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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带队。自己这个政治副营长当然身不由己地随队前往了。勐洪离南帕河三百里,
位于岭峻谷深、层叠连绵的盆地江谷地带。听到过勐洪的弟兄们讲,那陡峭的山坡
和幽深的谷底,到处都漫生着一丛丛罂粟花,莽莽苍苍,密密层层,连成一片,壮
观极了。
出发了,俗话说饱带干粮,晴带伞。然而在这热带丛林,却大可不必了一干粮
可带,雨伞可免。一是那树藤倒挂,林木茂密,是不能打伞的;二是在森林里,天
晴自有遮天蔽日的树冠遮阳,下雨也不愁没有雨伞。海空叶像伞一样宽大,每人只
要砍下一片当伞就可以了。举着它的叶柄,用它遮雨,不仅雨水漏不到身上,而且
还真有那么一点浪漫的色彩呢。
走了一天半,经过七个武装哨卡,又继续沿着萨尔温江峭壁悬崖婉蜒而上,第
二天中午,我们来到了曼浓枫铁索桥。
上游这几日气候突变,江水暴涨,恶浪相击,溅起的水柱使峡谷里水雾蒙蒙。
我走到桥头,抬眼一望,只见两岸悬崖陡壁,怪石林立,十分险峻,阴森逼人,白
云萦绕在蓝色的山峰顶。由于山高谷深,两岸就只有这窄窄的铁索桥,让人感到沉
重压抑,透不过气来。桥面上铺的木板,有的已经腐朽稀疏。桥下,江流急涡,汹
涌奔腾,使人一看头晕目眩,我试着向前走了几步,不觉身子晃里晃荡,如耍杂技
的走钢丝一般。我返转身来,焦急地说:“不行,不行,我过不去!”看着杨营长
无所谓的样子,我接着又嚷道:“即使人过去了,那马怎么办?这一走一晃的,马
一惊,就会掉到水里,弄不好,连人都要带下去哩。”
警卫排的几个弟兄笑道:“马是过得去,就看屈副营长敢不敢过?”说罢,他
们脱下衣服,把每匹马脑袋包起:“我们牵着它,只要它看不见下面的水,就不会
惊的。”
我一看,傻眼了,马都可以走,我可怎么办呢?
一连长见我为难的样子,便开玩笑着说:“屈副营长,从前有些人不敢过桥时,
就由人背过去,不信,你可以试试看。”说罢,他冲我扮一个怪脸嘿嘿地笑了两声。
我一听,感到自尊心受到极大侮辱。心想:我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这桥么?一股
勇气忽然涌上心头。当杨营长鼓励我的眼光扫向我时,我把心一横:“走,怕什么!”
杨营长牵着马走在前面,我咬紧牙关壮起胆子跟在后面,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当
我们翻过山,转到另一个山顶回头再看那走过的铁索桥时,铁索桥简直就像一根线,
不禁脱口而出:“我的天,好险呵!”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又走了一会儿,我感到口干舌燥。看到路边有扁担藤,便抽出腰间的砍刀,挥
刀砍断路边的一根扁担藤,天然水壶里霎时清甜爽口的水就像喷泉一样流出来,为
我们消渴解燥。坐在路边小憩,杨营长告诉我,像扁担藤这样饱含水份的植物很多,
野芭蕉树就是一种。
沿着婉蜒崎岖的丛山野路,又爬过几座高耸的山峰,跨越几道深深的山坳,再
穿过悬崖乱石处的莽莽荆棘,爬上山坡,一种奇特的景象把我惊呆了:眼前不是小
桥流水,而是一片开着五颜六色的罂粟花的海洋,那茫茫花海从脚下延伸到远方,
和那几天上的白云连在一起,随着阵阵山风,又翻腾拥挤着浪涛滚滚而来。就在这
宏伟壮观的茫茫罂粟花海深处,驻扎着我们同盟军893 师的一个营。
1989年,从北方医大来了几名中药专业大学生。他们集训时,我认识了余洋和
朱礼华。我和余洋都是四川老乡,我们遂成为好朋友。
我们常常聚在一起操着浓重的乡音聊天。故乡的风土人情,故乡的旧貌新颜是
我们说不够说不厌的话题。老乡,如同一艘远征船上的水手,在遥远的海面上同舟
共济。
经过短暂的集训后,他们来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密林深处。据说余洋因战功显赫,
已提为副连长,负责警卫。朱礼华干检验,他们都找了当地的摆夷女人安了家。
我一到8935营营部,没有见到余洋,连忙打听余洋的消息。营长抱歉地告诉我,
刚才远方的岗哨传来消息,出去的马帮被山地民族军抢了,一连副带着三排又护送
马帮出去了,那一夜,余洋没有回来。第二天白天,还没有回来。
位于萨尔温江西岸的勐洪山,连绵一百多里,山中各种树木特别繁茂,密林中
栖息着上百种珍禽异兽,被称为“植物的宝库”、“动物的乐园”。这里除有珍贵
的野牛、水鹿、虎、獐、苏门羚、长臂猿和各种雉类等飞禽走兽之外,更多的则是
鼠类。每年旱季,德昂小伙子们,都要互相邀约,成群结队上山进行有趣的捕鼠活
动。
旱季的勐洪山是神秘的,而德昂人的捕鼠活动更充满了神秘。这次我们执行任
务,住在勋洪山深处的乔米哈嗜寨子。那天早上太阳刚刚从山际露出笑脸,山野杂
草上的水珠还湿漉漉的,主人阿普便背着一箩沉甸甸的东西回来了。只见他乐滋滋
的放下了箩筐,然后把火塘中的火生得旺旺的,红彤彤的火苗不断舔着柴,发出滋
滋炸响,阿普从箩筐中取出二只只肥壮得流油的老鼠来,把皮剥去,掏掉内脏,洒
上少许食盐,放在火塘中烘烤起来。“这里的老鼠和其他地方的不同,你们难得吃
到”,阿普边说边把一块块烤得黄油油、香喷喷的鼠肉递到我们手中。我们平生第
一次吃上了鲜嫩香甜的鼠肉,真是大饱口福。
好客的主人,边为我们烤肉,边眯笑着告诉我们:鼠肉好吃,而捕鼠更是有趣
极了。励洪山上的竹子特别多,每年到旱季,竹未成熟,黄灿灿的嫩竹是老鼠爱吃
的食物,一只只竹鼠肥得流油,大的两、三斤重,小的也有二、三两。小伙子们每
到这时,都要进山捕鼠。他们捕鼠的方法很多,白天以支扣子、安石板、放铁夹为
主;夜间,还未等太阳落山,小伙子们就带上弯弓、竹箭,背上水酒,来到茂密的
竹林中,在稍开阔的地方燃起篝火,火灰中放进包谷米,边吃烤包谷,边喝甜中带
酸味的水酒。密林中的老鼠看见火光,便从几十、几百米之外纷纷跑来窥视,有的
甚至扑入火中。这时早在一旁守候的小伙子们,拉弩搭箭,一箭一只,从未失空。
他们一夜能捕回几十只,少者也要捕七、八只回来,美餐几顿呢。
营部的竹楼上,我与杨营长、8935营营长围坐在火塘边把竹鼠肉放在火炭上烧
烤。等熟了,再淋上滚烫的野猪油。正在谈笑,收报员拿来六连拍来的电报,从杨
营长缓缓垂落的手中接过电报,营长一字一字地看下去,看到死去名单上的“余洋”
两字,营长简直不相信那电报与密码,营长反复重看希望看出其他字样。结果翻来
复去还是有余洋。他真不相信活生生、雄纠纠,弟兄们敬畏的副连长会死。一些弟
兄们已得到消息,纷纷和我们围坐在一起面对昏暗的灯光,沉着脸,紧握拳。每个
人都在沉思、伤痛,悲哀袭击每个人的心灵。
这时,朱礼华手中提两只卤好的野(山)鸡进来,他见我们个个脸上不悦,冲
我问道:“出了什么事?”
“没事。”我脸上只好不自然地笑着,一时很是局促。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余洋……?”他迫切想知道。
营长把电报递到他手中,转过身去,朱礼华看后,低下了头,过了好久才隐约
听到了哭声。大伙在哭泣,在流泪。“干!”营长端起一杯酒,“二十年以后又是
一条好汉!”豪爽的言词使我们感到亲切可悲。
回来的弟兄们哭泣说:副连长是为了保护一个弟兄而中弹的。我想起余洋最爱
说的一句话:对于一位优秀的驾驶手,失败只有一次,而且要留给自己。是啊,他
正是这样付诸于自己的人生。不禁又想起与他在司令部站在黄昏的山头看兀鹰傲空,
雾锁峰腰,赤脚坐在曲曲的青溪卵石上听沙沙的松涛,淙淙的山泉水响。泪水籁籁
而下,要到明年的清明,弟兄们才会到他的坟上祭奠。
我们来到余洋的竹楼,他的摆夷女人抱着不满周岁的小孩哭着,哭着。猛然想
起了罂粟花,那天丈夫匆忙离家时,特意摘了一枝罂粟花插在书桌上的罐头盒里。
她猛地举起罐头盒砸在地下。
罂粟花无言,作为人类种植的一种植物,它听命于人,它怎么能够掌握自己落
在谁的手里,被派什么用处,更决定什么人的命运。
其实,有罪的不是鲜艳美丽的罂粟花。
勐洪山丛林,好密好密;弟兄们的情谊,好浓好浓。
要走了,弟兄们送了一程又一程,都送了近十里的路程了。杨营长止住了他们。
我望见朱礼华脸上的泪痕,男儿有泪不轻弹,一咬牙,我走了,没有回头。我不敢
回头,我觉得一回头就要淌眼泪,一回头就要失去离开的勇气。
不几日,这里将是一片收获后的荒凉,雨季会封锁这片古老的土地。但来年的
旱季,罂粟花或许更加艳丽。
走出了励洪丛林,我的思绪却留在了那里。
太阳已经落山,山谷间的空气凉爽而清新,树林里外一片明亮。一会,朦胧的
暮色,从界河那边渐渐地伸展过来,四周静悄悄的,远山近岭和在微风中摇曳着的
树林竹丛都渐渐地模糊了。
天边那片桔红色的晚霞映照在水面上,把静静的界河染成一片排红。边防站一
名中尉带着几名战士回来,一脸汗淋淋的,他一屁股坐在床上,真是又饿、又累、
又扫兴!
“真是他妈的扫兴!”一边解武装带,一边愤愤地诅咒道:“白白让我们忍饥
挨饿地在杂草丛林潜伏了八个小时!”
他个子高大、身材壮实,那身被汗水渗浸了的警服,紧紧地裹着他那结实而匀
称的身躯。他大声命令着跟他一起回来的战士:“以后,不论什么情况,都得认认
真真研究研究。”
我认识这个中尉警官,他叫陈才,四川人,是在边防工作站当战士时,“卧底”
立功后上的边防指挥学校。
“卧底”是一个刀头舔血的工作。为的是不让毒品继续去杀戮无数的人。
这是一种非常痛苦的两面人生活。必须和经常为之做噩梦的人渣打成一片,搂
成一团,千方百计地获得毒袅的欢心和信赖。
不少眼线打进毒窟后仅提供几次情报便永远失踪在热带丛林中了,陈才是幸运
儿!
在南帕河经商的一部分缅甸人大都黝黑、肥胖、表情和善,眼睛滴溜溜的,十
分狡黠。买卖些小商品,只是一个幌子,暗地里他们还干些非法的交易。
南帕河大桥缅方一侧桥头,有一个卖小百货的老女人,五六十岁,头发枯黄,
神情忧郁,寡言少语,一看就知道是个诚信无欺的农家妇。其实不然。
那天傍晚,天下着毛毛细雨,街上冷冷清清,老太婆开始收摊了,一个穿茄克
衫的中年人猫一样地窜上去,以极为迅捷的速度跟她达成协议。那汉子塞给老太婆
一叠定金,并约好了交货的时间和地点。他们接触的时间很短凋围没人发觉,但一
切逃不过我的眼睛。凭直觉,我判断出了他们交货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