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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坟-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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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闹,别和他们一起瞎折腾了!”    
    大闹一脸不高兴:    
    “咋的?”    
    小五子的眼里涌出了泪:    
    “我怕,真怕!爹现在在窑下死活不知,你要再有个好歹,我日后可怎么办?”    
    大闹心里很不是滋味:    
    “咱们的事,我还没和二老爷说呢!”    
    小五子头一歪:    
    “我不管你说不说,反正你得娶我!要不我就到你家门口上吊!”    
    大闹不耐烦地道:    
    “好!好!这事咱们以后再说,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小五子又紧紧抓住大闹的手:    
    “答应我,别和他们一起瞎闹了……”    
    大闹原本是要打退堂鼓的——既然二老爷和胡家的贡爷都不把他当人看,他为何还要在这儿愣充人灯!然而,一见到小五子的脸,他就觉着受了莫大的委屈,倒觉着和大伙儿一起闹腾、闹腾,要比蹲在家里守着这破女人强!    
    于是,大闹一本正经地板起了脸:    
    “那怎么行呢?我田大闹身为窑工代表,而且又是队长,哪能跑回家不干呢?回去吧!回去吧!我们男人的事,你们女人不懂!”    
    “那……那你可要多加小心!”    
    “是了!是了!”    
    “给,这些吃的东西你拿着!”    
    大闹毫不客气地将篮子里的鸡蛋全揣进了怀里,而篮子里的高粱煎饼却一个也没拿:    
    “煎饼我不要,二老爷他们会送的,你带回去吃吧!”    
    说毕,大闹再没敢多看小五子一眼,径自转身走了,他走得急急忙忙,仿佛是个日理万机的大人物似的,根本没回一次头。    
    他准备找个地方去眯一觉。    
    …………    
    矿门口这流血的一幕,胡贡爷和田二老爷看得真真切切。事情的发展,委实太急促、太突然了,贡爷和二老爷原来算定大兵们不敢开枪,却不料,大兵们竟然开枪了!而且,打伤了两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大兵手中的枪一响,贡爷便马上离开茶棚,去调集人马了。可又不料,矿内的窑工杀了出来,未待贡爷的兵马调到,已极利索地解决了那帮混账的大兵。    
    二老爷却觉着惹出了麻烦,待贡爷的援兵和矿内的窑工在矿门口的大石桥上会合之后,马上对贡爷道:    
    “大兵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事情已闹到这一步,我们就得做点认真的准备了,如果别处的大兵前来攻打,我们也只好奉陪了!况且守住这个大门,对我们也极为重要!”    
    贡爷马上进矿布置,将带来的几百号人和田大头的两队窑工,重新予以整编,将刚缴获的十八杆枪和原有的几十杆钢枪、二十余杆火枪,全调到大门口的门楼上,并将几十名刀手布置在大石桥外侧,作第一道防线;将持有矿斧、木棍的百余名窑工安排在石桥内侧和大门附近,做第二道防线;将余下的百十口人安排在护矿河沿岸作为机动,意欲与大兵们决一死战。    
    正在匆忙安排的时候,包围矿区的大兵们已由两翼向大门靠拢,中午十二时三十五分,矿门正面的分界街上架起了机枪,张贵新部一团二营营长王一丁亲自喊话,要求窑工们放弃大门,退出矿去,否则,将武力解决。    
    贡爷不买账。    
    贡爷躲在炮楼里下了命令,叫据守炮楼的工友们将被俘获的大兵们押到门楼顶上,郑重声明:只要大兵动用武力,开始攻打,他们首先杀掉这十八名大兵。    
    双方对峙着……    
    迄至当日下午二时四十分,省督军府电令一直未到,镇守使张贵新不敢擅作主张,遂于三时五十分径自致电北京政府陆军部、农商部,请示解决办法。四时三十分,省督军府电令总算下达了。电令云:“田矿惨案,干系重大,举国为之关注。值此风云交汇之际,务必慎重,当以和平之手段解决为妥,切不可擅用武力,酿发民变。请即和窑民代表接触谈判,晓以大义、促其撤出;谈判之进展细节,另电呈报,以便决断。”    
    六时二十五分,北京政府农商部亦复电云:“田矿之变,大总统、国务院并有关各部门,甚为关心,日内将组织议会参众二院之政府委员前往巡视安抚,故还盼尽力维持,俟政府委员团抵达之后再行磋商……”    
    是夜无战事。


第三部分第34节 崔复春死了

    三骡子胡福祥看到了太阳,看到了几轮炽红耀眼、上下跳动的太阳!那是一群太阳—— 是的,是一群,在他眼前猛烈地燃烧着,把刺眼的光芒,把无边的热力,把火辣辣的希冀一古脑地掀到他面前,使他高兴得想哭,想喊,想笑。    
    太阳,他的太阳呵!    
    他睁不开眼,也不敢睁开眼;他怕是幻觉,他怕一睁开眼,他的太阳就沉没了。可这又分明不是幻觉,他感到了太阳强大的热力。他的脸颊、他赤裸的胸脯、他的手掌都分明感觉到了这种热力,这热力使他的皮肉产生了一种轻微的灼痛;他那已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分明在承受着阳光的强烈刺激,他闭上眼睛,眼前依然是一片光明的天地,仿佛他的眼皮已变得有些透明了。    
    他将背脊上的崔复春放到地下,神情恍惚地喃喃道:    
    “老崔哥,太阳!我看到了太阳!一群!”    
    躺在地下的崔复春喘息了一阵,颤巍巍地说话了:    
    “不……不是太阳,是……是火……是……大火……”    
    大火?不……不!不!三骡子无论如何不愿相信,他压抑着胸膛里那颗心的狂跳,慢慢睁开了眼睛。    
    果然,他面前没有什么太阳,他面前是一条剧烈燃烧的火巷!他眼中的太阳,是烧着了的煤壁,是烧着了的木头棚腿,是烧着了的木头横梁!    
    怪不得是一群太阳!    
    他的神经出了点毛病,他被这漫长的黑暗折磨疯了,一拐出黑巷子,一看到火光竟把它当作了太阳。    
    他跌坐在崔复春身边,一下子觉得筋疲力尽了,他像散了筋骨似的,紧贴着地面躺倒了,生命的浆汁仿佛一下子就流光了,他恍惚中感到自己的躯体正在慢慢地风干,最终将变成一条扭曲的干咸鱼。    
    也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流水的声音,听到了一种像琴弦轻拨一般的流水声,这声音距他置身的地方并不远。他“呼”地坐了起来,鹰一般的眼睛贪婪地四下搜索着,扫视着——    
    他发现了一个水仓!    
    天哪,不是一滴、两滴水,而是一个水仓!    
    水仓的位置在距他三步开外的大巷边上,水仓里的水位很高,水仓边的排水泵基已被淹没,前面燃烧的火巷里还不时地有水向水仓里流,他听到的就是火巷里发出的流水声。    
    他扑了过去,几乎是连滚带爬,像一条狗似的;他的头撞到了水泵的泵壳上,都没觉着疼。他把头沉到水面上,不顾一切地喝了起来,仿佛要替代那台失去了作用的水泵,把整整一水仓水都吸到肚里似的。    
    他喝足了、喝饱了,这才想起崔复春,忙又爬到崔复春面前,摇着他的身体道:    
    “老崔哥,水!这里有水!”    
    没有任何反应,崔复春昏了过去……    
    他将湿淋淋的手放到崔复春的鼻孔下面,隐隐觉出了崔复春微弱的呼吸——崔复春没有死,他的心安定了一些。他再一次爬到水仓边上,将自己身上的那件破烂肮脏的小褂剥了下来,全部浸到水里,尔后,提着水淋淋的小褂,回到了崔复春的身边,拧出小褂上的水,在崔复春的脸上浇着。    
    地下水很凉,崔复春被激醒了:    
    “水?是水么?我……我想喝……喝……”    
    “好!好!老崔哥,你等着。”    
    三骡子又跑到水仓边,将小褂在水里浸了一下,慌忙提过来,把水往崔复春的嘴里拧。崔复春先是贪婪地喝着水,继而,探起身子死死咬住了挂到他嘴边的一缕布片,拼命咀嚼起来,仿佛咀嚼着一片菜叶、一块肉皮。三骡子本能地将小褂向空中提了提,“吱啦”一声,一截衣袖从小褂上撕了下来……    
    饥饿!    
    三骡子马上想到了这两个可怕的字眼!他也饿呵,在黑暗中摸索的时候,他无意中找到过两簇蘑菇,他悄悄地独自吃了。    
    他还吃过腐朽的坑木。    
    他独独没想到吃身上的小褂!    
    细想一下,小褂原本是可以吃的,小褂是棉布的,是棉花纺出的线织的;棉花和五谷杂粮一样长在地上,五谷杂粮可以吃,棉花也可以吃!早年,在这块土地还没有开矿之前,他们家是种过棉花的;他记忆中最好的零嘴儿就是炒熟的棉籽,那棉籽香喷喷的、油光光的,好吃极了!不过,那时节,他从来没想到过,他日后有一天会去吃小褂……    
    现在,崔复春提醒了他,他也将小褂上的一块布撕了下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死命地咀嚼起来。他想,这不坏,很不坏哩,至少,小褂吃进肚里不会给他的生命造成危机,至少比吃面矸子要安全得多——几年以前,有一个窑工被埋进独头窝子里,就是吃面矸子吃死掉的……    
    牙齿却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尖利,布片儿在嘴里总是嚼不烂,迫使他的口腔不停地分泌出许多唾液,好几回那团成了球的布片被舌头送到喉咙眼上又缩了回来……    
    他实在咽不下去。    
    他改变了方法,将塞到嘴里的布撕得很小、很小,他不再费力地咀嚼,只是象征性地嚼两下,便和着口腔里的唾液,硬吞了下去……    
    这办法是成功的,他吞掉了半个衣襟。    
    崔复春竟也将一个衣袖吞掉了。    
    “老崔哥,咱们还……还得走!要不,咱们不憋死在这里,也……也得饿死在这里!    
    “好!走……走吧!”    
    三骡子弯下身子,将崔复春扶了起来,迎着火巷走去,他认定,主井井口就在火巷的另一端,只要他们能走通这条火巷达到井口,生命就得救了!可这条火巷究竟有多长,火势有多大,他不知道,他只是凭着求生的本能想试一试。    
    迎着火巷挪了不到十步,他便受不了了,他感到浑身灼热,呼吸困难,仿佛大巷里的风已不存在了,巷壁煤帮燃烧时散发出的煤气充斥了每一寸空间。他先是感到头昏眼花,继而,竟支持不住自己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要倒下去。    
    他抬头向火巷看了看,这才发现,他还没有走进那条火巷,大火燃烧的地方距他至少还有十几步,可他已经进不去了!他有一种预感:只要他走进这条火巷,便再也出不来了,大火会烧死他,煤气会熏死他;再说,他身边还有另一条垂危的生命!    
    火巷里的火烧得很猛烈,支撑巷道的木头大都烧完了,煤帮和底棚上的煤全烧红了,从巷道里侧涌出的风加剧了火巷的燃烧,这条火巷简直像一个没有尽头的横放着的炉膛!    
    是的,没有尽头。至少三骡子没有看到火巷的尽头,蹿动的火苗和巷道里的烟尘遮住了他的视线,使他无法窥测出这条火巷有多深。    
    他却还不死心,他将崔复春放倒在地下,想独自去冒一下险,他还抱着一丝侥幸:也许,也许这条火巷并不深呢!    
    为了穿过这条火巷,他又作了一些准备。他返回头,来到水仓边上,将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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