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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今叹了口气,他明白高城意谓何指,这几乎足以打消他一切想法,史今叹了口气。
高城把那本从史今手上拿了过去:“这是我最大的顾忌。”
伍六一已经平静下来,因为高城已经说出他想要说的,他简单地为这件事做了一个总结:“他会拖死你的。”
史今看着高城合上那本,他知道许三多的命运已经就此注定。
许三多趴在桌子上在写信,嘴里念叨着自己写的内容:“爸爸、一乐,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信的二和:我挺好,睡得好,吃得也好,练得也好,我觉得不好,成才说挺好……”
史今和伍六一走了进来:“放松一下。新兵连发纪念品了——你们的靶纸。”
大家一拥而上,抢着那些写着自己名字被弹孔洞穿的靶纸。许三多找不到自己的。
史今从背后拿出张完好无损的,他把那份单拿是为了避免许三多被人取笑。
许三多挠挠头,连他自己都有些脸红。
史今看着他,想不出能说点什么,只能安慰道:“没事,以后好好打。”
许三多感激地点点头,回到铺边继续写他的家书,嘴里继续念叨着:“明天分兵,成才说我准能分到一个很好的连队。我说什么是很好的连队,成才说排长不保证了吗?你准能摸着枪……”
哨声吹响,士兵们拿起早打好的背包冲出宿舍,他们现在的行动和速度确实对得起那身军装。
新兵连操场上,新兵们列队站好,这时才发现晨光下有些不太一样,操场上停了几辆车,几辆军卡,一辆空调大巴。连长高城拿着花名册站在军卡和巴士之间朝他们喊:
“路远,二号车;黄一飞,二号车;贾洪林,一号车;吕宁,三号车……”
新兵开始接耳:“班副,干吗弄两种车?”
成才不假思索:“还用问?去好单位的上空调车,去坏单位的上卡车呗。”
大家恍然大悟,而被分上卡车的已经快哭了出来。
“成才,二号车”
居然是那辆披着迷彩篷布的军卡,成才屹立的军姿顿时有点发萎。
“许三多,三号车”
三号是那辆空调车,许三多乐了,后发而先至,还赶在成才之前上了车。
高城瞪了他一眼:“抢什么?还要夹塞?”
许三多不好意思了,他一边上车,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成才正垂头丧气地爬上卡车。
满操场的士兵已经上车,成才从军卡篷布里露出双眼睛,死死看着旁边那辆空调车。许三多之流正在空调车上对着卡车上的兵挤眉弄眼,年少轻狂,得意得几欲飞天。
高城在车下和指导员何红涛握手:“您就再辛苦一趟送送他们。”
来自三连的指导员何红涛笑了:“老七这次是满载而归,自然也就归心似箭了。”
高城半点不让:“红三连挑的兵可也不差。”
何红涛:“比钢七连可差远了。说着竖大拇指,高连长的眼力劲属这个。”
没等着高城说话,他上了那辆空调,很有亲和力的一笑。
空调车驶动,许三多忙对着成才做了一个足尺加八的鬼脸,成才眼圈一红,抹泪,许三多愣住,眼圈顿时也红了。
高城已经跳进了军卡驾驶室,卡车也轰鸣起来,烟尘中成才呆呆地望着远去的大巴,许三多几乎贴上了车窗,还在玩命地对他招手。
这支小小的车队穿行在战备公路上。
几个好事兵仍在瞧着远远那几辆卡车的影子,其中许三多几是望眼欲穿。
何红涛是个很能活跃气氛的人,拍了拍司机说:“走机场,绕个圈,给他们长长见识。”
又转身面对着一车兵:“大伙别说小话,从今起就是老兵了,更不能没人看就放松自己。我先给大家介绍咱们服役这个师的情况,咱师是T装甲师,全国挂号的装甲部队,咱团是T师主力装甲步兵团。大伙瞧那边——”
兵们争先恐后地瞧过去,远远的黄绿色土地上,军事禁区的标志,一辆老式T34坦克在花坛中炮管直指蓝天。
何红涛接着说:“那是我师主力坦克团,北上朝鲜南下越南,那家伙威风吧?”
新兵鼓足了劲:“威——风!!”
何红涛摇头不迭:“那是抗美援朝时候的,现在都换了四代了——大家看那边!”
赶紧地看,士兵们脖子像方向盘似的转动,也不管看没看着啥。
何红涛:“那是我师炮团,装备了自行化和计算机化的野战火炮。——那边,装甲侦察营驻地,那边,师部!那边,大家快看!”说着说着,他自己都激动了。
大家忙转头,两架武装直升机正从一个树梢高度后升起。绝大部分兵还是第一次看见武装直升机的实物,仰了脖不算,半个身子恨不得探出车窗。
何红涛声音明显高了几度:“那可是直升机大队!装备了多种型号的先进直升机,担负着重要的对地支援、反坦克和突击运输任务。”
兵们目瞪口呆:“咱陆军还有飞机啊?咱们坐直升机去连队多快呀!”
何红涛已经吹上劲了:“这个没有安排……主要是调度问题——许三多,坐回来!”
许三多探出窗外的大半截身子缩回来,正好外面一辆车擦过。车里笑声打闹声响成一片,已经让何红涛用事实鼓舞得士气如虹。
何红涛擦擦汗,是吹的也是吓的:“看看多危险。大伙,觉得怎么样?”
不用多说了,兵们你捅捅我,我捅捅你,兴奋到要爆炸。
另一辆车上,篷布低放着,一车厢的兵都沉闷地面面相觑。
成才一直盯着对面的一个兵,那个兵被他盯得想哭又不好意思,只好同样盯着他。
篷布外低沉的声音掠过,那是刚升空飞过的两架直升机。新兵嘀咕:“这啥动静?”
没人接茬,大家都有些责怪地看着他,那个兵压低帽子,不再说话。
跟那车的士气直叫云泥之别。
那两架直升机也甚是凑趣,超低空掠过,引得车厢里的兵们又一阵兴奋。
何红涛看看外边绿荫掩映的一处军营:“大家静一静,看见那处营门吗?那就是咱们所属团队,光荣的三五三装甲步兵团!我们都属于中间的一分子。同志们,骄傲不骄傲?”
兵们:“骄——傲!!”
“自豪不自豪?”
兵们嗓子都要吼破了:“自——豪!!”
整车都笑,何红涛也笑了:“同志们唱个歌吧?《装甲兵进行曲》怎么样?”
这就是个唱歌的时候,一个兵自告奋勇地起了个音,一首歌吼得地动山摇,士气之高至不可再高,路人皆为之侧目。歌没唱完,车离团大门越来越近时却忽然拐了个弯,上了小道。
大家仍在唱着,有几个敏感家伙眼睛稍有些发直。后边的卡车直接开进团大门。
成才仍在坐着出神,旁边的兵听着声音不对,撩开了车篷。成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几辆步战车从侧道拐了出来,被卡车压住,车上的步兵不愿意再等,从后舱门下来,列队集合。
成才惊讶地看着那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的服装,他们的步枪、机枪、火箭发射器、野战电台,还有些新兵们根本叫不出名来的玩意。
更让他们慑服的,那帮兵身上有股常在硝烟来去者的气势,和他们这帮刚打过几次靶的人绝不相同。
一个车的人也都在看着。成才忽然老气横秋:“瞧见没有?这就叫装甲步兵。”
兵们萎着的腰杆忽然挺得像杆一样直。
许三多这一车里的人仍在唱,但唱得已有些跑神。此地本就只是个因军队驻扎而兴旺的小镇,拐上小道,车外的景物立刻现出了荒凉。
兵们渐渐觉出不对:“咱们上哪?”
何红涛鼓劲着:“唱哪!同志们怎么不唱了?”
很机械地又是一首,兵们是直着眼在唱的,外边已经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地平线,地平线,除了地平线还是地平线,半沙化的土地看得让人茫然。
许三多麻木地跟唱,他身后的新兵有了点哭腔:“咱们要上哪?”
草原上广阔到能投射白云的影子,一辆车在这里实在跟蝼蚁无异。除了一条简易公路,周围大概是几十公里内连个人影也没有。歌声已经渐渐地小了下来。新兵们早已经唱得唇干舌燥,再也唱不下去了。何红涛还想指挥,可没人开口了。
车终于在一处小营门前停下,营里是绿油油一片菜地,几个土坷垃似的兵在门前等着,有一个手里甚至拿着锄头。
何红涛开始分配工作了:“吕宁,刘红兵,你们是这,生产基地。”
两个兵木呆呆地下车,何红涛鼓劲:“全团摄取的多种维生素就仗你们了。”
跟着,车停在另一处小营门,几个油炸麻花似的兵在营门口等着。何红涛继续分配:“油料仓库——马荣,林东志。”
两个兵一步步挪下车。何红涛机械地鼓劲:“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歌是早不唱了,车上人少了许多,车晃着继续前进,无休无止,不知要晃到啥时候。
无精打采的兵一个个从车上淡去。渐渐地,何红涛都已经昏昏欲睡,车终于停下,而且是不打算再开。何红涛醒来,擦擦眼睛,回头瞧一眼车后,就剩许三多了,许三多也瞪着他。
跟前边几个地方相比,这里能算是荒凉到绝境了,车外是荒原上兀立的四座简易房,连个迎接的人也没有。
“许三多,你就是这了。红三连二排五班,看守输油管道。”
许三多看着这地方发呆,那几间小屋总算让这一路地平线的旅程有了个目光焦点。何红涛看看他,即使是他也对这一片荒凉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又找补了一句:“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许三多愣了,像被敲了一记闷棍,半天活不过来。
·5·
兰晓龙 著
第四章
许三多拎了家什铺盖站在宿舍里,没命令就绝不敢放下,于是越发显得傻气逼人。因为住在这里的主绝对说不上遵守内务的范例,三张高低铺只用了两张,剩一张卸了下铺作为堆放杂物的空间,四张铺上倒有半数的被子根本没叠,桌上散着几副扑克牌。这要是在新兵连,是被视为洪水猛兽的东西。
许三多一脸新奇,这是一个新兵第一次进入一群所谓老兵的生活空间。
老兵们一言不发在自己造就的残局边站着,李梦、老魏、薛林三个。李梦更加关注桌上的套牌,因为牌型太好还照抓在手上的样子扣着,这就愈发让何红涛觉得不满意:“你们班长呢?昨天就说了要来新兵,怎么连个欢迎也没有?瞧瞧这多打击新同志情绪?你们内务怎么能搞成这副贼性样子?许三多,东西放下。你们,说话。”
三个人戳弄推诿了几秒钟,终于出来个老魏,一脸倒霉蛋神情。
“报告指导员,班长输了牌,伙房里正煮面条呢。”
何红涛再好的性子也就要爆发,班长老马一股风似的冲了进来,系了个制式炊事班围裙,脸上非制式的纸条还没扯尽,倒是一股子平易近人。
一说话纸条被鼻孔里的气流喷得乱飞:“唉哟嗬!报告指导员,您咋这就到了?我寻思着得黑天才到呢。”
如果他那敬礼还算标准,前边那语气词和脸上纸条可让何红涛泄气,万般无奈,一声叹息,何红涛伸手把他脸上纸条撕了下来“我怎么说你?你在三连待的时间比我还长。你看这内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