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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娃-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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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帖一递进去,朱赞亲自出迎,一见了面,他就长揖到地,先向郑徽道贺。    
    而郑徽却有如芒刺在背,不安极了。他倒是宁愿朱赞跟他老实道破,这个状元根本是假的!不愿他这样假戏真做——因为那使他觉得自己是个傀儡,而朱赞是他的幕后的牵线者。    
    郑徽深悔有此一行,但事已如此,好歹得敷衍过去。于是随着朱赞来到退思堂,堂外粉壁高悬两张素笺榜文,第二张第一名“郑徽”两字赫然在目,第一张的榜尾是韦庆度——原来一百二十五名私试,只取十名,韦庆度背榜,阿娃却说他“高中第十名”,想来倒有些好笑。    
    堂内先有十几个人在,最初看到郑徽,并不怎样注意,及至朱赞一提他的名字,那些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轻呼,纷纷瞩目,并且迎了上来。    
    朱赞为他一一引见,然后分别归座。自然,他是举座的主客,酬应的中心。那时的社会还保留着东晋的风气,以丰神俊逸、谈吐隽妙,最为世人所推重,而郑徽正是这样的人物。叙家世、论诗文、谈风物,从容周旋,谈笑风生,很容易地挑起了一片欢洽热闹的气氛。    
    但也有两三位座客,只是默然旁观,那锐利的冷眼,使他感到窘迫,他觉得他们的眼中仿佛在寻求一个答案:这姓郑的何德何能?竟能邀得朱赞的赏识,把他捧得那样高?    
    由于受不了那种无言的威胁,他捉住一个谈话的空隙,翩然起身,告罪辞别。他向朱赞再次道谢,并且打听于玄之的住处。    
    “在崇德坊,恐怕不容易找。”朱赞停了一下,说:“我派人领你去。”    
    “那太好了,感谢之至。”    
    “郑兄借寓鸣珂曲李姥家?”朱贺又问。    
    “是的。”    
    “明天我去奉看。”    
    “不敢当。”郑徽心想,照规矩应该招待他一次,以表谢意,所以接着又说:“如果朱兄不嫌我客居简陋,明天下午,奉屈小酌,肯赏光吗?”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朱赞欣然接受邀请。    
    订好了后约,郑徽在朱赞所派的人引领之下,到了崇德坊于玄之的住宅,一问,于玄之不在家,郑徽不无怏怏之感,但也没有办法,只好留下名帖,折回平康坊,来赴韦庆度的约。    
    “嘿,定谟!”韦庆度一见他就高兴地叫道:“你一举成名了!有不少人知道我跟你交好,到我这里来打听你!”    
    郑徽深感意外,一场私试,而且发榜还不过半天,怎能如此引人注意,“你在说笑话吧?”他将信将疑地,“还是故意挖苦我?”    
    “信不信由你!不过,我可先告诉你,以后你再想像今天以前那样,紧闭西堂,独享清福,一定办不到了!”    
    “怎么?”    
    “慕名来访的人,会使你应接不暇!”    
    看韦庆度的样子,不像开玩笑,他倒要好好问一下:“会有些什么样的人来看我?他们的目的何在呢?”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眼看你中进士如探囊取物,前程无量,自然都想结交你这个人,将来互通声气,也好有个照应。”    
    “那可不胜其烦了!”郑徽爽然若失地说。    
    “别人要想这样不胜其烦,还办不到呢!”    
    韦庆度的话,已略有讥嘲的意味,再说下去,可能会误会他矫情。意识到这一点,郑徽不再提及此事,只说:“我们把素娘、阿娃去接来吧!”    
    不一会儿,阿娃先到,正在殷殷询问韦庆度的伤势,素娘接踵而至;她中午已来看过韦庆度,他对她说,他巳从郑徽那里听到她的警告,又把如何托安阿利对李六报复的情形告诉了她。她害怕他跟李六会引起公开的决裂。彼此结下深仇,招致杀身之祸,又因为这次私试,韦庆度只取了一场,相形之下,不如郑徽甚远,所以心情更为灰恶。但是,在表面上她不能不强打精神,装出高高兴兴的样子——身在平康,随时随地得要笑脸迎人。这话,王四娘不知道教导过她多少遍了。    
    韦庆度却并不因为自己私试的结果不太如意,而影响了兴致,也没有把李六那一箭太放在心上,素性重视友情的他,对于郑徽的一鸣惊人,不仅止于高兴,甚至竟像他自己“状元及第”一样,感到非常得意。席闻,谐谑嬉笑,竟近于放浪形骸的程度,自然不会理会到素娘内心的忧烦。


第三章不堪其扰(13)

    酒兴正酣之时,秦赤儿来禀报:“有客。”    
    韦庆度接过名帖一看,皱眉说道:“他跑来干啥?不见他不好意思,见他,一聊半天,又扰人清兴。”    
    “谁?”郑徽问。    
    “朱赞。”    
    郑徽也颇感意外。他敏感地想到,朱赞可能又是要请韦庆度做说客,重申前请来邀他入棚,便说:“我避开吧!我不想见他。”    
    “不必,我出去见他,好歹把他敷衍走了吧!”    
    韦庆度换了衣服,在客厅接待朱赞。他们也是极熟的朋友,用不着客套寒暄,朱赞便从衣袖中取出一柄小刀,手执刀尖,反递过来说:“这是你的吧?”    
    韦庆度接刀细看,正是交给安阿利的那柄,便故意问说:“你从哪里弄来的?”    
    “李六托我转交给你。”    
    “哼!”韦庆度冷笑道:“他倒还有点眼力,认得是我的刀。”    
    “祝三,你露这一手,用意何在?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何不去问李六,他放我一箭是什么意思?暗箭伤人不算好汉!”    
    “那一箭,未见得是李六的。”    
    “你怎么知道?”韦庆度不悦。    
    “我只是听李六这么说,说你误会了他。”朱赞从容不迫地说:“冤家宜解不宜结,祝三,你肯不肯接受我的调停?”    
    “怎么个调停法?难道我就白白挨他一箭?”    
    “既然他不肯承认,这就输了你一着,你何必还计较这一点?”    
    韦庆度觉得朱赞的话,说得很好,慨然答道:“我依你,这趟算扯直了。”    
    朱赞满面笑容地拱拱手:“承情之至。”    
    “这无所谓。”韦庆度还了礼说:“以后呢?”    
    “这就是我今天的来意。祝三,你再依我一句话,跟李六玉帛相见吧!”    
    韦庆度沉吟久之,总觉得李六阴险难测,不可随便放松,便问说:“你知道不知道,李六为什么跟我过不去?”    
    “我做调人的,自然打听过。”    
    “你知道就好。”韦庆度点点头说:“我们打开窗子说亮话,他看中素娘,而我跟素娘早有交情。三曲人人可去,原来也用不着仗势欺人,李六自以为有奥援,敢于横行,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你可能有点误会。”朱赞很委婉地解释,“李六虽是宰相家的子弟,但是你府上也是长安巨族,门生故旧遍天下,李六不敢……”    
    “不,你的话错了!”韦庆度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我斗李六,只是我一个人,与寒族无关。”    
    朱赞极善机变,立刻迎合他的意思说:“这更好了,只是你跟李六两个人斗意气,我们做调人的,更容易着手,你说吧,祝三,要怎么个样子,你们才能解开那个结?”    
    “我说了你能替李六作主?”    
    这句话很有份量,韦庆度是先要探明他跟李六的关系,究竟深到什么程度?这一层用意,朱赞自然明白,他不愿让韦庆度产生一个印象,以为他站在李六那一边,所以答复得非常谨慎。    
    “你知道的,我跟李六的交情,远不如我跟你的交情。今天他来托我说和,做朋友的,无论为他为你,自然都乐于调停。不过,”朱赞语气一转,“我不能向着他,叫你骂我,所以我跟他讨了口气来的。大概可以使你满意。你先说吧。”    
    韦庆度对他的解释很满意,不再作盘马弯弓,直截了当地提出条件:“第一,素娘不容他再染指,也不许暗地里对王四娘报复。”    
    “君子不夺人之好,而且我知道素娘也不愿跟他。这第一个条件他不肯答应,也得答应。第二呢?”    
    韦庆度没有想到朱赞替李六答应得这样痛快,第二再应该提个什么条件,一下子倒想不起来了!    
    “我替你说了吧,第二,不准再暗箭伤人。可是?”    
    “对了,对了!”韦庆度说:“当然,我也不会暗箭伤他,也不会再叫他难堪。”    
    “好,一言为定。我的调解算是成功了。”    
    多少天的宿怨,凭朱赞片言之间,烟消云散,好倒是好,却似乎有些不可思议,韦庆度定神想了一下,忽然得了个主意,“郑徽在我这里,我们把他找来做个见证。”他停了一下,又解释着说:“这不是我不信任你,好像做媒一样,冰人该有两个,你说是不是?”    
    “你的话一点不错。”朱赞不住点头,“郑徽在这里好极了,赶快请来相见。”    
    于是,韦庆度遣一名侍儿去请郑徽出见。略事寒暄以后,朱赞将受李六之托,来作调人的经过,叙了一遍,提到要请郑徽也参与其事,作个见证,问他的意思如何?    
    李六竟如此让步,这在郑徽也是不容易相信的。但想到朱赞黄金结客,神通广大,同时以他和韦庆度的交情,和深知韦庆度有一班游侠少年可供驱策,未能轻侮,那么他是不可能也不敢帮着李六来暗算韦庆度的。    
    看透这一层,他觉得他可以做这个见证,便高高兴兴地答道:“我虽不识李六,而朱兄是我信得过的,自然乐于从命。”    
    “好极了!”朱赞很欣赏地说:“祝三和郑兄都很赏我的面子,十分心感。化干戈为玉帛,事情到此,就算大功告成了。几时我再设个菲酌,不邀别人,就是祝三、郑兄、李六和我,杯酒言欢、尽释前嫌,岂非一大快事!”    
    “只怕李六不像我这样胸无城府。”韦庆度淡淡一笑,转脸对郑徽说道:“定谟,你愿做见证,可要负责!万一李六包藏祸心,再使暗箭,你可要找朱兄讲话替我报仇伸冤!”    
    这话说得太重,就是朱赞那样老练的人,脸也变色了,他勉强笑道:“祝三,你这完全是杞忧,李六不敢!如果真如你所说,第一个我就饶不了他!”    
    韦庆度用右手握着他那只因肩伤不能动弹的左手作为抱拳行礼,一面说道:“足见关爱,一切仰仗。”    
    “言重,言重!”朱赞起身告辞,郑徽代表韦庆度送出大门,临别之际,重申前约,请他明天下午早些到李家欢叙,朱赞欣然答应。    
    等郑徽回到筵前,素娘和阿娃都已听韦庆度谈过这事,她俩自然都非常高兴,尤其是素娘,她一直在害怕,韦庆度和李六明争暗斗,愈来愈烈,将有不测的祸事发生,现在李六自愿求和,满天阴霾,一扫而清,无怪乎她眉眼舒展,称心满意了。


第三章不堪其扰(14)

    “一郎,”阿娃笑向郑徽道,“我们俩专敬素娘一杯吧!可怜,一直是西施捧心似地,到今天才算真的有了笑容。”    
    “对!”郑徽敬过酒,又说:“素娘,趁你今天高兴,我要提出个请求。”    
    “一郎,你该罚!有话吩咐就是,什么叫请求?”素娘答说。    
    “你的琵琶,在我所听过的,可算海内第一,不敢亵渎,所以只可说是请求——而且要等你高兴的时候,才能得心应手,入于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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