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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作家,略懂英语,并且自认为不是妓女,但是她还是想到了以这种方式得到一笔钱。她的脸红了。她的脸红阻止了她跟他要钱的念头。那么既然没有钱,又跟他去干什么?
她想退回去,离开这个人,或者是当他在前面走时,她从旁逃跑了。
他一直拿眼睛盯着她,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两双脚不停地走。
她又看了看他的眼睛,那微微震颤的瞳仁里折射出的蓝光是那么迫切。他需要她,非常强烈,她觉得她好像还没有被一个人这么需要过,或者是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看到过一个人需要她的表情,以及他紧张的怕被拒绝的喘气声。她想到了狗乞求骨头、孩子乞求玩具的情景。
他带着她穿过十字路口,繁华的浪潮逐渐消退,路边隐约响彻着商贩的吆喝声,地面上由于刚才的暴雨湿漉漉的,有好几次她都把水溅得满腿都是。她想看看这个人将有怎样的表演。
他满有把握地把她带到前方一个大厦,她不知道他的这种“把握”从何而来。他是一个外国人,却熟练而自信地把她带进一个安全处。
他们进了电梯,到了十四层时出来又从楼椅口上去,径直上楼。楼梯上没有人,她怀着恐惧和好奇的心情跟着他一级级走着,和他一起如同两个作案的人密切注意着周围的声响。到了十六楼的拐弯处时,他还想往上走,但是她走不动了,轻轻地喘着气。
阳光穿过楼梯上的窗口,射在他高大的身躯上。她再一次看了看他的眼睛,那里面确实透出海水一样的蓝色,他的头发也是金黄色的。只见他放下公文包,稳稳地站着,然后向她歪着头,笑了。
马上,他开始拉拉链,他的手背上是长长的黄色的汗毛,阳光照在上面清晰地印出了一根根粉红的筋络。她的心紧张了,依然能听到远方的吆喝声,恍惚觉得这是在梦境。窗外是雪白的颜色,天空和云的区分很不明显,附近是此起彼伏的楼宇。
第一部分蓝天下外国人在你面前买弄(2)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个月之前。
几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妹妹已经完全忘记了他。昨天当听到他的电话时,她有一分钟处于惊讶状态。那天她并没有要送他一本书,给他送书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呢?甚至还给他留了电话号码。
想把游戏进行到底?
游戏真的来了。她一手抚着窗帘一边想。那花辫一样柔软的窗帘在她手指间缠绕。
他要干什么呢?
这个男人,这个白种男人。
他看了我写的书吗?
他认识诺贝尔评奖的委员们吗?
也许他真的就是一个瑞典人,他可以把这本书直接送到那个学院去。
这种想法让她在电话里就笑起来。
他在那边惊奇。
他说:“你们中国女孩子都是这么爱笑吗?”
她说:“也许吧。”
“为什么?”
“因为她们的生活过得太好了。”
他也笑了,说:“你骗人,骗人呀。”
两人在电话两边都笑得厉害起来。
她问:“对了,你是哪国人?”
他说:“我是美国人,很遗憾不是瑞典人。”
“你为什么要说瑞典?我这样问了吗?”
他说:“你的小说我看了,有的地方看不懂,但是,我也喜欢。我想给你评个奖。”
妹妹理解了他的意思,看来刚才我内心里跟他想的东西是一样的。
这么聪明的男人,还这么巧,这个电话真是太及时了。
她问:“你们这样的男人都是这么会说话吗?”
他在电话里愣了,说:“我们这样的男人,我们是哪样的男人?”
“就是说,像你这样的男人。”
“像我这样的男人,我是怎么样的男人?”
她一时不知道该对他怎么解释,就说:“你为什么会想到小说评奖?而且还跟我说起了瑞典。”
他笑了,声音里有明显的得意,说:“讲故事的人没有不想得奖的。特别是瑞典的那个奖。”
“你们外国人也是一样的吗?”
“我其实不是外国人,我也是中国人,我和你一样,深深地爱着这个国家。”
这次是她笑了,说:“你很幽默。”
“不,不是的,我说的是真心话。”
就是这样,这个男人开始走进了这个故事,她觉得自从有了这个电话之后,他开始不那么像是白种人了。
白种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我应该在历史书中去确定呢,还是应该在好来坞电影中去确定?
他们是美国流氓,还是电影中的英雄?公平的说,我在认识这个男人之前,我对白种男人一无所知,我甚至觉得他们个个都长得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她分不清他们都是什么国家的,是美国的,澳洲的,欧洲的?不,这些她都分不清,她只知道这个世界有两种男人,一种是中国男人,一种是外国男人。
第一部分制造爱情激素(1)
对,就是在姐夫家买车的日子,出现在安蒂生日晚会上的形迹可疑的青年一直跟踪着妹妹,这使妹妹大为恼火,之后她对安蒂说,一个穷人追求爱情确实会显出几分滑稽和不合时宜来。
同时她又在心里悄悄说:看,我还是有魅力的。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曝晒着她的皮肤,就象是要把她皮肤的色彩彻底变得焦黄一样,所有眼前的这个世界都对她毫不留情。她想走快点,但是不可能。忽听着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热切地回过头,却谁也没有。行人都匆匆地走着自己的路。
然而总有一个影子在拽着她。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是物体还是人。她走得有些慌慌张张。
前边三个兴奋的人同样在阻碍着她的脚步。
妹妹加上前边三个人一共是四个人。
如果把后面的影子算上,那将是五个人。
五个人没有走在一起,他们的想法显然不同,他们的目的可能是相反的,但是,他们朝着同一方向走去。
妹妹觉得走在后面的那个物体也许真的是一个梦。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影子,这身影仿佛有一道无形的薄幕像把她和周围的飘忽不定的世界隔开了,仿佛她又走到了清晨的梦境里。她根据自己二十七年的人生经验确信,有时梦里的一切更真实。她记得梦里的男人附下脸问:“你为什么不问我关于语言的问题?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
她于是闭着眼睛,回答道:“我只是觉得你的手把社会推向了文明和进步。”
当时说完了这句话,她又一次醒了,她没有把眼睛睁开,动也不动,赤裸的身上依然是那条浴巾。她知道窗外的那个人已经站了好久了。
又是手。
她闭着眼睛想像着那只拨动窗帘的手和隐在窗帘后面的人形。在晨曦的照射下,她似乎看到那食指弯弯的,勾住窗帘,手指是那么长,那么壮,从细到粗那么均匀,又那么挺立。
妹妹这样走着,想着,有一刻她完全忘记了现实。她甩了甩头,竭力想使自己保持清醒。她全然不知道自己正处在某种杀机当中,就是说,有人因为某种原因想报复,想杀人。
妹妹对于这种悬念是很不熟悉的,她的构思中最多的是感情上的争斗,她经常被一个女人究竟该不该找男人要钱这样的问题所困绕,她对杀人这样的问题不熟悉,她所熟悉的是让一男一女为了爱情而展开撕杀。
可是,跟踪者一直走在她的身后,他离她不远,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妹妹的后背。
妹妹不知道一桩杀人报复事件就在后边,它像傍晚将要来临的雨水一样,有了某种预期,因为潮湿的空气正在折磨着每个人。
她被自己内心的期望与她脚步下的现实折磨得流出了眼泪。她不断地抬走头颈,向前面的那个男人看去,可是他夹在两个女的中间兴奋地走着,他们谁也不知道妹妹和他们已经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甚至更远一些。
当然,他们也许更不知道有人在跟踪。
妹妹天天与前边的姐夫,姐姐,小仙住在一起,她们是亲人,可以这样说,在世界上,没有比他们还亲的人了。
但是,亲人之中还有更亲的人。
前边那忘了她的三个人,他们就是最亲的人吧?否则为什么把我扔了这么远,他们竟然没有任何回头呢?
这是亚运村。
是妹妹最不喜欢的地方,零乱,张狂,肮脏,而这里却又有着北京最大的汽车交易市场。混乱的车辆和人群中,她看见了前面的牌子,捷达、其瑞、别克、宝马、灵智、本田,奔驰等等,她眼睛看着那些标牌,突然她又看见了酸奶和可乐。她意识到自己渴了,饿了,烦了。
天为什么这么热?
人们都在疯狂地看车,只有她显得冷静。
人们都像喝醉了一样,只有她很清醒。
然而前面三个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要等她的意思,他们只是很快地朝前走着,妹妹看着他们,真希望前面三个人,哪怕是在昨晚才哭泣过的小仙能够停下来,拉她一把,让她有勇气朝前走。
她多么渴望有一只手。一只湿润的手,然而这只手没有在她面前晃动,这只手只知道在黎明时分拨动她的窗帘。一时间,她对前面走着的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尤其是那个男人,还有他们的后代都明显地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仇恨。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与以后的事情相比,她的委屈是小委屈,她的仇恨也是李清照的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
前面三个人并排走着,他们的对话,尽管相隔了二十多米,也传到了二十多米之后的这个女人的耳朵里。
“你决定了没有,我们就买这一款捷达了,听说这款捷达是最结实的,而且我们也看了十次了。我总觉得捷达更适合我们两个人开。”
这时,另一种声音像海燕一样尖叫着嘶破了头顶的天空。
“我也要开。”
那是他们身边的小女孩发出的声音。
“今天天真热,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
“其实我也不觉得,那么你呢?”
“我觉得越热越高兴。”
身隔二十几米以外这个女人她就觉得在每一个引号里面都属于谁都是谁说的。然而她突然站住了,她又蹲下了,她在犹豫是否躺在地上。为了减轻疲劳,她试图转移注意力,她便开始想着过去跟她相爱过的男人。但是每一个男人给予她的都是失望,如果她给这些男人都狠狠括上几个耳光,那一点也不为过。因为她想和他们谈爱,而他们只和她谈性;她想和他们谈钱时,他们又回过来谈爱。
第一部分制造爱情激素(2)
雷恩。
雷恩像清风一样滋润着她焦渴的身体。
她突然感觉到那是他惟一可以相信的人,那才是在这个世界上跟她最亲的人。他说好了要给钱,并在电话里说:
从那天之后,你老是出现在我的面前,就像是一幅画。
老外的语气她听得懂。
雷恩,雷恩,她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
有了雷恩这样的名字就可以相信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