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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前传-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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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派人来催了!”双喜在皇后身后悄悄禀报。    
      “好了,好了,就走!”    
      等皇后和懿贵妃刚到澹泊敬诚殿后的戏园,皇帝紧接着也驾到了,进过果盒,随即传旨开戏。宫中年节喜庆,照例要演“大戏”,那是乾隆年间传下来的规矩。凡是“大戏”,不重情节,讲究场面,神仙鬼怪,无所不有,万寿节的大戏,总名“九九大庆”,其中再分“麻姑献寿”、“瑶池大宴”、“海屋添寿”等等节目,几乎把所有关于寿诞的神话,都容纳了进去,只见满台的王母娘娘、南斗、北斗、寿星、八仙、金童玉女、天兵天将,一个个服饰鲜明,形容奇特,齐声合唱着“天下乐”、“太平令”、“朝天子”、“感皇恩”之类北曲的“牌子”,载歌载舞,热闹异常,这是在京城宫里所看不到的。不想乾嘉的盛况,复见于此日戎马仓皇的行在,这虽是内务府的一片“孝心”,但皇帝于大饱眼福之余,内心不能没有感慨。大戏完了,接演皇帝亲点的“寻常轴子杂戏”。时届申初,开始晚宴,皇帝独据正中金龙桌围的大膳桌,皇后带着大阿哥、大公主坐东边第一桌,西边第一桌是懿贵妃,其余妃嫔,两人一桌,按照位分高下,册封先后,在东西两边,依序入座。太监传膳,宫女打扇,殿内殿外伺候的人,有两三百之多,但趋奉行走,声息全无,戏台上的唱词科白,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的后妃,都觉得这是最享受的一刻,但皇帝却不对了,由于出了些汗,头昏鼻塞倒是好得多了,肚子里却作怪,一阵一阵地疼。先还忍着,忍到后来,冷汗淋漓,脸色发青,小太监如意看出不妙,赶紧走了过去,低声问道:“万岁爷那儿不舒服?”    
    


第三部分慈禧全传(三)(5)

     “肚子疼。想拉!”    
      “奴才伺候万岁爷方便。”    
      “等一等!”皇帝心想,一离座而起,整个欢乐热闹的局面,顿时就会改观,所以还希望能忍得下去。    
         
      “是!”如意口里这样答应,暗中招呼了敬事房首领太监陈胜文,有所准备,同时取了些暑天所用的成药,悄没声地进奉皇帝服用。    
      那些成药,都是参酌数百年来的验方,精选上等药材所制,及时而服,确具神效,可惜进用得太晚了些,一无效果,皇帝里急后重,忍无可忍,终于不得不起身如厕,并且一叠连声地叫:“快、快!”    
      于是两名小太监掖着他,几乎脚不点地,一阵风似地把他送入预先已准备了净桶的后院套房里。    
      事出突然,一殿皆惊!但谁也不敢乱说乱动,只一个个偷眼看着皇后。皇后已学会了镇静,她知道马上会有人来奏报,所以急在心里,表面还能保持中宫的威仪。    
      果然,陈胜文匆匆赶了来,跪在皇后座椅旁边,低声说道:“皇后万安,万岁爷只是闹肚子。”    
      “喔!你去看看,马上回来告诉我。再找一找栾太、李德立,看是在那儿?”    
      “刚才已经请旨了,万岁爷不叫传御医。”    
      “嗯!”皇后懂得皇帝不欲张皇的意思,“你先去看看情形怎么样再说。”    
      “是!”    
      “还有,悄悄儿告诉各宫的丫头,让她们告诉她们主子,别惊慌,别乱!”    
      “奴才已经告诉她们了。”    
      “好,你去吧!我等着听你的信儿。”    
      陈胜文答应一声,磕了个头,站起来赶到皇帝那儿,只见七八个小太监围着皇帝,替他擦脸的擦脸,揩手的谐手,打扇的打扇,系衣带的系衣带,皇帝虽还不免有委顿的神气,但脸色已好得多了。    
      一见陈胜文,不等他开口,皇帝先就说道:“嘿!这下肚子里可轻松了!怕的是晌午吃的水果不干净。”    
      陈胜文连忙跪倒回奏:“奴才马上去查。”    
      “唉,算了吧!高高兴兴的日子。”皇帝又问“外面怎么样?”    
      “皇后挺着急的。奴才跟皇后回过了,说万岁爷只不过闹肚子,皇后才放心,吩咐奴才来看了,再去回话。”    
      “你跟皇后说,没事!我马上就出去。”    
      “是!”陈胜文又说,“奴才请旨,可要传御医侍候?”    
      “胡闹了!”    
      听得这一句话,陈胜文不敢再多说。匆匆又赶了去回报皇后。这时在外面护卫的御前大臣肃顺、景寿,领侍卫内大臣醇王奕澴,都得到了消息,顾不得后妃在内,以天子近臣的资格,不奉宣召,纷纷赶来伺候。刚一进戏园,皇帝已经出临,于是后妃、大臣、太监、宫女,连戏台上的“陈最良”和“春香”,一齐跪迎,直待皇帝入座,方始起立,照常演戏。    
      肃顺、景寿和醇王,又到御前问安,皇帝摇摇手,夷然说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你们就在这里陪我听戏。”说着,又回头吩咐小太监如意:“给六额驸他们摆桌子,拿几样菜过去!”    
      三位大臣一一叩首谢了恩,趁摆膳桌的工夫,三个人退到后面,把陈胜文找来问了情形,商量着要不要传御医伺候。肃顺以皇帝的意旨为意旨,景寿没有主见,醇王却力主慎重,说把栾太、李德立找来待命的好。有备无患总是不错的,肃顺拗不过醇王的意思,只好派人去找。    
      要找不难,必是在福寿园。找了东廊找西廊,从大帽子底下一张一张的脸看过去,先找到栾太,然后又在最后面的座次上找到了李德立,招招手都唤了出来,跟着内务府官员离开了福寿园。    
      众目昭彰下的行动,立刻引起了所有在场的官员的注意,纷纷交头接耳,惊疑地猜测着,猜测着多集中在皇帝身上,是呕血还是发烧?反正来势不轻,否则不会在大喜的日子,宣召御医。    
      许多人都有个存在心里不敢说出来的感觉:寿辰召医,大非吉兆。还有些人无心看戏了——他们心中有出“戏”,正要开始,病骨支离的皇帝,抛下一群年轻貌美的妃嫔和一个六岁的孤儿,一瞑不逝,大政付托何人来代掌?是眼前跋扈的权臣,还是京里英发的亲王?这势如水火的一亲一贵,可能够捐弃前嫌,同心协力来辅保幼主?倘或不能,那么钩心斗角,明枪暗箭的争夺,令人惊心动魄的程度,不知要超过此刻戏台上多少倍!    
      然而戏台上的出将入相,一朝天子一朝臣,究不过是优伶面目,台下的这出“戏”唱了起来,可就不知几人得意,几人失意?自觉切身荣辱祸福有关的一些人,不但无心看戏,而且也必须早早设法去打听消息。    
      这些人中,有一个就是曹毓瑛。但奉旨入座听戏,不可擅离,他是个极深沉的人,既然一时无法脱身去打听,便索性不谈那些无根的揣测之词,所以他心里最热,表面却最冷静。    
      等散了戏,各自退出。曹毓瑛先回军机直庐休息,这天值日的军机章京是许庚身,清闲无事,正照他堂兄许彭寿的嘱咐,调了一壶好松烟黑浆,在写“大卷子”,准备明年“会试”。一见曹毓瑛便放下笔站起来让座。    
      “我真羡慕你!”曹毓瑛摘下大帽子,放在桌上,从许庚身的听差手里接过一块热毛巾,一面没头没脑地擦着汗,一面又说:“今天这种日子,难得有此片刻清闲!看我,袍褂都湿透了!”    
    


第三部分慈禧全传(三)(6)

     许庚身笑了笑,问道:“里头来,可有所闻?”    
      “我还向你打听呐!”    
      “栾、李二位还不曾下来,但也不曾请脉。”    
         
      “喔!圣躬如何不豫?”    
      “琢翁竟还不知道?”许庚身讶然答道,“说是吃了生冷闹肚子,一泻以后就好了。”    
      “原来如此!”曹毓瑛点点头低声说道,“我先回去,这里就偏劳了。”    
      “请吧。有消息我随时送信,等李卓轩下来,我通知他到你那里去。”    
      “那就太好了。费心,费心!”    
      曹毓瑛拱拱手,作别自去。因为要等消息,所以一回家就吩咐门上,除了李太医以外,其余的访客,一律挡驾。到了晚上,一个人在后院里纳凉,看看夜深,并无消息,正待归寝,门上一盏纱灯,引着一位客人走了进来,正是李德立。    
      曹毓瑛赶紧披了件长衫来肃客,先请宽衣,李德立匆匆答道:“不必了。我还要赶进宫去当差。”    
      这一说,是特地抽空来送紧要消息。曹毓瑛等听差伺候了茶水,随即挥一挥手,让所有的下人都回避。    
      于是李德立忧形于色地低声说道:“上头的病不妙!”    
      “怎么?不是说闹了一阵肚子,没事了吗?”    
      “晚上又发作了,一连泻了四五次,泄泻最伤人,何况是虚极了的?唉,讳疾忌医,只不过半天的耽误,弄得元气大伤。”    
      曹毓瑛想一想,明白了他的话,皇帝讳疾,不肯召医,又不忌生冷油腻,以致再度泄泻,但是:“夏天闹肚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啊?”    
      “别人没有什么了不得,搁在虚痨的人身上,就不是这么说了。须知寿命之本,积精自刚。内经有云:‘精不足者,补之以味。’味者五谷之味也,补以味而节其劳,则积贮积富,大命不倾。所以治上头的病,一直以温补为主,用‘小建中汤’,加人参,附子,建其中气,庶可饮食增而津液旺,充血生精,渐复真阴之不足。于今数月之功,毁于一旦。”李德立说到这里,连连顿足,望空长叹:“天命如此,夫复何言?”    
      听这话,看这神气,皇帝的病,竟是出乎意料的严重,曹毓瑛通前彻后想了一遍,为了确实了解情况,他这样问道:    
      “卓轩,岐黄一道,我是外行。请你打个比方行不行?”    
      “好比一座风雨茅庐,牵萝补屋,苦苦遮盖,只待坏天气过了,好作抽梁换柱之计,谁知无端一阵狂风,把个茅草顶都掀掉了!你看,今后如何措手?”    
      “那么,”曹毓瑛的声音低得仅仅能让对方听见:“还有多少日子呢?”    
      李德立沉吟了一会答道:“想必你还记得,我曾说过一句话,只要‘平平安安度过盛夏,一到秋凉,定有起色。’”    
      话已经很明白了,皇帝怕度不过盛夏。曹毓瑛极深沉地点一点头,未再开口。    
      “琢翁,我告辞了,还要赶到宫里去。”    
      “辛苦,辛苦!”曹毓瑛拱手答道,“我也不留你了。等你稍闲了,我奉屈小酌。”    
      “我先谢谢!”李德立迟疑了一下又说:“琢翁,‘大事’一出,头一个就是我倒霉,那时还要请多关顾!”说着随手就请了一个安。    
      主人拦阻不及,只好也照样还了礼,一面急忙答道:“言重,言重。老兄尽管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何变化,但盼能随时赏个信,就承情不尽了。”    
      “那是一定的。”李德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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