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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娃-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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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晓上路,也还能支持,一路车辆颠簸,不便用药,到中午打尖时,喉头灼痛得几乎食不下咽。等再次回到车上时,终于痛苦得发出呻吟,绣春看了害怕,不顾阿娃的叮嘱,停车叫贾兴把郑徽请了过来。    
    “一郎!”她仰望着他说:“小娘子又病了,是喉蛾!”    
    郑徽大惊,翻身下马,拉去车帷,凑到阿娃面前说:“我看看!”    
    一看,郑徽的惊惧愈甚,阿娃的喉头一边,已肿得如熟透了的李子一般,满口白涎,喉间因为吸气困难,不住呼噜、呼噜作响,就像快断气似地。郑徽看得伤心,几乎掉下泪来。    
    “怎么一下子就厉害得这样子?必是早就不好了,你不小心,不当回事,可恨!”    
    绣春低着头,不敢响。阿娃吃力地说道:“一郎,别骂她,是我不愿告诉你。”    
    “唉!”郑徽跌脚嗟叹,定神细想了一下,毅然决然地说:“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尽力赶路,到了宿头再说。”    
    这一天原来预定赶到临潼宿夜,这一来得要尽早安顿,所以在临潼东北十五里的新丰歇脚。找好了客店,郑徽亲自上街去访寻医生。    
    新丰古称鸿门坂,刘邦宴请项羽就在这里。大汉开国,刘邦把他的父亲安置在长安官城中,但这位老太爷虽贵为太上皇,却仍眷念故乡沛县丰邑,因此,高祖把鸿门坂照丰邑的风土规模,重新改建,并移丰邑的住民于此,使得这位太上皇,仍旧可与贫贱之交,时相过往,而鸿门坂也就从此改名新丰了。    
    八九百年后的新丰,繁华过于往昔。“新丰美酒”,更负盛名,长安的贵介公子、游侠少年,往往不远百里,来谋一醉。郑徽看到处处高楼,楼边柳下系着马,楼上笙歌嗷嘈,心里好生羡慕,却只望望然而去之。    
    医家倒是找到三处,会看喉疾的却没有。最后找到一位,他说对喉疾并非专长,但可以看一看;郑徽无奈,只好把他请回客店,来替阿娃诊治。    
    “喉蛾倒是喉蛾。”那医生说,“不过喉蛾也有好多种,这叫风寒喉蛾,要施针砭,我不能治。”    
    郑徽大为着急:“谁能治呢?”他问。    
    “长安不过百里之遥,能达到长安去治,西市有位姓张的喉科专门,药到病除。只是有一层难处,风寒喉蛾,切须避风避寒,只怕未到长安,病势加剧,那就再有妙手,也难回春。”    
    郑徽沉吟了一会儿,又问:“如果路上受了风寒,病势加剧,会到怎么样一个程度?”    
    “风寒不解,喉间肿胀益盛,气塞痰鸣,鼻扇眉摇,汤水不下。郎君,”那医生慢吞吞地说道,“以下我就不必说了!”


第四章患得患失(3)

    这有生命之危,郑徽可不敢冒这个险。想想,这也不行,那也不可,难道就束手待毙?这医生也未免太不讲理,便暴躁地吼道:“照尊驾这么说,我这个同伴,只有死在新丰了。”    
    那医生的涵养极好,对于郑徽的迁怒,坦然容忍,反而劝道:“郎君请少安毋躁,容我来想办法。”说着,又对阿娃重作一番诊察,推敲久之,才又说:“我用药维持三天,三天以内,从长安请一位高手来治,可保无恙;三天以外,我可无能为力了。”    
    总算有了一个办法,郑徽已感到相当满意;回想到刚才言语失态,便不住致歉。等医生开了药方,又开发了很丰厚诊费,才算消减内疚。    
    “你放心吧!”郑微安慰阿娃说,“这里到长安一天的路程,一来一去,两天就可把医生请来。你忍耐一下,有了病,自己宽心最要紧。”    
    阿娃说话异常吃力,而且因为喉肿太甚,牵连及于颈项木强,所以连点一点头都不能够,只用驯顺的眼光看着郑徽,聊以示意。    
    于是,郑徽退了出来,默默地打算了一下,这天已是腊月二十六,年近岁末,长安的医生未见得肯来!得要拜托韦庆度,利用他的人情面子,才能如愿。    
    事不宜迟,他立即写好一封很切实的信,嘱咐贾兴当夜起程,尽快到长安向韦庆度求援。照他的计算,贾兴当夜宿临潼,第二天中午到长安,如果一切顺利,医生明天下午动身,后天上午就可到达新丰了。    
    “李姥问起来,又怎么说?”贾兴问。    
    这是个难题,李姥知道他们要回去过年的,该有交代,如说阿娃中途得病,李姥一定会着急,瞒着她呢?似乎也不妥。    
    他不能不跟阿娃商议一下。她很吃力地表示:要瞒着李姥,只说郑徽在新丰遇见亲戚,一定要留着过年,得年初五以后才能回长安。    
    得到了确实的答复,贾兴立即动身。身上带着作为致送医生谢礼的二十贯钱钞和郑徽的全部希望。    
    而郑徽毕竟失望了,可也不是完全失望——第三天上午,贾兴带来的消息,将他陷入于一种进退维谷的困境!    
    一个万万意料不到的情况,韦庆度回老家去过年了。“你不会到韦曲去找韦十五郎?”郑徽抢着质问。    
    “我不知道韦曲在哪里?……”贾兴嚅嚅答说。    
    “你不知道,牛五知道!”郑徽打断他的话,恨恨地骂道,“蠢才!一点不会办事。”    
    “我问了牛五的。”贾兴答说,“牛五说:韦家房头很多,不知道十五郎在哪一房,根本找不着。我想一家一家去问,就算问到了,也耽误工夫,不如我自己去请医生。”    
    郑徽想一想这话也不错,便点头问道:“以后呢?”    
    以后,贾兴卑词厚币去请医生,果然,如郑徽所想像的,快过年了,谁也不愿意应聘。最后又回到西市那姓张的医生那里去,张医生细细问了症状,给了十天的药,说把这十天的药服完,病就不好,也一定可以行动了,到那时回到长安,再去找他根治。    
    郑徽还在怏怏不乐,阿娃在房里听到了,叫绣春出来向郑徽说,她对贾兴此行的结果很满意,又向贾兴本人道劳致谢。郑徽平心静气一想,确也不能错怪贾兴,事已如此,只好耐心守过这十天再说。    
    “李姥呢?”他又问,“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在新丰遇见亲戚,留着过年。李姥很诧异、很不高兴似的,问了许多话,我只好瞎编,说遇见了郎君的亲表兄,到河东赴任,路过新丰,不想半路上遇见郎君,非常高兴,一定留着盘桓盘桓。李姥说:何不请到长安过年?我说:因为眷口辎重很多,不方便。李姥就没有再多问,只说请郎君年初五一定回去。”    
    “这番话编得还不离谱!”郑徽算是很满意,又说,“这个月小建,明天腊月廿九,就是除夕了。我们虽在旅途,也不能不过年,你拿钱上街,多备办些用的吃的,好好点缀点缀!”    
    但是这个年无论如何点缀,也仍旧是黯淡凄凉的。张医生的药倒很见效,无奈阿娃的喉疾很重,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郑徽一夜几次起来看视;阿娃为宽他的心,明明醒着,却装得熟睡的样子。他呢,也有些将信将疑,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在枕上听彻夜不绝的爆竹声,一宿不曾好睡。    
    直到天明,倦极了的他,脑中空荡荡地,什么想像都没有,这才能入梦。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感到有人重重地推他,微睁倦眼,看清是绣春,问说:“有事吗?”    
    “韦十五郎来了!”绣春喜孜孜地答说。    
    这就像溽暑中忽来一阵倾盆大雨,郑徽顿觉眼目清凉,精神大振。    
    匆匆披衣而起,他一面束带、一面趿着鞋去见客;走到外室才发觉自己失仪了——韦庆度以外,还有一位生客在,这样衣冠不整,颇非待客之道。    
    “祝三,我都不打算你来了,这位是——”他明知道必是张医生,却不能不故意问一声。    
    “张四哥,就是你要找的人!”韦庆度替他们相互介绍。    
    张医生约有四十岁,生得形容猥琐,一双失神的眼,像没有睡醒似地,看来不像一位名医。郑徽自然不敢以貌取人,说了许多感谢仰慕的话,张医生唯唯否否,有些艰于应付的样子。    
    “先看病吧!”韦庆度一说,张医生也站了起来。    
    郑徽亲自引路,带到阿娃房中;她已得到消息,叫绣春替她略略打扮了一下,穿好了衣服在那里等候,一见客人进来,要站起来招呼,韦庆度抢上一步,按着她的肩说:“坐下吧,不必客气!”    
    “你好!”她很艰涩地说了两个字;又向张医生说:“多谢!”    
    张医生诊了脉,又看了咽喉,点点头说:“正好,是动手的时候!”    
    他解开一个布包,取出一柄银刀和一枝银针;郑徽不知道他要怎样动手,心里十分嘀咕。    
    “不疼,别怕!”张医生对阿娃说:“要怕,你把眼睛闭上。”    
    阿娃微闭了眼,张医生开始动手。先用银针在左右手拇指、食指、小指那“少商”、“商阳”、“少冲”这几个穴道上砭了六针;然后叫阿娃张口,手拈银刀,轻轻往里一探——动作极快,郑徽骤看之下,大吃一惊,差点喊出声来!    
    阿娃却只感到血腥满口,滑腻腻地张嘴就呕;张医生果然是高手,一刀把创口划破得恰到好处,吐净脓血,用茶汤嗽了口,呼吸畅快极了。    
    张医生又上了吹药,然后开方子,“一服可愈;休养三天就不碍了。”他说。    
    郑徽不住称谢。接着,阿娃又笑吟吟地出来,向张医生盈盈下拜;再向韦庆度道劳过后,转脸向郑徽说道:“客店中没有什么准备,你招待两位到酒楼中去吧!”    
    “不!”韦庆度说:“我可以留半天;张四哥还要赶回去过年。随便找点东西,他吃饱了就走。”    
    “这可太过意不去了。大年下劳张兄长途跋涉,又这么来去匆匆。”说着,郑徽又是深深一揖。    
    张医生不会客气,只忙着要走,于是绣春和杨淮,七手八脚赶着弄了一顿饭出来,张医生匆匆果腹,随即上马。郑徽已打算好了,叫杨淮护送到长安。又备了二十贯谢礼,请韦庆度悄悄转致。


第四章患得患失(4)

    “祝三!”郑徽安排好了张医生动身,把韦庆度延入内室,以充满了感激的声音说:“你真够朋友!”    
    “我昨天下午才看到你的信,匆匆进城,把张四拉了就走,这一道够辛苦的,但既是好朋友也就管不了那许多了。”    
    郑徽再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岁暮天寒,好朋友这份义气和干脆利落的行动,不仅止于让他感到满怀温暖,而且异常痛快;回想到前两天一筹莫展,处处成愁的情形,恍似做了一场噩梦。    
    阿娃翩然出现,她已重施脂粉,依然明眸皓齿,艳光照人;韦庆度喝一声采,说:“嗯,阿娃,你越来越漂亮了。”    
    “十五郎又来挖苦人了!”阿娃摸着脸,笑道:“一场病生得枯瘦不成人形,不得不用脂粉遮着些。”    
    “清瘦是清瘦了些,但也更显得秀气。”    
    “闲话少说。”阿娃向郑徽说道:“十五郎也该饿了,你陪他喝酒去吧!新丰的酒好。”    
    “对!”韦庆度站起身来说:“你在家好好休息吧!年后在长安见。”    
    “今天要赶回去?”郑徽接口问,“不能留一天?”    
    “不行。你知道的,我整年不回老家,难得回去过年,却又溜了出来;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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