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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亮了,两个男人都坐了起来,何红涛看着许三多苦笑。
“许三多,他叫爸爸你起什么?”
许三多讪讪笑了笑,躺倒。何红涛家的床躺倒了就能看见月亮,有些露天的感觉,他听着何红涛在跟儿子磨唧。
何红涛:“勇敢啊,儿子,要便便自己去。”
小崽子:“黑黑。”
何红涛:“你打它。打跑黑黑。”
小崽子掂量了一下,端着玩具枪自己去了,与其说是便便不如说去打仗。
何红涛蹑着手脚跟出去,如同在查暗哨。
许三多翻了个身,他睡不着,不光因为心情,也因为身下的床垫。
太软,睡不着,睡在板上或者地上,坐睡甚至站睡,但士兵的睡眠与席梦思无缘。
许三多就像在自己留守七连时一样自言自语道:“我命令你睡着。”
但是很遗憾,这次的命令失效了。在下了命令后的两秒钟,他再次睁开了眼。
小崽子噼里啪啦地跑了回来,进门后还摆了个警戒后方的持枪POSE,看来他已经击败了他惧怕的黑黑,然后踩过地上的一团什么,回归了他的床铺。
保卫者何红涛在之后贼头贼脑钻了回来,看来他对儿子的英勇甚是满意,但他在上床之前也踢到了儿子踏过的东西。
何红涛打量着那团东西,那团东西是许三多,在很短的时间内他用背包和背包里的衣物为自己搭筑了一个可以睡着的便铺,并且已经成功地睡着。
许三多睡着的脸像个孩子,但是咬肌咬得很紧,眉头皱得打结,即使睡着了也还在与睡眠中的什么作战。
他笑得有些忧愁了:“我儿子怕黑,你怕什么,许三多?”
这问题没答案,灯灭了,何红涛睡了。
许三多蹙着眉头,黑暗中也能听到他咬牙的声音,不是磨牙,是咬牙。
我怕空洞,怕失落,怕丢失了始终,怕不在乎……那天晚上我一直梦见六一,六一很强,什么也击不倒他。
工地的顶端,一个现代都市的最高处,与这灯海中任何一处相比也是最璀璨的地方,因为工人们在赶夜工,完成这栋未完建筑的顶层架构。
伍六一在工作,他很专心,像对他的战车和机枪一样,偶尔抬头看看脚下的那片灯海,甚至更远的地方,他的眼神就很温和,一个有很多怀念的人才有那样的温和。
口令,整齐的脚步,纷沓的脚步,汗湿了的迷彩背心和裸露着的铜色膀臂。
三五三的晨练仍然像以前一样朝气。
畏缩在操场角落的许三多是最委靡的人,即使他身边的小崽子也在有模有样地蹦蹿:“爸爸早操!爸爸早操!”
许三多心不在焉:“爸爸不早操。”
小崽子:“每个爸爸都早操!”
许三多望着那些被汗湿了的人们,像个投胎转世的家伙望着上一个轮回。
许三多:“这个爸爸不操……别学这个爸爸,这个爸爸不乖。”
何红涛脱离了一帮晨操的人跑过来,即使跟许三多说话他也还维持着原地抬腿,那主要是为了避免抽筋:“他好带不?他不烦吧?”
“好带。他真的很乖。”
“我今儿回来又早不了啦!我儿子又要麻烦你啦!”
“明明是我在麻烦您。”
“笑话笑话。对了,七连长想请你参加他们连会,聊聊。”
“……”
“又是兵王,又是七连故人,你去还不有的说吗?”
许三多纯是一种哀求的语气:“不去好吗?”
何红涛愣了一下:“那是你说了算……七连长可要失望了,他没少听我们吹你。”
许三多:“别吹我,我是七连最次的兵……吹我干吗?”
何红涛:“哈哈,就算是本性难移,你这也谦过头了。”
“没谦。您是不知道……”许三多郁郁走开,小崽子知道今天的看护人是谁,绕着许三多一个个跑着圈子。
何红涛今天是仍然不在,一个教导员每天的四分之三都得泡在营房和训练场,副的恐怕更忙。许三多和小崽子在吃饭,吃的是军队食堂打回来的东西。那小子路都不太走得稳,掉的比吃得多。
许三多呆呆看着他,无疑,在一个成年人的目光注视下,小崽子的吃饭很有些人来疯的意味。
一天又一天,每天我都跟自己说,换个地方,换个不会烦着别人的地方。
许三多现在正翻着何红涛从七连帮他抄回来的一堆信,几十个早已经打算埋在心里的名字,他翻开一张生日卡,那是史今寄出的,音乐轻轻响着,许三多变得僵硬。
一辆似乎还带着硝烟和征尘的越野车,两个全副伪装还未去尽的人。通过大门,在家属区楼下停稳。
何红涛从营房区匆匆赶来,和车上的两人显然早有默契,到了连招呼都不用打的程度。三个人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宿舍楼。
许三多正在和小崽子玩着幼稚到无聊的游戏。
门被猛然推开,那两个人冲了进来:“是真人吗?核实一下。”
许三多哑然,直到被人把手伸到脸上狠拧了一把,才透过那两位脸上的油彩认出是甘小宁和马小帅。
欢喜和羞涩几乎是同时涌上来的,欢喜因为重逢,羞涩源于潦倒:“你们……”
那两家伙已经一边一个把他架了,使了蛮力便往外拖。
何红涛一脸微笑或者说一脸奸细相地站在门外,顺便抱了跟着看热闹的儿子:“好走好走,不送不送。”
甘小宁:“副教导员,我们副营长说您告密有功,有空上他那领赏。这是他原话,不是我没上下级观念。”
何红涛:“我赏他个巴掌。许三多,你该去的地方找你来了,你就好好去吧。”
许三多挣扎着:“怎么也没个招呼……”
何红涛:“招呼了你就又要多想。儿子,说叔叔再见。”
许三多已经被架上了车,他知道挣不过,面对着这两名老战友也并不想挣。
何红涛轻轻拍打着儿子,平静而满足地看着那车驶走。
甘小宁和马小帅把一切搞得像场绑架,即使上车亦然,甘小宁闷头驾车,马小帅则把许三多摁在后座搜身。
许三多:“干什么?好好说话行不行?我就是想跟你们说说话!”
马小帅:“废话少说,先行检查。嗳,我说小宁,死老A的作战服是比咱们强点。”
许三多已经放弃抵抗了,干脆一言不发地瞪着他。
车正驶过大门,哨兵敬礼,几个家伙终于稍歇,还礼,这总算让他们不那么纠缠成一堆。
三条路,甘小宁径直扎向往草原的方向。
后座上两位终于安静下来,但那似乎也是暂时的。
许三多:“咱们上哪?”
甘小宁:“少问。没给你眼睛蒙上已经是优待俘虏啦。”
马小帅看着军营渐行渐远,再没人来揪军纪,又开始蠢蠢欲动。
许三多摆出个防御姿势:“干什么?休息啦。别再搞啦!”
马小帅怪叫一声扑了过来,也难为他在并不宽敞的后座上能搞出如此动静。许三多惨叫,因为马小帅不折不扣在他额头上亲了个响。
许三多防备着,并且继续压抑了一下子,但几个月来的渴望并不是那样就能压下去的,马小帅吱哇轻叫了一声,因为在许三多结结实实的拥抱中被挤出了肺里的一口空气。尽管仍是郁郁,但在许三多的脸上也在许三多的心里,某些东西已经化冻,那真不是任何道理或者说教讲得通的。
·25·
兰晓龙 著
第二十四章
这辆车载着三个人,已经扎入了茫茫的草原深处。
草原那不是路的路面被碾满了深深的车辙,轮与履带搅在一起,来自四面八方,去往一个方向。越野车碾上这些深深的辙印也有些颠簸,已经驶了很久,甘小宁麻木地驾着车,反正这地方闭着眼也不会撞上什么,马小帅闹过了头,现在已经昏昏欲睡,许三多则看着那些车辙发呆。
当过兵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部队集结地,是我现在竭力想避开的地方……可我想见的人,也全绑在这些地方。
一个交通哨在路边挥舞信旗,放目皆是地平线,他是唯一可见到的一人:“原地停车!熄火!禁止下车!”
甘小宁一脚急刹,连马小帅也给颠醒了:“到了吗?”
甘小宁摇摇头。视距之外的地平线传来隐隐地闷响,空气中也起了波动,那是高速飞行的弹体撕裂空气的声音,它们从一个地平线之外的起点飞向一个地平线之外的目标,爆炸如大槌擂响鼓面,震颤由车轮下的地面传导入车体。
甘小宁看看驾驶座边水杯里泛起的纹路,对许三多笑笑:“远程精确打击。今天得打十四个目标,我们营担任引导。”
许三多有点没反应过来:“你们营?”
马小帅:“师侦营嘛!最近一直忙这个!嗳,好家伙!”他说的是远程打击的又一个目标,许三多他们的位置几乎就在弹道终点,高速飞行的弹体肉眼难辨,但空中传来的声音似乎有一列机车驶过,然后,远处山头架设的一个天线塔目标在爆炸中完全消失了。
许三多:“这个准。谁带的队?”
甘小宁:“谁带的都一样。班代,跟你在的时候换打法了呢。”
他看着那两张自豪得容光焕发的脸,如果那种神情在他脸上有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交通哨挥动了信旗放行,汽车驶动,穿越刚才爆炸的扬尘。
师侦营虽是临时隐蔽地,但大得能直接驶进战车,实际上一辆指挥车也真就停在里边。甘马两位带着许三多在其中穿行,透过头上的红外伪装网能看见被分成了网眼的湛蓝天空。
许三多在钢七连尘封的半年再加上去老A的半年里,这支部队在技术成分上密集了数倍,那些正在设备前核算打击结果的技术兵和许三多这种兵明显是两回事的,即使与许三多目光相对也是视若无睹,他们的战争几乎全靠脑子里的数字世界进行。
一个人在指挥车边背对了所有人蹲着,正在补吃别人早已吃过的正餐,简单潦草到不像话,一饭盒汤,两个和他一样征尘遍布的馒头,一口汤,一口馒头。他的胃口倒是好极,背着身也能听到他喉咙里传出的大口吞咽。
许三多站住了,那个背影让他陌生又让他熟悉,而那样对付的饮食也吃得如同珍肴,这种辛苦让许三多觉得心酸:“连长?”
那人转过脸来,许三多第一眼是觉得自己认错了人,因为先映入眼的是自眼角直至嘴角的一条伤痕,但当那张脸全转过来时,伤痕下确是高城的脸。许三多呆呆瞪着那张脸,高城曾经是以精英才俊而自赏的,现在却像他正嚼咽的冷馒头。
许三多仍讶然瞪着他,高城停止了嚼咽,下意识摸摸脸上那道痕。
高城:“很难看吗?我有时还觉得挺酷的。”
许三多:“连长你怎么……”
高城:“远程引导靠太近,石头子咬一口。要精确到米嘛,就得付出点代价。”
马小帅小声说:“其实是正儿八经的杀伤破片……”
高城:“爆速飞行,弹片或者树叶有区别吗?得失我命,你来啰嗦。”
甘小宁:“嗯,嗯,不许说,许三多来了也不许说。”
高城:“本是想训练完了跟你聚,可老何一天一电话,说你那边闹毛病。那就接过来吧,反正这阶段也完了,很快就回师部。”
提起这个实在让许三多有些羞愧:“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