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老魏忽然把举了半截的镐一下扔了:“说心里话,三呆子铺他的路,跟我们有什么相干?要能找到条河,许木木就算要造座桥又干我们屁事呀?他名字里本来就有嘛,他叫许三多嘛,就是做些多余事嘛。”
他喃喃着那个数字:“七百四十四。七百四十四。七百四十四。”
念诵三遍以保证再不会搞砸后,他就回头瞄一眼哨位上的那个小小人影:“七百四十四,两步一米,除二,得三百,三百五,三百七十二……三百七十二米。”
他捡了块石头,在门前的壁上把这个数字刻上,这是他一夜折腾的结果。
三百七十二米。你这个傻瓜。
不茫然了,茫然已经被忘却了,老马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数字。
尖厉的哨声在这个早上忽然响起,但床上酣睡的大多数人早没了这个意识,纯当他秋风过耳,站了半夜岗的许三多却一骨碌下床,穿衣打背包。
许三多喊着:“紧急集合!紧急集合!”
李梦闭着眼:“别闹。”
然后老马的声音在外边喊得发了炸:“紧急集合!全副武装,紧急集合!”
李梦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根本是裸睡的,光着身子跑到窗口眺望:“怎么啦班座,打起来了?”
老马在窗外立刻开吼,吼得就不像老马:“紧急集合!不是叫你看日出!”
李梦吓回了头,满世界找着裤子:“他怎么啦?烧起来了?”
薛林无暇他顾,他正和老魏抢着一条不知道属于谁的裤子。“还说什么?昨晚差点被抓个现行!”
老魏吓一跳:“是事发了吗?”
他这下吓松了劲,裤子立刻落到薛林手上,薛林边穿着裤子边蹦着追在李梦身后。
屋里已经就老魏一个了,他只好继续搜寻一条肯定存在但就是找不着的裤子。
老魏终于冲出来时,外边的小队已经站好。老马早早就换上了迷彩,绑扎周正,居然很像个军人。“老魏,为什么军便混穿?”
老魏悻悻看着薛林的裤子,恨不得用眼神给他扒下来:“我的作训裤让薛林抢了。”
薛林:“报告,有一条裤子洗了没干,可不知道是我的还是老魏的,也许是李梦的。”
李梦很聪明地做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班长,咋这么隆重?打起来了?”
老马没理他茬,而按以往经验只要一接茬准会成军不军民不民的打诨。
“立正。——五班全体,十一点钟方向,全速冲击!进发!——冲啊!”
老马已经冲了出去,这是那种不要队形的全速冲刺,许三多紧跟,李梦三个本以为还能屁两句,结果远远落在后面。
这时根本连月光还未退去,五个人的声音在草原上远远散开。
五个人的队形倒拉了有半公里长。
老马终于满头大汗地在山顶上停下了步子,拼命让自己的呼吸平和下来。
许三多几乎是立刻跟着他赶到。李梦几个跌跌撞撞赶了过来,立刻在草地上连滚带爬地瘫了一地。
远处的天际终于透出些旭光,老马看看表,看看天,又看看他的这班孬兵,“集合!”
这根本是不成形的一支队伍,老魏扶着腰,薛林往李梦身上靠,李梦跑散了背包,牵肠挂肚地拖着几根背带,随手把薛林推得靠在许三多身上。
“你们互相看一看。”老马说,“不用笑,你们都是彼此的镜子。上天下地,中间就我们几个人,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你自己。许三多,你往旁边站站,你是个例外。”
不是在开玩笑,那几个精乖家伙立刻明白了这点,下意识中还互相站得靠拢点,如企鹅要抵御即将来临的风暴。
“刚才有人问我是不是要打起来了?嗯,我现在回答,打起来了,请几位立刻解甲归田保住小命,以后以老百姓的身份来给我收尸。欢迎在我的坟前臭屁几句,因为这好像就是你们穿了这身军装能尽的义务。”
对还穿着军装的人来说,这话实在太狠了点,李梦和薛林眼里已经有些愠怒。
他们没敢发作,因为老马的表情是不折不扣的愤怒。
老马接着说:“我只想知道,当兵的不干兵事,你们来这里穷混什么?做一天人,尽一天人事,好吗?”
他挥了挥手,倒也尽力想让自己冷静,然后看看仍悬挂的月牙,嘘了口长气:“今天拉到这里来,有事。昨天我接过团里一个电话,今儿五点半,防空团导弹打靶机,通知咱们别听到爆炸声误当了敌情。我就想让你们几个看看,看看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同行。我平时怕伤你们面子,今天不顾了,我想我以后连我自己的面子都不会顾了。”
他看那几个,那几个有愤怒、有诧异、有委屈,但也有些老马一直不敢奢望的东西,也许叫理解吧。
于是老马的语气也松弛了一些:“别怨我,我看你们着急,就像看我自己着急。我不想你们几年兵下来,口才见了长,牢骚飞了天,异想天开是一绝,愤世嫉俗是特点……说到这里,他很不甘心地看看自己——他妈的我自己都嘴皮见长,跟你们待的。今天要好好观摩学习,导弹打靶机是很牛气的事情!是先进科技!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做的事情!人家为什么……”
老马话还没说完,远远的一个黑影飞过,远远的一道白烟掠起,而后是轻微的爆炸声。
老马回头张望了一眼:“瞧见没?首发命中!准确不够形容,叫精确!精确这两个字在你们的人生里想过吗?我真希望有,可是一锅粥。我就恶心你们一下,就像闭着眼睛往墙上摔鼻涕,边念念有词,去他的吧,就这样了……”
他说得专心加投入,可所有人都眼睁睁瞧着那道黑影仍在老马脑后飞。
许三多:“报告班长,还在飞呢。”
老马就有点噎,回头一看确实还在飞,好在又有一道白烟掠起。
老马吐口气:“两发命中!两发命中也行啊!那靶机多大点你们知道吗?比马扎大不了多点,隔了十几公里开火,不容易!总之还是精确!有目标感!想想这事的教育意义……”
“报告班长,还在飞!”又是许三多。是还在飞,可看班长气急败坏的样子,谁都不忍心说了。
“我只是想跟你们说,别废了你们在这的日子,做人做出点目标感……”老马还在说,托许三多的一再打击,他几乎像在呻吟。
队形仍保持着,但已经有点散了黄。老马背对着大家,没精打采地坐在地上。远处那架靶机仍在嗡啊啊呀地绕来绕去,丢着老马的脸,终于飞起一道白烟,这回是真真切切把那靶机干了下来。
许三多:“报告班长,打下来了打下来了!好厉害,三发就打下来了!”
老马怒喝:“你给我住嘴!”
很意外的是,老马并没在那三个脸上看见幸灾乐祸的表情。
可老马再也没了情绪:“就这样吧,我要说的大家都明白了没?”
大家的声音出奇的整齐:“明白!”
老马苦笑:“要明白了就有鬼了。全班都有,向后转,回营。”
于是大家踢踢踏踏地甩着正步下山。
大量的体力消耗之后通常是一个人困马乏意志松懈的时候,队形很散板。老马上半截体力透支,这会已经是强撑着在走。李梦几个回头看看,又回头看了看。
老魏凑过来:“班长我扶你。”
老马一甩手:“用不着。”
但薛林还是伸了把手:“班长,下星期咱们再来次武装越野吧?”
老马有些恼怒:“一边去,对牛弹琴!……你们幸灾乐祸是不是?我告你,回找两年,我一只脚都跑过了你!”
李梦接过话:“倒也不是。班长,我们都觉得……你看,早上的空气这么好,是不该天天闷在屋里……不是,我们就是觉得跑一趟得劲。”
老马还是不信:“你们又串好了损我。”
薛林摇头:“我们损人早损腻了。说真的,现在一磨嘴皮子我就觉得恶心想吐。李梦,你说呢?”
李梦也知道为什么单问他,可他的强项就是能从精神到肉体地置身事外:“总之跑一跑,可以神清气爽,换个方式,正好一排浊气。我是早就一摸牌就恶心想吐了,只是牌乡路稳宜频到,除此不堪行……”
薛林:“得得得。你也可以去铺路呀。”
李梦打了个仰天哈哈:“是啊,我们都可以铺路呀。”
老魏:“我们为什么不可以铺路?”他问得太认真,那两个本是互相讥讽,倒让他问得愣住。
薛林乐了,和老魏一拍巴掌,两人都看李梦,口角归口角,三个人也确实在很久以前就扎上了捆。李梦犹豫一下,把巴掌拍了过去。
老马一脸狐疑:“你们仨绝对是又串好了的,你看你们那一脸假。”
李梦傻笑着,笑没了又照常地给所有人支招:“咱们吼一嗓子吧。把什么心事都给吼掉。”
他看看那几个就吼,声荡山丘,然后薛林,然后老魏,然后静下来,大家都看老马——老马接近面无表情地呆着,就像平时看他们胡闹一样。
李梦:“你这样矜持,整得我们好像傻蛋。”
老马想想也是,吸口气,一声长吼,直吼得回肠荡气,穿山裂石,其持久和当量都是那三个的总和。李梦几个一时有些发傻。
薛林:“班长的心事看来是咱们几个里最重的。”
老马看来很不愿意这样暴露,一时无话,瞄一眼许三多:“许三多,你来你来。”
许三多照常往后缩着:“我?我不会。”
老马:“这有啥会不会的?谁没心事?说不定你心事比我还重。”
许三多提肛运气,酝酿少许:“呀。”
他那根本不叫吼,几个等待一声暴喝的人险被他闪了腰。
许三多又开始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要怎么样吼?”
李梦:“人都是有心事有遗憾的,没这个你就叫不完整。你这个……”
几个人又开始了斗嘴。
老马:“嘴歇了。这里没个完整的,只有几个缺这少那,不该多的又多出一块的。走吧,回了。”
他掉头就走,让那几个家伙只好打住了话头跟在后边。
桌上经久不收的扑克牌终于被收了起来,一沓沓摞好。老魏居然在叠被子。
薛林在扫地,许三多抢不到扫帚,只好拿了簸箕在后边紧跟着。
李梦在扑克牌下边垫底的纸中发现自己写了几百遍的开头,他拿起来看看那几百字,偷偷撕了。他那意思是别让人瞧见,偏不济老魏就看见了:“大文豪,不写了?”
“写,不过还是先写两千字的实在着点。”
老魏愣了会:“那我以后只好叫你李梦了。”
老马一下蹦了进来:“我有事要告诉大家……”
他看着屋里这通忙活顿时愣住,脸上挤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步又跨了出去。
急促的哨声又在外边响起,配合的是老马高亢的声音:“紧急集合!紧急集合!”
“妈啊,他不要上了瘾。”
“一天三遍!他上瘾了,他肯定上瘾了!”
一帮人冲出去,牢骚归牢骚,这回没那些拖拖沓沓的。
老马看着自己面前立正笔挺的四个兵。
他在队伍前踱了两步,不像个班长而至少像个营长,他的兵给他底气,他又气壮如牛:“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大家,我刚跟团里通过电话,你们猜怎么着?团里告诉我,今天是打了导弹,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