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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巫师看来也真的有些疲倦,点了点头,在鬼厉的搀扶之下,在山间小道旁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
“吱吱!”一直趴在鬼厉肩头的小灰叫了两声,跳了下来,落在地上。一路上,倒是算小灰最有精神,从无疲倦之色。
此刻猴子举目四望,见道路两旁是稀疏的树林,叫了两声之后,便窜了进去,转眼就没了身影。
鬼厉向小灰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在意,回过头来打算自己也找块石子坐下休息。一路走到今天,他在七里峒所受的重伤虽然沉重,但并未伤及筋骨,日渐好转,只是右肩伤口处仍然隐隐作痛。他用手轻轻抚摸右肩伤口,眼前闪过焚香谷李洵的身影,在心中冷冷哼了一声。
只是片刻之后,在李洵背后,却还有另一个窈窕身影,白衣如雪……
鬼厉摇了摇头,一阵惘然,正寻思处,忽听小白的话声突然在身边响了起来:“狐岐山怎的如此荒凉,我看了半天,连一草一木也没有?”
鬼厉皱了皱眉,道:“从我到这里的时候开始,便是如此了。”
小白站在他的身旁,沉默了片刻,摇头道:“当年我离开这里的时候,狐岐山满山青翠,草木茂盛,与现在决然不同的。”
鬼厉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小白叹了口气,转过身子,没有再说什么。
鬼厉望了小白一眼,知她千年之前与狐妖一族在这里休养生息,对狐岐山实有异样的感情,只是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以他此刻心境,也不想多说话。
只要一想起碧瑶就在那座山脉之中,且说不定明日此时,她也许就能重获新生。一念及此,鬼厉忍不住就全身热血沸腾,再也想不起其他事了。
三人休息了一会,待大巫师体力稍复,鬼厉便领着二人继续往前走去,说是领路,其实也只是大巫师一人而已。
小白独自一人在前走着,面色沉静,沉默不语,对周围的道路却似乎渐渐熟悉起来。刚开始遇到的几个岔路,她还问了问鬼厉,或是等鬼厉走上正路,她才跟上。
到了后来,似乎往昔的记忆已经开始在小白内心苏醒,自然而然的,她反变作了领路人物,带着后边的人,在通往狐岐山的山路中行走着。
不知何时从树林中回来的猴子小灰,手中又多了几个不知哪来的野果,抓在手里啃着。
在小灰身后,还挂着一个大酒袋子,正是从南疆苗人那里偷来的。原先还有两个酒袋,只是这一路上断断续续喝着,猴子酒量居然也在见长,十五日下来,居然将一大袋烈酒都喝了乾净,而且也未再大醉过。
路上小白见猴子老是拖着酒袋晃来晃去,实在麻烦,便用布带在酒袋上缝制了个带子,让小灰背在身上。这下倒好,小灰更是高兴,整日背着酒袋到处跑。
三人一猴,就这样在猴子吃野果的声音中,各怀着心思默默向前行路。
日渐西斜,天色也缓缓暗了下来,就在黄昏到来的前一刻,他们终于到达了狐岐山的山脚下。
几乎是在同时,大巫师和小白的身体都是一震,大巫师似感觉到了什么,向站在身边的小白看了一眼,低声道:“你也感觉到了?”
小白秀眉轻皱,以她千年灵狐的道行,这份灵力与感觉自然非同小可,极其敏锐。几乎是在刚到狐岐山下的时候,她突然就感觉到这座高山之中,在这片看似普通的荒凉之下,隐隐有一股浓烈煞气透露出来。
这煞气之烈,连她如此高的道行也忍不住心有忌惮之意。而在仔细感觉之后,她竟然凭着自己敏锐灵力,察觉到其间更似另有两股委靡不振的灵力,虽然不甘,却也只能认命一般,臣服在煞气之中。
这座山中,只怕有天大的秘密!
慢慢收起了脸上讶色,转眼恢复了平日表情的小白向大巫师看了一眼,倒是没有想到这看似困倦垂死的老头,居然还有这等敏锐感觉,看来南疆巫术,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她缓缓点头,压低声音,道:“好重的煞气!”
大巫师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二人同时向旁边的鬼厉望去,却只见鬼厉面上,赫然也有异样神色。
在他袖间,黑色噬魂上的噬血珠突然亮了起来,血红色的光芒流转不停,连袖袍也遮挡不住。
鬼厉慢慢地将噬魂拿了出来,举到身前,只见这柄魔棒前端,噬血珠的光芒异样泛起,一圈圈一层层鲜红光芒缓缓散发,珠身上的丝丝血脉,更是逐一清晰起来,历历可见。而顺着他的手腕,噬血珠更是将一阵阵冰凉而微带兴奋的气息走遍他的身体。
鬼厉目光深深,抬头仰望面前这座高山,眼中闪过奇怪的光芒。
那是噬血珠极度渴望鲜血的徵兆!
对他来说,这早已是再熟悉不过了。
鬼王亲自站在了鬼王宗总堂入口处,一块隐匿在巨岩背后的暗门外等候迎接,不难想像,他对鬼厉带回来的大巫师是何等的重视。
在他们三人出现在眼前之后,鬼王与鬼厉随意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快步走到大巫师身前,上下微一打量大巫师,面上闪过一丝讶色,道:“这位大师,你的身体……”
大巫师淡淡一笑,道:“老朽垂死之人,命该如此,今日来此,不过是想尽一份心力而已。至于成或不成,也要看天意了。”
鬼王一躬到地,深深行了一礼,沉声道:“大师乃世外高人,我也不多讲俗话了。路途辛苦,而且今晚天色已迟,请大师到这山间洞府暂时委屈一晚,将就休息,明日再请教大师。”
大巫师点了点头,看他神色,也的确十分疲倦了。
鬼王一招手,旁边早有人跑了过来,将大巫师扶了进去。一众人等都让开了道路,片刻之后,大巫师的身影消失在了山腹之中。
鬼王缓缓转过身子,此刻,在他面前站着的人,除了鬼厉之外,还有他身后一个异样妩媚的女子。至于猴子小灰,则睁着三只眼睛滴溜溜乱转,打量着前方众人。
鬼王的目光在小灰身上停了一下,又向鬼厉身后的小白望了一眼,最后,还是回到了面前这个年轻人身上。
“你受伤了?”鬼王慢慢地道。
鬼厉默然,只是点了点头。
场中突然安静了下来,这两个男人面对面的站着,气氛有些怪异。十年了,十年来鬼王悉心教导鬼厉,可是他们两个人之间,却似乎总是有一道看不见的深深沟痕。
鬼王的身后,站着青龙、幽姬,还有其他的许多弟子。
鬼厉目光缓缓扫过,有许多面孔他都认得,因为其间有许多就是他灭了魔教小派,将这些势力收到了鬼王宗旗下。此刻,原先炼血堂一系的年老大等人,也站在人群之中。
只有那个野狗道人却不在其中,不知道是不是依然和那个算命的周一仙爷孙二人浪迹天涯?
鬼王宗的势力,似乎越发的壮大了。
山风吹过,不知掠起了谁的衣衫,呼呼作响。山腹深处,彷彿还有个黑色影子,隐约晃动。
鬼厉收回了目光,虽然看不清楚,但他知道那个黑暗处的人是谁── 鬼先生!
这个神秘人物,似乎永远隐藏在黑暗中,躲在鬼王的身后。
“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么?你带了回来?”鬼王淡淡地问道,面上看不出一丝异样的神色。
鬼厉迟疑了一下,道:“她说是你的老朋友,要回来看望你。”
鬼王一怔,这个回答倒是大出他意料之外,忍不住向小白多看了几眼,却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女子了,当下讶道:“这位姑娘,我们往昔曾相识吗?”
小白踏上一步,叹息一声,随即微笑道:“小痴她还好么?是不是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时的发呆,看着一朵花也会看到痴痴傻傻的?”
鬼王身子大震,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惊愕神色。不止是他,就连在他身后,跟着他时日已久的青龙、幽姬等人,同时脸色大变,脸上浮现出了不能置信的表情。
鬼王盯着小白,半晌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小……小痴的?”
小白目光飘忽,越过了这片人群,向上悠悠望去,只见黄昏之中,狐岐山的影子荒凉高大,格外有一股凄凉景象。
多少时光,在指缝间悄悄如沙滑落……
“你还记得,”她幽幽地道:“这座山名字的由来吗?”
鬼王双眼一亮,目光炯炯,但面上讶色却是更重,愕然道:“你是白……”
小白淡淡道:“我是白狐!”
山风“呜”的一声吹过,卷起了地上轻薄的尘土,向着远方无声飞去。
僻静的石室里,摆设很是简单,桌椅床铺,简朴家俱,这就是鬼王宗宗主的卧房。
唯一有些显眼的,该算是那一张靠着石壁摆放的紫檀书桌了,上面整齐地放着厚厚三叠书,桌面放着白玉笔架,搁着一枝狼毫小笔,旁边砚台上墨迹犹未乾透。而稍远地方,还有个青花笔洗,光亮剔透,里面盛放着半盆清水。
如此种种,莫不给人以儒雅风范,绝无一丝一毫世间人想像中魔教大派阀之主的模样。
鬼王和小白,此刻便站在这屋子之中,除他们之外,再无第三人在场。
在房间的另一侧石壁上,悬挂着一幅工笔描金图,画中一位美貌女子,正细细端详一朵绽放鲜花,花边还有一对蝴蝶飞舞。只是那画中女子看的如此仔细专注,全部精神都在那花儿之上,没有丝毫注意到旁边蝴蝶的模样。
这幅画笔法细腻,工笔画风特有的细致慢描,都被画者发挥的淋漓尽致,那画中女子,几乎便如活过来一般,她那股痴心于花的神情,更是呼之欲出。
小白默默地望着这画中女子,许久之后,低低叹息,道:“你的画功当真了不起,将小痴画的这般逼真,见了画,便如见人一般。”
站在小白身后的鬼王,此时的目光也正望着这幅画,眼中浮现出了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的柔情。他默默摇头,片刻后低声道:“我只恨救不了她!”
小白的眼光没有离开那幅画,幽幽道:“我一直不知道,原来鬼厉一心想救的那个人,就是你和小痴的女儿。”
鬼王惨然一笑,道:“小痴去的时候,我赶不上见她最后一面,这些年来,每念及此事,我都心如刀割。如今她什么都未留下,只有碧瑶……可是她竟然也……”
小白淡淡道:“她没有看错人,选了你,是她的福气。我想她临死之前,一定也没有后悔的。”
鬼王默然。
小白踏上一步,伸出轻柔的手指,指尖轻轻抚过画中女子细致美丽的脸庞,眼中渐渐泛起淡淡晶莹亮光,带着几分悲伤,几分怜爱。
猴子小灰“吱”的一声怪叫,跳到了床铺上面。回到了许久不见的狐岐山鬼厉卧室,它似乎一点都没有陌生的感觉,在上面蹦蹦跳跳几下,忽又记起了什么,一伸手从身后挪过酒袋,拔开塞子,又喝了一大口的烈酒。
停了一会之后,猴子“呼”的一声出了一口长气,眯起眼睛,一脸幸福满足的表情。
鬼厉站在床前看着猴子这副表情,默然无语,慢慢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走到门边,拉开门走了出去,随即反手将门关上。
甬道深深,向前延伸。他慢步走在这山腹中的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