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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垂回复冷静,道:「风娘是否要我释放千千主婢,把她们送往正麾军北上的荒人部队呢?」
风娘沉声道:「这是唯一能破拓跋珪的方法,如此荒人再没有继续北上的动力,荒人是绝不肯为拓跋珪卖命的。」
慕容垂胸有成竹的微笑道:「这确实是拓跋珪最害怕的情况,荒人得回千千后,会掉头便走,留下拓跋珪孤军作战。所以这小子写了一封信给我,胡说八道甚么只要你把千千主婢交出来,便放你一条生路,如此愚蠢的激将法,亦只有拓跋珪那低智小儿想得出来。」
风娘喜出望外道:「皇上是不会中拓跋珪的奸计哩!」
慕容垂从容道:「你对战争始终是外行,故只是着眼于一时的得失,致忽略了整体的形势。对!表面看我的确是被逼在下风,小隆的军团几乎在雾乡一役全军覆没,荒人部队则挟大胜的余威北上,气势如虹,昨夜我们突袭拓跋珪又无功而返,但事实就是事实,我们的兵力仍是在对方的联军之上,如果正面交锋,吃亏的肯定是他们。」
风娘色变道:「皇上仍是不肯释放她们主婢吗?」
慕容垂淡然道:「试想想以下的情况,如果我把千千交给荒人,荒人立即撤走,拓跋珪会怎么办呢?那时他只剩下一个选择,就是死守月丘。拓跋族战士乃我燕族战士以外当今天下最精锐的部队,当晓得再无退路后,每个人都会奋战到底,昨夜他们更展示出有守得住月丘的实力,而只要他们能稳守一个月,我们的粮资箭矢,将出现吃紧的情况,将士也会因长期作战和大量伤亡,生出思归之意,反对我们大大不利。」
接着双目明亮起来,道:「可是若我任由拓跋珪和荒人会师,形势会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风娘不解道:「如此拓跋珪实力大增,岂非更能守住月丘吗?」
慕容垂微笑道:「这个当然。不过拓跋珪还可以只顾死守月丘吗?荒人是为何而来?他们是妄想可以从我手上把千千夺走,绝不甘心留在月丘,不得不主动出击,那时主动会落入我的手上,而拓跋珪与荒人之间将产生矛盾,成进退两难之局。例如只要我摆出撤走的姿态,荒人可以眼睁睁看着我把千千带走吗?」
一时间风娘乏辞以对。
慕容垂欣然道:「你没有想到吧!现在千千已成了我们致胜的关键,亦只有把千千主婢掌握手上,方有一举尽歼拓跋族和荒人的机会。当他们的兵力被削弱至某一程度,纵想守住月丘也有心无力,我们不但可以收复失地,且可乘势夺下边荒集,令南人一段时期内没法北上骚扰,我则清除了一切障碍,可安心用兵关内,完成统一北方的大业。」
风娘心中一震,慕容垂确是看得透彻,荒人是为营救纪千千主婢而来,绝不会只安于守住月丘,当他们主动出击,慕容垂便可凭优势兵力,削弱和打击他们。
慕容垂微笑道:「风娘刚才是否想问我,我慕容垂究竟是以江山为重,还是以美人为重?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当两者只能选择其一,我会选江山,因为那关系到我大燕国的盛衰存亡,我个人可以作出任何牺牲。」
风娘呆看着慕容垂,呼吸急促起来。
慕容垂道:「荒人诡计百出,而我则不能只顾看着千千主婢,保住她们主婢的重责落在风娘你的身上。在我军之内,除我之外,只有你有胜过燕飞的本领。为了我们慕容鲜卑族,你必须全力助我,为显示我的决心,必要时你可下手处决千千,那荒人将会发狂来攻,我们便可以迎头痛击,尽歼敌人。」
风娘感到头皮发麻,浑体冰寒,心中难过。她从没有想过,对纪千千情深如海的慕容垂,竟会亲口作出杀死纪千千的指示。
慕容垂又道:「为了我们慕容鲜卑族,为了在参合陂惨遭活埋的我族战士,风娘你必须拋开对千千主婢的怜惜之意,全心全意的为我办好这件事。千千主婢已成诱饵,绝对不容有失。你要设法安她们主婢的心,千万勿要让她们晓得我心中的想法。趁荒人仍在北上途上,今晚我会进军日出原,倚桑干河设立营地,造成两军对峙的形势。事关我族存亡,我没有选择,你也是别无选择。」
风娘颓然道:「老身明白了!」
慕容垂仰望帐顶,冷然道:「拓跋小儿!你太高估自己了,今仗将令你永远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燕飞进入帐内,向雨田正盘膝打坐,在燕飞揭帐的一刻,睁开双目,奇光闪闪的看着燕飞,紧张的问道:「如何?」
燕飞点燃帐内的羊皮灯,到他身前坐下道:「他答应了。」
向雨田讶道:「是否花了很大气力说服他,你的表情这 古怪的?」
燕飞道:「刚好相反,是正中他下怀,他爽快答应。」
向雨田警觉的从揭起的帐门望往帐外,皱眉道:「他去了哪里?」
燕飞道:「他放心不下,亲自去巡视阵地的新布置,今晚我们会把削尖的木条,安装到壕坑内去。」
向雨田点头道:「这确是个有险可守的好地方,且后倚平城,粮草方面不成问题。」
燕飞叹了一口气。
向雨田不解道:「既解决了最大的问题,为何你却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燕飞苦笑道:「我自己都弄不清楚,或许是因敌我双方,形势均已改变过来,令我再不是那 有把握。刚才小珪明示我们荒人必须听他的指挥调度。唉!你也知我们荒人都是桀骛不驯之辈,习惯了自行其是,恐怕到月丘后,问题会立即出现。」
向雨田同意道:「对!说到底,我们和你的兄弟的战争目标并不相同,战略亦会因此生异,这个问题很难彻底解决。」
燕飞道:「边走边想吧!」
向雨田问道:「我们到哪里去呢?」
燕飞道:「去和我们的荒人兄弟会合,坦白告诉他们现时的情况,或许有人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来。」
建康。石头城。
江岸旁泊着三艘双头舰,桅帆满张,随时可以解缆起航。
刘裕立在登船的跳板旁,心中激动的情绪,确是难以言表。他奋斗多年,纵使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仍不肯放弃,竭尽全力去争取的形势终于出现眼前。
再没有任何人事,能阻止他去和桓玄正面对决,为淡真洗雪她的耻恨。他深心内清楚知道,不论他成为了当今南方最有权力的人,又或是无名却有实的帝皇,淡真永远是他最钟情的女子,他向她付出了全部的感情,为她遭到生命中最沉重的打击和创伤,也因她的屈辱和死亡负起毕生没法弥补的遗憾。
苦待的时刻终于来临,只有手刃桓玄,方可舒泄他积郁在心的仇恨。
来送行的有王谧、王弘、蒯恩、刘穆之和江文清。
刘裕的目光凝注在滔滔流过的江水上,迷茫的星空下,一重薄雾依恋在河面上,这道由西面无限远处倾泻而来的大河,把他和桓玄连接起来,中间是没法化解的深仇大恨。
刘裕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刘穆之身上。自己难道确是南方新朝的真命天子?否则刘穆之这个超级谋士,怎会出现得这么及时,没有他,自己肯定应付不了建康波谲云诡的复杂政治。
他的目光转移到王谧身上,道:「我离开建康后,王大人至要紧稳住建康的情况。朝政方面,请倚重穆之的意见;军事上,则由蒯将军负起全责,他们两人是我出师不在时的代表,王大人可以完全信赖他们。」
王谧恭敬领命。
刘裕绝不怕王谧会阳奉阴违,现在王谧的名位权力,是来自他的赐予,他不因王谧曾效忠桓玄而处死他,已是网开一面,何况还对王谧恩宠有加。
蒯恩道:「大人放心去吧!我们不会辜负大人对我们的期望。」
刘裕微笑道:「我很高兴蒯将军信心十足,记着如发生任何乱事,只要守住石头城,可以应付任何突变。」
蒯恩高声领命。
王弘欣然道:「大人声威如日中天,如有人敢不自量力,便是活得不耐烦了。」
刘裕微笑道:「记起当日我们在盐城并肩作战,对付海贼,到今天在这里殷殷话别,岂是当初所能料及?回想前尘往事,有如一场春梦,令人感触。」
王弘被他勾起情怀,道:「不知如何,自第一天认识大人,我便对大人生出信心。坦白说,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看对情况,但对大人,却是首次没有看错。」
刘穆之笑道:「在最关键的情况下,作出最明智的选择,足可令人终生受用不尽。」
刘裕微笑道:「请容我和文清说几句私话。」
四人欣然点头。
刘裕把江文清牵到一旁,低声道:「我离去后,文清千万保重身体,不要胡思乱想,以免影响……」
江文清嗔怪的打断他道:「知道哩!你也要小心行事,勿要轻敌大意。」
刘裕道:「我会比以前任何一刻更小心,当我回来时,会带着桓玄的首级,以祭岳丈大人在天之灵。」
江文清柔声道:「只要桓玄授首裕郎刀下,我心中的恨意将可烟消云散,其它一切再不介意。」
刘裕心中涌起难言的滋味,自江文清怀孕后,她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从仇恨的死结解放出来,再不着意过去了的事,而是放眼美好的将来。
自己的百结愁怨,也能得解吗?
江文清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道:「我会懂得照顾自己。谨祝裕郎此去一帆风顺,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刘裕一阵激动。
他终于有能力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再非像以前般有心无力。道:「朝廷的事,自有穆之先生和小恩去应付,文清不要费神,我们的孩子才是最重要。」
江文清粉脸一红,垂首轻轻道:「真唠叨!现在的江文清,只想做个好妻子和慈母,其它的都不关我的事。」
刘裕呵呵一笑,拉着江文清的手回到登船处,与众人逐一握手道别,登船去了。
——(第四章完)——
第 五 章 最后机会
燕飞睁开眼睛,星空旷野映入眼帘,意识重新进入他的脑海,颇有重返人世的感觉。
向雨田坐在他左方十多步外一块大石上,朝他微笑道:「燕兄从千千小姐处得到甚么有用的情报呢?」
燕飞别头朝日出原的方向望去,仍可隐见月丘上拓跋珪营地的灯火,吁出一口气道:「慕容垂反击了,猎岭的燕兵拔营离开,山寨的防卫却大幅加强,显是怕我们劫寨救人。」
向雨田道:「纪千千在这两天有没有见过慕容垂呢?」
燕飞苦涩的道:「千千是欲言又止,但我感到她充满焦虑,于是我告诉她现今是最关键的时刻,她绝不可以有任何事瞒着我,否则我会作出错误的决定,她才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说出来。」
接着把纪千千道出的内容,没有丝毫隐瞒的告诉向雨田。然后叹道:「我的心有点乱,情况似乎非常不妙。」
向雨田沉吟片刻,点头道:「风娘的转变很奇怪,之前她是豁了出去的全力维护纪千干,但见过慕容垂后,她反变得冷淡起来,更没有只字片言提及见慕容垂的情况,教人奇怪。
燕飞道:「千千说感觉到风娘心情沉重,似是正陷于没法解开的矛盾和痛苦中。」
向雨田拍腿叹道:「风娘被慕容垂说服了。」
朝燕飞瞧去,双目奇光闪闪的道:「风娘当然不会为慕容垂一己的私欲而屈服,而是被慕容垂晓以民族生死存亡的大义,不得不再次站往慕容垂的一边,由纪千千的维护者,变成纪千千的看管人。」
又道:「我忽然有很大的危机感,如果今晚我们想不出办法,会输得很惨。」
燕飞皱眉道:「有这么严重吗?」
向雨田道:「我是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