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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纽约回来到搬离杨选的窝,贺佳勤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做了很多改变人生的决定。
她自认为下一季的采购已经做得尽善尽美,看样子直到今年秋冬,她的公司的生意还可以稳稳地做下去。想想在原来公司服务已长达五年,该是另觅未来出路的时候了。虽然公司老板对她来说有相当的知遇之恩,可是在这家中型的家族企业中,发挥的空间毕竟是有限的。老板人到中年后并没有任何想扩展版图的雄心壮志,只想把棒子稳稳地交到下一代手中,偏偏下一代的冒险精神又是老一代难以忍耐的。
两代之间,在这几年之内,恐怕还将斗法一阵子,不管最后是谁占了上风,贺佳勤知道,她在这个公司的发展都非常有限。在她到纽约之前,早就有一家想到台湾开拓进口设计师服饰版图的港商找到她,希望她能够考虑一个薪水和职位都比现在好的工作。佳勤本来在犹豫中,从纽约回来后,忽然觉得工作非变不可,便不顾一切挽留地辞了职。
对她来说,当感情开始有了剧烈的转变之后,其他变动也就不算是什么波澜了。换换环境也好,贺佳勤快刀斩乱麻地做了决定。不过,虽然新公司催得十分火急,她却要求有一个月的时间休息。休息,是为了好好看看自己走过的路,好准备新的出发。
忙惯了的人闲下来也是很无聊的。孙祈伟到她的新住处,看她专心一志地把玻璃和地板都擦得光可鉴人,觉得她分明是在浪费休闲时间,这个女人根本闲不下来,于是对她说:“拿你的专业来帮我的忙吧!最近广告片很多,忙不过来;你来帮我,顺便也可以给我一点意见。
我老觉得我们那两个做服装的sense不是很好!”
佳勤就这样开始接触孙祈伟的行业。
孙祈伟说的不错,贺佳勤也认为,公司两个年轻的造型师还嫌生嫩,并没有办法精确地依产品特性及模特儿们的特质判断出该用哪些服装。上回她在片场等孙祈伟时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叫小萍的女孩,为洗发精的模特儿找的那件满是艳橙色波斯菊的T恤,和产品不搭调,也使模特儿靠化妆及镜头补光强调出来的气质多了几分俗味。
但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总是很难当的。
从她协助孙祈伟拍第一个洗衣机广告时,问题就像温泉区的天然气一样,源源不绝地冒出来。洗衣机广告请来性感女星当代言人,亏广告公司想得出来。第一天的拍摄还算顺利,血红色雪纺的无袖长洋装,雪白色素净的洗衣机,在画面上呈现出抢眼的对比,又让人感到舒适。那件衣服是贺佳勤找人加工过的。她把原本红色弹性纤维的袖子拆除,又把袖口和领口做了一番更改,才合了广告片中要求的模特儿娇憨又独立的模样。
不只是孙祈伟,制片公司的老板也有眼睛为之一亮的感觉,对贺佳勤说:“早知道就请贺小姐加盟我们,我们可以如虎添翼!”
老板有意找贺佳勤谈薪水问题,但贺佳勤执意不肯;她出社会这么些年,看过一些男女朋友或夫妻同在一家公司的例子,结果不是悲剧就是闹剧,她并没有把握让自己的感情不受工作的影响。何况孙祈伟的工作要抢时效,还要抢效果,是绝对要求团体合作的。导演在片场指挥全局,压力很大,一不小心,就会像小萍所说的“山洪爆发”,长久下来,难保山洪不会溅到自己身上。贺佳勤知道,自己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万一两个人都生了气,在片场演出
“势不两立”的戏码,那可就恩断义绝了……
“你们在谈什么?”
冷不防孙祈伟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傻笑。
“我想挖贺小姐到我们公司……”
“好啊!”孙祈伟一派天真地说。他比她想像中更天真,一时感觉好,似乎就没想到其他了。“我们可以夫唱妇随……”乘他的老板兼合伙人转过头去跟人打招呼时,他贴在她耳朵小声说。
“你去死……”贺佳勤娇笑道。
“贺小姐肯不肯?”
“已经答应了别的公司,不可能的——但有机会我会为贵公司效劳,至少可以当你们的免费顾问,反正我也一直在这一行……”
“这样说就不好意思了,”孙祈伟的老板,也是该公司最大的股东张庆华,是两腮圆润、总眯着眼笑的人。
他和孙祈伟的搭配正好是互补作用,一个谈生意,一个搞创意;一个处处打圆场,一个有时发脾气;两人年纪差不多,但一个已然是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另一个依然是瘦削潇洒。两人自开始合作到现在,也有五年的历史了。
2。渴望的爱
当初孙祈伟从美国学成归来后,一心只想当电影导演,但电影不景气,拍片的愿望处处碰壁,碰巧遇到想从广告公司出来独立创业的张庆华,像西部牛仔一样把他不切实际的梦想用绳套了回来,要他担任创意总监兼导演。
他们两人各自发挥所长,所以,公司收入年年都有增长。
“贺小姐,那有件事我就不客气要麻烦你了。我们公司两个造型都还算新手,请你高抬贵手教她们一下。小萍、阿曼,过来!”
小萍是第一次看到她时就主动来打招呼的年轻女孩,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听老板这么说,吐了吐舌头,笑道:“请贺姐指教,要好好教我哦!”嘴甜人开朗,看来是没心眼的傻大姐,贺佳勤很难不立刻喜欢她。
另一位拿着一本罗曼史小说,没精打采走过来的是阿曼。阿曼是某一所五专服装设计科毕业的,曾经在电视台替新闻主播打理过服装。她的打扮像纽约苏荷区行走的青少年一样:头发上至少三个颜色,粉红、淡蓝和米黄,使原先的黑色显得油腻腻地亮着;胸部丰满又穿上黑色紧身中空的斜肩T恤,露出结实的肚皮,肚脐上穿着亮晃晃的银环,鼻子上也有水滴般大的银色鼻环,让贺佳勤看了觉得自己的皮肤也给针贯穿了一样痛。其实阿曼面目清秀,比小萍天生条件强得多,不需这样“糟蹋”自己。
她想,自己大概离青少年很远了,这种前卫装扮,到底还是没办法挤进她的流行字典里占一席之地。
阿曼淡淡地说声“知——道——了”,一副不在乎的德性,好像急着要回到原座把小说看完似的,冷冷地掉过头要走。
贺佳勤想,阿曼一定不太高兴。没有人会对“天降神兵”高兴的,如果这个神兵是来攻占自己领域的话。'4020电子书 4020'
“阿曼,回来!”张庆华又叫住了她,“除了跟贺小姐学学怎么帮别人造型外,也学学怎么把自己弄得人模人样好不好?看你那副德行,谁会放心让你为他们打扮……”
阿曼没好气地瞪了张庆华一眼,看样子她一点也不怕老板。贺佳勤凭直觉就可以猜到,她和张庆华之间除了雇主和劳工的关系外,一定有深一层的关系。是什么关系呢?看样子并非暧昧关系,两个人的外型实在不配对,贺佳勤想,小公司多半喜欢任用自己的亲人,阿曼和张庆华,或者有些亲戚关系吧,难怪张庆华拿她没辙。
“我要是向贺小姐学打扮,那不就把自己弄得LKK了!”阿曼丢下这句话,懒洋洋地打个呵欠走了。
贺佳勤的笑容差点僵在那儿。这可是她第一次听到年轻女孩在她面前嘲谑她“老”,她年纪没比她们大多少啊!
“真是——唉!我教导无方!贺小姐不要见怪,我扣她薪水就是了!”张庆华尴尬地赔着笑脸,“都怪我太宠员工了,把他们当太上皇!”
“没关系的。”虽说没关系,贺佳勤心里对阿曼的印象分数已近零分,总感觉有这种傲慢又不服教导的员工存在,必然是公司的隐忧。也许是阿曼那句话没有从脑海消磁吧!没隔多久,她像铁砂被磁铁吸住,粘在更衣室的穿衣镜前再三端详自己:LKK?不会吧,虽然她一向喜欢优雅,优雅不见得会老气啊!她身上穿的是一套亚曼尼的秋香色裤装,加上白色圆领丝线衫,正是人人称道的脱俗装扮。
老?这个字到底刺激了她一下。贺佳勤自言自语说:“也许,有人说你老,你开始感到介意的话,你就真的是老了。还是强颜欢笑地上工去吧!”
第一天下工时间还算早,晚上十时许,孙祈伟不肯回去休息,跟着贺佳勤回到她的小窝。电视打开没十分钟,孙祈伟就睡着了;贺佳勤不忍心吵他,只好留他过夜。
第二天醒来时已是九点,她看孙祈伟还在睡,赶快摇醒他:“你几点的通知?!快醒来!再不醒来要被炒鱿鱼了!”
孙祈伟忽然伸手环住她,把她压在胸前:“谁敢炒我鱿鱼?”并使劲吻她。
“你还没刷牙……你昨晚也忘了洗澡……你……”
“你怎么像我妈似的……”他掩住她的嘴,继续用舌头撬开她的唇。“人生的甜蜜时刻并不多,我们得好好享受。”
早上,采光良好的房间被暖融融的阳光盘据了大半,亮得几乎睁不开眼来。贺佳勤的身子、他的肌肤一起被阳光煮着,仿佛也要漂浮在半空中,和所有在光线中浮动的微细尘埃一样。
“光天化日”下看来那么脆弱,那么需要爱抚。贺佳勤在强光中闭起了眼睛,感觉自己置身在热带温暖的海域中,像海草一样随着波浪一波波地摆动,直到他烫热的身体和呼吸的节奏渐渐停息,她感到胸口的一扇门因他强烈的叩门打开了,难以言喻的舒适包围着她,她像初次潜入深海的泳者,面对海洋洋面下壮丽交织的光和影,无言地赞叹!
“在白天……是不是很疯狂?”她说。
“我爱你,所以怎么都不算疯狂。”孙祈伟转过头对她说。
“但如果让全片场的人都在等你,我们算不算很疯狂?”
“哎呀,糟糕!几点了?”
“十点三十分!”
“完了,我真是会被炒鱿鱼。”孙祈伟立刻坐直了身子,“昨天我跟他们约好几点开会的?九点半?我的老天爷,快,我……先去冲个澡!”
他三步当两步奔进浴室。当贺佳勤正用浴袍将自己包裹时,孙祈伟忽又转身出来,把她拦腰抱住,抱在半空中,笑道:“管他的,我们再疯狂一次!”
“他……们呢……你的工作人员在等你……”孙祈伟没答腔,把贺佳勤的浴袍扔在浴室门外的地板上,抱着她的身体,一起冲进浴室花洒珍珠般的水晶帘幕里,再一次有力地占有她温暖而松软的身体。“你疯了……”
贺佳勤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听见他的声音和水声混成一气,“我梦见……我们……到……拉斯维加斯……结婚……”
他真是想结婚,日有所思,夜里才会有所梦,不是吗?
“答应嫁给我,嗯!每天早上,我们都可以这么幸福地醒来!然后,一起去工作,每一个钟头都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一起,一辈子都在一起!”
这一刻,贺佳勤缄默了。她来不及说话,只是无力地被他完全占有,只能配合他的喘息不由自主地发出呻吟。
她宁愿这一刻就等于一生一世。长久以来,这不就是她渴望的轰轰烈烈的爱吗?从少女时期开始,渴望像烈火一样焚身的热情,这个男人是不是上天派来让她圆梦的对象?
她想到,在英国度过漫长苦读岁月时爱上的人,她的小姨丈!那是另一段故事了,一段她回台湾后就不想再讲起的故事。
在长大成人前,她冒的险不算多,和张霞芳一起逃家的故事使她后来到了英国;在认识杨选之前,她爱过的男人也不算多,只有一个,她的小姨丈,一位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