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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给省府、省实业厅、给镇守使署、县知事公署发了数份急电……”
张贵新听不下去了,厉声骂道:
“混账!你们他妈的通通是混账!窑下埋着千余号人呵!是人,不是畜生!你们至今没有拿出任何救援行动,只知道商讨、商讨!只会发电报!你就不想想,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你们除了喝窑工的血、发煤炭的财,还能干什么?”
李炳池也不动声色地开口了:
“张镇守使问得不错,爆炸发生之后,你们除了拍电报之外,还拿出些什么有效措施?公司有关技术人员是否到井下勘察过?”
王天俊慌忙站了起来:
“李科长,这……这是很危险的!爆炸发生后,胡贡爷曾让一些人下去,结果,下面又发生了一次爆炸,下去的人几乎全没上来!”
李炳池不容辩驳地道:
“就是死,你们也要死在井下!难道一千多人的性命不如你们一两个矿师的性命值钱么?不了解井下爆炸现场情况,如何制定紧急措施?你们在骗谁!你们是在办实业么?你们是在祸国殃民!”
王天俊吓呆了,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连连点头道:
“是的!是的!我们有罪!有罪!确乎!”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公司协理陈向宇却站了起来,他眯缝着两只近视得很厉害的眼睛,冷冷道:
“李科长言之过重了吧?兄弟倒要请教,祸国从何讲起?殃民又从何讲起?工业灾难自有工业之后便接连不断,决非人的意旨所为,李科长身为政府特派专办,以此种态度查处大华灾变,兄弟认为是失之偏颇了。”
李炳池毫不退让地道:
“我讲话是有根据的!说你们祸国并非冤枉!你们作业不慎,酿发爆炸与火灾。灾难发生后,又不采取有效措施,势必要造成地火蔓延,造成这块丰厚煤田的焚毁。我这不是危言耸听,一八八四年,美利坚合众国俄亥州霍金克魏列伊煤矿采矿不慎,酿发爆炸,导致火灾,该矿矿主惊慌失措,措施不力,造成地火蔓延,一直燃烧到今天!这场地火的蔓延面积超过了三千公顷,焚毁优质煤近五千万吨!一个煤田被彻底毁坏了!如果田家铺地下的大火无法扑灭,毁掉了国家的这块煤田,你们不是祸国吗?!说到殃民,那就更简单了,一千多人因为你们的无能、无知,被困在地层之下,不叫殃民,还叫什么呢?”
陈向宇一时无言可对,他再也不敢轻视这位坚硬的对手了。他觉着,这人比胡贡爷一类的地头蛇更难对付!胡贡爷尽管蛮横,但对办矿却狗屁不通,这位李炳池据说曾留洋美国,专攻矿科,又在实业厅操着实权,什么都懂,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
李炳池没把陈向宇看在眼里,他滔滔不绝地对着陈向宇讲了一通之后,又以一副钦差大臣的口吻,对王天俊命令道:
“王先生,现在情况是十分危急的,多耽误一分钟,井下就多一分危险,请你把有关田家铺煤矿的各种技术数据拿来,包括通风排水、瓦斯含量方面的详细数据和图表!”
“好的!好的!”王天俊应着,屁股却坐在椅子上没动。
第一部分第18节 完全控制了动乱局势
“我现在就要!”
“是的!是的!”
王天俊慌慌张张站起来,跑了出去。
李炳池冲着王天俊的背影又喊了两句:
“现在不要关闭风井,如果关了,立即开动!还有,马上请几个有关方面的矿师到我这儿来!”
“好的!好的!”
转过身来,李炳池又对张贵新和李士诚道:
“必须马上组织人力下井抢险,最好跟探测人员一起下去,事不宜迟,越快越好!你们看看,如何组织救援人员吧?”
胡贡爷和田二老爷早已看出,事态的变化对他们有利,于是乎,马上表态:
“我们可以去组织人!”
张贵新亦道:
“我立即派两个连的弟兄下去参加救援!”
“张镇守使!”田二老爷很感动地握住张贵新的手,连连抖了两下,声音哽咽地道,“张镇守使,我田某代表田家铺窑民百姓向您致谢了!您真是心明如镜,恩德如山啊!”
胡贡爷也说道:
“张旅长真正是田家铺小民百姓的大恩人啊!”
旅长大人也被感动了,愈加慷慨激昂起来:
“我张贵新虽为一介武夫,但深知保民救国之宗旨,兵源于民,兵离不开民;故而,做一个好的兵士,必得不伤民、不损民、不害民,得为民众做些好事。今日田家铺灾变,兄弟我有义不容辞的抢救之责,你们二老无须称谢。现在,我只求你们把围在这座大楼外面的窑工民众劝导回家,千万不要闹出乱子!你们二位可以告诉他们,有我张贵新、有省实业厅的矿务专家、有政府,这场灾变一定能得到公正而圆满的解决!我张某决不会偏袒大华公司,我要秉公办事!请大家放心!放心!”
胡贡爷连忙道:
“有您这番话,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我们可以先把大家伙儿劝回家,不过,处理这场灾变,我们还是要参加的。”
田二老爷也道:
“是的,我们不能让大华公司的一面之词蒙骗将军!”
“好!好!很好!这是可以的!你们可以留在这里。但,楼下的人们必须先回家!否则闹出乱子,大家都不好看!我是本地镇守使,我得对本地治安负责任!”
胡贡爷和田二老爷点头哈腰,退出了议事厅。
胡贡爷和田二老爷退出议事厅之后,旅长大人威风抖擞地向手枪队队长郑傻子发布一道道命令:
“郑队长,传达我的命令,令一团二营营长王一丁亲率两连弟兄到主井附近集合待命,听候李专办的指挥,准备下井救人!”
“是!”
“令三营营长速带一些弟兄接管大华公司的岗楼、哨卡,以防不测。”
“是!”
“令一营弟兄驻守田家铺分界街附近,制止一切可能发生的骚乱!聚众滋事者,一律先抓起来再说!”
“是!”
发布完命令之后,旅长大人自信得很,他认为他已完全控制了田家铺的动乱局势……
胡贡爷毕竟老了,体力和精力都大不如以往年轻的时候,大半夜的嘶喊、号召,加上这快一天的折腾、惊吓,把他的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下楼梯时,贡爷就感到脚脖子发软,浑身骨头发酸,一口气老是接不上来。尽管如此,贡爷还是想说话,他认为很有说话的必要。他得向田二老爷表示他的英明:
“二爷,情况看来不错!咱们现刻儿不能硬来了,一硬来,就输理,是不是?”
“唔!得耐着性子等一等。看来,张镇守使深明大义,省里李专办也能秉公办事,咱们得看看他们如何发落大华公司的这帮奸臣贼党……”
“二爷,那个李专办就是与众不同哩!也他妈的奇怪,一进门,我就发现他穿洋服还就不难看,不显得酸。”
胡贡爷一贯信仰“长袍马褂主义”,一贯认为穿洋服便带有洋鬼子的酸气。今天一时高兴,竟发现李专办穿了洋服而不酸,这委实是个了不起的开化。
“不过,那脖子上的布带有点扎眼。偌大个男人,为啥要扎个红布带呢?我咋看咋不舒服,倘或是那布带换成和洋服一样的黑色,或许就好看一些!”贡爷自作主张地设计着。
田二老爷马上参与了设计,田二老爷也信奉“长袍马褂主义”:
“其实,李专办穿上长袍马褂更会风流倜傥。你想想,冲着他那身段、他那脸膛,穿上一件合体的长袍而又加上紧身的马褂,难道会比洋服逊色么?”
贡爷马上应道:
“这倒也是。不过么,他穿洋服比那个陈向宇要好看。陈向宇算他妈的什么东西,竟敢用匕首对着老子的脖子!”
“他是吃了虎心豹子胆了!”
“二爷,您信不信?要不是张旅长他们恰好赶来,我是准备和他拼一下的,我就不相信陈向宇敢杀我!”
讲到这里,胡贡爷脸上不禁一阵绯红,觉出了面子上的难堪:堂堂贡爷,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用匕首抵着脖子,而且是当着田二老爷的面,这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就冲着“政治影响”一条,也得把他干掉!
“哼!等着瞧吧,我姓胡的要不把这小子的狗头割下来,就他妈的算在田家铺栽了!”
说话之间,二位老爷已下了两层楼梯,穿过了楼下的门厅,走到了大楼门口的台阶上。台阶两旁,一直到台阶下的路面上,都站满了持枪的大兵,台阶一侧竟然支起了一挺机枪。这使得胡贡爷和田二老爷都很不舒服,都隐隐有了一种受辱的感觉。贡爷和二老爷却又都没说话,只是彼此对望了一眼,在台阶上站住了。
被大兵的枪刺挡在十几米外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呼叫,涌在最前面的人们不顾一切地往前挤,大楼门前的小广场上一片攒动的人头,一片乱纷纷的喊叫:
“贡爷!”
“贡爷!”
“二老爷!”
“二老爷!”
“贡爷出来了!”
“还有二老爷!二老爷!”
“贡爷,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贡爷,二老爷,快给我们说说!”
人群迅速而坚定地向台阶前面涌。担当警戒任务的大兵们被迫向后退,一直退到了大楼的青石墙根,有的甚至跳上了台阶。
一个军官慌了,拔出手枪,对空放了几枪,尔后,又大喊大叫道:
“散开!散开!统统散开!”
没人买账。现在谁还买账呢!他们不是乌合之众了,他们的头领出来了!贡爷和二老爷是他们的主心骨,是他们的擎天柱,有贡爷和二老爷和他们同在,他们便什么也不怕了!几个大兵算他妈的什么东西?!只要贡爷、二老爷一声令下,他们马上就能缴了这些兵痞的械,重新占领这座大楼!
贡爷和二老爷都没有这个意思。
二老爷对贡爷道:
“得劝兄弟爷们回家!”
贡爷连连点头道:
“对,眼下不能闹!可他妈的这些大兵也太神气!”
“那也不能闹,不到闹的时候哩!”
“那咱们和兄弟爷们说说!”
“说说!您就说说吧!”
第一部分第19节 第一次抢险宣告失败
贡爷向前跨了一步,两只手高高举起,尔后,又猛然下压,示意大家静下来。这时,那个军官和几个大兵又对空放了一阵枪,人群中的骚乱才渐渐平息下来。
“兄弟爷们,大家不要吵!现在情况不错,李士诚和公司的那帮王八蛋被我们从老鼠洞里掏出来了!他们没跑掉!镇守使张旅长、县知事公署张知事、省实业厅李专办也都赶来了,他们正准备下窑抢险救人,我们现在不能闹了!尤其不能和当兵的弟兄们发生冲突,我们也要先救人!张旅长派两个连的弟兄和我们一起下去!你们现在先回去,全部从这里退回去!有什么交涉,全由田二老爷和我胡某来办!嗯,全回去吧!”
胡贡爷讲完之后,已上气不接下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