来忽觉精神大振。他知道这是极珍贵的一刻,不敢等闲度过,便传旨召肃顺。    
      一看皇帝居然神采奕奕地靠坐在软榻上,肃顺大为惊异,跪安时随即称贺:“皇上大喜!圣恙真正是大有起色了!”    
      皇帝摇摇头,只说:“你叫所有的人都退出去,派侍卫守门,什么人,连皇后在内,都不许进来。”    
      这是有极重要、极机密的话要说,肃顺懔然领旨,安排好了,重回御前,垂手肃立。    
      “这里没有别人,你搬个凳子来坐着。”    
      越是假以词色,肃顺反越不敢逾礼,跪下回奏:“奴才不敢!”    
      “不要紧!你坐下来,说话才方便。”    
      想想也不错,他站着听,皇帝就得仰着脸说,未免吃力,所以肃顺磕个头,谢了恩,取条拜垫过来,就盘腿坐在地上。    
      “肃六,我待你如何?”    
      就这一句话,肃顺赶紧又爬起来磕头:“皇上待奴才,天高地厚之恩。奴才子子孙孙做犬马都报答不尽。”    
      “你知道就好。我自信待你也不薄。只是我们君臣一场,为日无多了!你别看我这一会精神不错,我自己知道,这是所谓‘回光返照’。”    
      他的话还没有完,肃顺感于知遇,触动悲肠,霎时间涕泗交流,呜呜咽咽地哭着说道:“皇上再别说这话了!皇上春秋正富,那里便有天崩地坼的事?奴才还要伺候皇上几十年,要等皇上亲赐奴才的‘谥法’……。”越说越伤心,竟然语不成声了。    
    


第四部分慈禧全传(四)(4)

      皇帝又伤感、又欣慰,但也实在不耐烦他这样子,“我知道你是忠臣,大事要紧,你别哭了!”皇帝用低沉的声音,“趁我此刻精神好些,有几句要紧话要嘱咐你!”    
      “是!”肃顺慢慢止住哭声,拿马蹄袖拭一拭眼泪,仍旧跪在那里。    
      “我知道你素日尊敬皇后,将来要不改常态,如我在日一样。”    
         
      这话隐含锋芒,肃顺不免局促,碰头发誓:“奴才如敢不敬主子,叫奴才天诛地灭!”    
      “除了尊敬皇后以外,你还要保护皇后,这件事不容易!懿贵妃将来一定要想爬到皇后头上去,你要想办法制止。但是,她也该有她一份应得的名分。”皇帝停了一下,很吃力地又说:“我一时也说不清,总之要防着她,可也别太过了!”    
      这是顾虑及于懿贵妃成为太后以后,可能弄权,所以特赋肃顺以防范的重任。其实就是皇帝不作此叮嘱,肃顺只要一日权柄在手,也必定照此去做。但此刻皇帝既然提了起来,则正不妨把握机会,问个明白。    
      “奴才愚昧,有句不知忌语的话,不敢说!”    
      “你说好了。”    
      “皇上万年以后,倘有人提垂帘之议,奴才不知该当如何?”    
      皇帝点点头:“我也想到过这个。本朝从无此制度,我想,没有人敢轻奏。”    
      这虽不是直接的答复,但皇帝决不准有垂帘的制度出现,意思已极明显。自来幼主在位,不是太后垂帘,临朝称制,便是特简大臣,同心辅弼,肃顺心想,话已说到这里,索性把顾命大臣的名单提了出来吧!    
      略略考虑一下,他还是用迂回的试探方式,“皇上圣明!”他跪着说,“敬天法祖,念念在祖宗的制度上。奴才承皇上隆恩,托付大事,只怕粉身碎骨,难以图报。不过奴才此刻有句话,不敢不冒死陈奏,将来责任重大,总求皇上多派几个赤胆忠心的人,与奴才一起办事,才能应付得下来。”    
      肃顺平日的口才很好,这番话却说得支离破碎,极不得体。好在皇帝懂他的意思,便即问道:“你是说顾命大臣吗?”    
      肃顺不敢公然答应,只连连地碰头。    
      “唉!”皇帝忽然叹了口气,“这件事好难!”    
      语气不妙了,肃顺有些担心,不得不逼紧一步:“皇上有为难的事,交与奴才来办!”    
      “这是你办不了的事。”皇帝摇摇头又说:“照你看,有那些人可受顾命?”    
      “此须上出宸顾,奴才不敢妄议。”肃顺故意这样以退为进地措词。    
      “说说无妨,我好参酌。”    
      于是肃顺慢条斯理地答道:“怡、郑两王原是先朝受顾命的老臣。随扈行在的四军机,是皇上特简的大臣。还有六额驸,忠诚谨厚,奴才自觉不如。这些人,奴才敢保,决不会辜负皇上的付托。”    
      “嗯,嗯。”皇帝这样应着,并且闭上眼,吃力地拿手捶着腰。    
      看见皇帝累了,肃顺便请休息。这一席密谈,不得不作结束。肃顺原来还打算着一两天以内,皇帝还会有这样一个安排。继续再谈——应行嘱咐的大事,以及皇帝心里所不能消释的疑难,显然还多着,譬如恭王,皇帝对他到底是怎么个态度?是非要澄清不可的。    
      但就在第二天——七月十六,皇帝早膳的胃口还很好,到了下午,突然昏厥,等肃顺得信赶到,御前大臣景寿和醇王,正带领太监,七手八脚地把皇帝抬回东暖阁,安置在御榻上。    
      景寿是个拿不出主张的人,醇王年轻,初次经历这种场面,张皇得比什么人都厉害,所以东暖阁中乱作一团,几乎什么事也未做。等肃顺一到,大家的心才定了下来。他也无暇细问,第一道命令,是飞召御医,第二道命令,奏报皇后,并请大阿哥马上来侍疾。太监们答应着飞奔而去,分头通知。    
      其时御医已得到消息,栾太带着李德立和杨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赶了来,匆匆行了礼,一齐来到御榻前,由栾太诊脉。无奈他自己气在喘、手在抖,而皇帝的脉又细微无力,所以两支手指搭在皇帝的手腕上,好半天还是茫然不辩究竟。    
      三位御前大臣都极紧张地站在他身后,等候结果,肃顺第一个不耐烦,低声喝问道:“到底怎么样了?”    
      栾太不知如何回答,李德立说了句:“自然是虚脱。”    
      “那就照虚脱的治法,快救!不能再耽误工夫了!”    
      就这时,栾太算是把脉也摸准了,“是虚脱!”他忧形于色地说,“事不宜迟。先拿参汤来!”    
      参汤是现成的,小太监立即去取了来,由李德立和杨春亲自动手,撬开皇帝的牙关,用金汤匙,一匙一匙地灌。虽没有即时复苏,但参汤还能灌得下去,这就很不错了。    
      这时栾太已开了方子,“通脉四逆汤”重用人参、附子。    
      开好了亲自送给肃顺说:“请中堂过目。”    
      “不用看了。快去煮药!”肃顺等他把方子交了下去以后,又问:“情形到底怎么样呢?”    
      栾太很吃力地答道:“怕是很为难了!”    
      “你们要尽力想办法!估量着还要用什么药,趁早说,这里没有,我派人连夜到京里去办。”    
      “回中堂的话,”栾太答道,“皇上的病,什么方子都用到了。这是本源病,全靠……。”    
    


第四部分慈禧全传(四)(5)

     “你别说了!”肃顺不悦地申斥着,“全靠谁?有了病不就靠你们当大夫的吗?你不必在这儿糟踏工夫,好好儿跟你的同事商量去吧!”    
      栾太碰了个钉子,不敢申辩。下来与李德立和杨春商议了一阵,都是一筹莫展,唯有看“通脉四逆汤”的效果如何,才能定进一步的办法。    
         
      就在这时,张文亮抱着大阿哥,飞也似地奔了来。三位御前大臣纷纷出屋迎接,但把大阿哥接是接来了,却不知跟他说些什么。大阿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只觉得先是一路飞奔,这时又看到所有的人,脸色均与平时不同,心里不由得害怕,“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张文亮赶紧去捂他的嘴,哄着他说:“别哭,别哭!在这玩一会儿,咱们就回去。”    
      “先把大阿哥抱开吧!”肃顺吩咐张文亮,“可也别走远了!    
      皇上说不定随时要找大阿哥!”    
      张文亮答应着把大阿哥抱了到殿后去玩,到天快黑时,还不见动静。    
      其时消息已经遍传,宫内宫外,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无不以惊疑焦灼的心情,希望了解皇帝昏厥以后的详细情形,但肃顺已经下令封锁消息,甚至就在烟波致爽殿外的朝房中,等着请安问疾的亲王,包括“老五太爷”、惇亲王,以及睿亲王仁寿等等,都得不到一个字的消息,这使得他们在焦忧以外,还有愤怒,觉得肃顺的把持,太过份也太可怕了!    
      唯一的例外是皇后,肃顺不断有消息报告她。在服下“通脉四逆汤”以后,皇帝已经回苏,但苏醒与昏迷之间,实在也没有太大的区别。皇帝脉微无力,一息奄奄,不但无法说话,甚至也无法听话,心神耗散,仅仅是有口气而已。栾太提出警告,皇帝这时候需要绝对的安静,而且不可引起哀伤郁怒之情,所以一切亲人,皆不宜见。    
      御医的话,不能不听,可是肃顺也不能不防着皇帝随时会咽气,倘或就此一瞑不视,毫无遗言,那就要大费手脚了。但只要皇帝能讲一句话,这句话一定于己有利,只是口传末命,必须共见共闻,所以他要留着醇王和景寿,做个见证。景寿没有那么多心思好想,醇王的想法却与肃顺多少相同,知道这一刻关系重大,必须密切注意着皇帝有什么话留下来?因此三个人守在御榻面前,一步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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