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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多,别难受了。他以为他在骂你,可天真不是坏事,只被他这样的人当做坏事。”吴哲宽慰许三多。
“没难受……叫我42。”
拓永刚豁出去了:“扣,扣又能怎么样?他好意思说严将严兵?火星来的严将这时候开着车听音乐!”
确实,前边袁朗的车上音乐响得让人烦躁,如果不是这种心情也可说蛮好听的。
吴哲:“我也带过兵,也挺狠。到这看,只能说心理阴暗……许三多,碰上这种人可以失望不要难受,他愿意活在阴沟里边。”
许三多:“我好了,真的好了。”
吴哲:“挺不住就一躺,上救护车,那个他不好扣分。”
许三多:“我不上。”
成才:“我也不上。”
吴哲苦笑:“那我也只好不上。”
拓永刚:“跑死我也不上。跑死正好走人,我爬也爬回空降兵!嗳嗳!”
吴哲忽然难受起来,跑到路边呕吐,拓永刚过去,许三多和成才也过去。袁朗将车停在路边,对他们摁着喇叭,从车里伸出脑袋说:“不要装着照顾病号来躲懒!”
晨光初起,照耀着这支怒火满腔又油尽灯枯的部队。已经到了没有人烟的地区,大部分人那点精力已经在几天前就耗光了,一名学员晃了晃就倒在路边。几名卫生兵从行驶的救护车上跳下,将他抬进救护车。
吴哲被成才和许三多用背包绳拉着,拖着在跑。
许三多竭力拉着身后那个人,竭力地在跑,忽然觉得手上轻了一下,一看,成才腾出手帮他接过了大半的分量。一直一声不吭的拓永刚也忽然一声不吭地也倒了下去,许三多从吴哲身上解下一条背包绳,看来他们只好一个拖一个了。袁朗把车停在路边,冲着齐桓大声嚷嚷,那明显是嚷给所有人听的。
袁朗:“下次招兵别迷信什么老兵老部队了!直接上地方找几个老百姓!也不能跑成这熊样!”
吴哲摇晃着站起来,一把推开许三多,和两个人一起抬着拓永刚开始狂奔。
那一句话也惹毛了所有人,有人吼,有人骂,但统一的动作是成倍速地加快了速度。躺在路边的学员推开扶他的人,亡命地再次奔跑。正在救护的卫生兵赶回去发动他们的汽车,因为眼看就要被抛在后面。车后厢里正打点滴的那名学员拔下针头,跳下车就跑。卫生兵看着变得空空荡荡的车厢,瞠目结舌地招呼自己的同伴。
卫生兵急了:“追追!还让两条腿的甩了!”
山顶山风吹拂,袁朗看着这支摇摇欲坠的队伍。学员们正在报数,一个个数字从筋疲力尽或神志模糊的人嘴里传来。齐桓点数完毕,向袁朗敬礼。
齐桓:“报告,应到四十二人,实到四十二人!他自己都有点惊讶没人掉队。”
袁朗点点头,看看那支迎风屹立虽未丢盔弃甲却也相差无几的部队,相处一周,他第一次用不带戏谑的眼光去看他们,而平常他看人时总像在酝酿着恶作剧。
袁朗:“让车开上来,他们坐车回去。”
齐桓:“是!立正!稍息!向右转!目标,公路集结点——出发!”
那个队列从袁朗身边走过,没有人正眼看袁朗一眼,偶尔扫到他身上的眼神也充满怨恨。袁朗无奈地叹气。
后车厢里,成才给拓永刚小口小口地灌着矿泉水。吴哲已经恢复了一些,虚弱地看着许三多微笑。
吴哲:“明知道这没意义,你怎么还能跑下来?”
许三多:“都跑下来了。”
吴哲:“你跑,是为目的,眼里有,心里也烧着。我们跑,怒发冲冠,要证明自己确实不凡。他呢,一步一步,就是跑。”
许三多:“本来就是步兵,本来就是一步一步,步兵就是一步一步跑。”
吴哲:“我们都灰了心了,现在就是赌口气,训练一完没人在这多留一天。你们呢,要留下来吗?”
成才:“当然。”
许三多:“不知道。”
吴哲:“这地方烂到根子里了,人也不善良,不合适你们。”
成才:“我们付出很大代价才来的。”
吴哲:“在这,最大的代价就是自己也变得不善良。”
许三多:“不会的。我们现在都挺着,就是知道放弃是不对的。我们也知道教官是不对的,知道不对为什么还要去做错呢?”
吴哲愣了一会儿:“我真是佩服你的天真啊,许三多,不过这次是好话。”
袁朗和齐桓的车超过了他们,吴哲的笑脸也顿时拉了下来。
五十公里的一个来回下来,这个倒霉的星期天已经十去八九,剩下那点时间也许还不够恢复到学员们能自行爬回床上。仍然得在楼下边列队,袁朗一直到队列排好才从车上下来,慢条斯理地走过。
袁朗:“今天你们还算让我满意,所以有个小小的奖励,每人加两分。”
正如他所预期的那样,这两分加得队列里的人恨意炽然。可这跟袁朗没关系,他施施然地走了,并且没忘了拿走他的野外保温瓶。
齐桓:“解散。救护车暂时就停在这里,有不适的人可以现在就医。”
他刚说完,队伍散去,走向救护车的人接近了半数。
许三多和成才一人一个把吴哲和拓永刚搀了起来,往楼上搀。拓永刚两条腿拖得如劈了胯的山羊,人也是前所未有的失意:“我算是明白了。那个分没什么好挣的。他说扣就扣,说加就加,什么规则等于放屁。”
吴哲:“也就是他让你留就留,他让你走就走。”
拓永刚:“让他满意……嗨,原来我们吃了这么多苦是为了让他满意。”
吴哲:“嗳嗳,老拓别哭。”
拓永刚:“谁他妈哭?我就是不知道干吗来了……我干吗不在空降兵好好待着……现在正是训练紧的时候……蓝天白云,一开一片花……我怎么就空投到这泥潭里来了……”
他本来是真没打算哭,结果让吴哲安慰到想哭,最后成功地把自己说哭。
吴哲:“三多,成才,你们别光闷自己心事,也哄哄他呀。”
拓永刚:“他们懂屁。被人当狗欺,还欺得受宠若惊。我说你们俩,以前过的什么日子?是不是还把这当天堂了?”
成才:“不是空降兵,对蓝天白云天堂泥潭都没有兴趣。”
许三多干巴巴地安慰他:“以前过得很好。我们也很想以前的部队。”
“平常心平常心,你们怎么还有这份力气……”
楼下一声暴喝把他打断,那是齐桓:“进屋没进屋的都听清楚,明天实弹射击,成绩列入总分!”
楼上楼下怔住的绝不止在这楼梯口拖磨的四个。
拓永刚抹一把夺眶欲出的泪水,他已经忘了哭了:“他说什么?”
许三多:“明天实弹。”
拓永刚:“不用跑三个月了?还是我幻听?”
吴哲:“我想他们子弹快报废了,借咱们消耗点。”
拓永刚站了起来,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也不用人扶了:“我想是时候让他们知道天底下还有其他的部队了。”
这大概是全体学员的同一反应,齐桓没事人一样走了,而所有人心领神会地交换着眼神,那有些像在提前预支着胜利。
四十二个人来自四十一个好斗的团队,通常还都是该团队最好斗的家伙。追着越野车屁股吃灰不是光荣而是污辱,一多半的愤怒是因为死老A居然连枪都不派一支。
成才在窗边,看着极远的一点星光,不是发呆也不是在惆怅,他在练目力。
拓永刚在闭眼养神,活动着指关节,看起来很有修行的样子,可说的全是没什么修行的话:“这回我要让死老A见识。我枪械全能,我能用十一种枪械打出接近满分的成绩,你们呢?”
许三多的声音听起来很沮丧:“我们没有十一种枪械。”
吴哲笑,他总算是在床上,但双手上各摊了一本书平举着,在练稳:“你别被他吓着。打好一把枪就行了,自己手上那把。”
许三多的床微微地动,翻上了上铺。
吴哲:“你睡觉吗?”
许三多:“嗯。”
吴哲:“这么有把握?”
许三多:“是没把握。我太久没摸枪了,现在补也没用。”
拓永刚:“什么太久,就一星期。”
许三多:“半年。”
成才:“我也是快半年没开过枪了。”
许三多:“你至少还摸到枪,有枪感。”
成才:“那也是八一杠,明天是九五式。”
吴哲:“那你……天天在摸什么?”
许三多:“扫帚。”
他有些不大开心地睡去。拓永刚和吴哲面面相觑。
“早说那个记分没有意义。平常心平常心。”
说是这么说,我是四十一个中被扣分最多的人。十分之一的分数竟然因为那么一个原因被扣掉了——过于天真。
·20·
兰晓龙 著
第十九章
齐桓的哨子又吹响了,学员们瞬息间便在楼下集合成整齐的方队,今天没一个被扣到分。袁朗心里说估计他们都是穿着睡的,他看到队列中的大部分人,都在暗暗地活动着自己的手指。
随着齐桓的口令,队伍往靶场跑去。空旷的靶场上,只听得一声令下,要求整队人马四十秒内完成了预备,一分钟内打完弹匣。
拓永刚一声冷笑,跳进了散兵坑。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他伸手到放枪位置上摸枪时,愕然地拿起来一个扳机组件:“这是什么?”
他的邻坑则拿着一个枪管件发愣。
众人位置上都是一些拆散成了七八个部分的枪械零件,能否全摸到手还是个问题。
成才开始用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拼装枪械。众人恍然大悟,都开始装枪。
齐桓和几个老A淡漠地在散兵坑外走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没一个人开出一枪。
袁朗精力十足地观察这些狼狈不堪的学员,与其说在打气不如说在捣乱:“射击!射击呀!现在的靶子都第二批了!会扣分的!你们在原单位都算枪王吧?喂,你这孬兵!”他嚷的是正在身边的许三多,后者刚把枪械组装好,并且刚射出所有人中间的第一枪。
可是连瞄准具都未曾调校过,他那一枪严重脱靶了。
袁朗大笑起来,就他和许三多的那个距离,可说笑声震耳。
许三多又开了一枪,仍是徒劳,他周围的枪声也零零落落在响了,能来这里的人毕竟都不是善茬,这么点时间他们已经把枪械组装完毕。
袁朗一脸不屑地走开。
但和许三多一样,绝大部分子弹都是跑靶,每个人的瞄具都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成才犹豫了一下换成了点射,他旁边位置的拓永刚立刻开始模仿,他做得更过,把半自动射击换成了全自动射击。
这个行动立刻被大多数人仿效。
许三多索性停止了射击,开始调校瞄具,吴哲也开始那样做,他们是四十二个中的两个异类。
齐桓卡下了秒表:“停!停止射击!”
枪声最后响了一下,源于成才的一个点射。
袁朗:“扣两分。”
射击位置上站着四十二个恼火而难堪的人,根本没人有时间打完弹匣里的子弹,最惨的几个根本没机会开枪。
沉默。老A用步话机和报靶员在通报成绩。袁朗笑,又是那种得逞的笑,阴谋家的笑容:“四十二个人二十二发子弹上靶,我相信二十二发都叫做流弹,这里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