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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家特在二楼辟开一室宽阔的花厅,厅内美轮美奂,正中有着一张红木嵌螺钿石桌,四周围着几张月牙凳,上头垫着丝绒垫儿,桌上香茶袅袅,各式小点琳琅满目,引人垂涎。
靠窗处,摆了一张软榻,软榻中间摆着小几,右侧则坐着一个模样俊秀的少年。
那少年玉树临风,头上戴着顶紫缎顶冠,身上穿着件蓝底绮罗,面如冠玉,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
他隔窗赏雨,慢吞吞的从刺绣扇套里,抽出金边折扇,再慢吞吞的举杯,喝了一口茶。
一个绝色美人莲步轻栘,走到窗边。
“敢问旭日公子,这茶的滋味如何?”软软的声音问道。
旭日端杯,慢条斯理的又啜了一口。
“嗯,温而不涩,入口甘美,称得上是极品。”
“原来是上等极品,那也难怪旭日公子您镇日什么事都不做,只会坐在这里喝茶了。”
“是啊——咦?”
这嗓音好悦耳、好娇甜、好、好——好——
奸耳熟啊!
旭日忐忑的回头,跟身后的女子打了照面,嘴里那口茶险些吓得喷出来。
啊,是大姊!
“还是?!”金金娇声冷笑,拿着帐册,从他后脑勺重重打下去。“我在为生意奔波,你倒是清闲啊,窝在这儿偷懒。”
“大姊,此言差矣。”挨了揍的旭日见是金金驾到,忙起身让位。“小弟我当然不是在偷懒,只是在等消息。”
“消息?”金金皱着眉,在软榻上坐下。
她才坐下,旭日就连忙捧着茶杯,谄媚的送上来。
“大姊,喝茶。啊,慢点喝,可要小心烫喔!”
明眸瞄了他一眼,柔弱无骨的小手接下茶,嘴上却仍忍不住叨念几句。
“怎么?难道你还在搞那胡说八道的杂报?”
身为钱家独子,旭日却搁着家里的偌大家业不管,办了份京城杂报,每逢初一、十五出刊,专印些京城的文人轶事、商家要闻、官府新政等等五花八门的消息。
总之,京城里的大小事,他可是全都一清二楚。
“那不是胡说八道,所有消息都是透过特殊管道,再经由我亲自查证,才会刊出的。”旭日猛摇头,正色辩驳。
金金搁下茶杯,纤纤玉手一伸。
“拿一份我瞧瞧。”
旭日连忙回身,拿起桌案上一份刚印好的杂报,亲自捧了上来。
“这东西有赚钱吗?”她翻阅手里的杂报,淡淡的问道。上头印刷精美,图文并茂,看起来还颇有那么一回事。
“有,当然有!”旭日双眼一亮,献宝似的直点头,差点没扭了颈子。“我这京城杂报开办半年来,订户不断成长,虽然之前纸有些问题,但后来遇到严大哥——”
唉呀,糟糕!
他紧急捣住嘴,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早已收不回来了。
“严家的?”金金抬起头来,柳眉一挑,美目射出精光。“你用的是严家的纸?”
旭日连连干笑,被大姊那一眼瞟得冷汗直流,连忙解释。
“大姊,您知道的,放眼京城,也只有严家的纸质最好,严大哥又说可以给我些折扣,所以我才——”
钱府与严家,表面上竞争得激烈,私下交情却不恶。大姐处处挑衅,严燿玉却不以为意,甚至称得上是手下留情,对其他几个人,更是疼得有如自家弟妹,一听见他需要用纸,二话不说,立刻给了他上好的纸,还要严家旗下的墨刻坊尽力配合,让他感动得痛哭流涕。
一听到那个“严”字,金金的俏脸就沉下来了。
“易牙祭”空前成功,她特地跑去严府耀武扬威,明明以为自个儿赢了严燿玉,但是一趟回来,却又被他吃了豆腐,无论怎么算,她都是亏大了。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让她心情格外恶劣。
“哇,你这没用的家伙,成天就只懂得这些风花雪月。”她一脸寒霜,把杂报扔到一旁。
旭日忙陪笑,站在一旁,拿着扇子替大姊捤凉。“嘿嘿,府里的大小事都有大姊处理,哪里还有小弟我插手的余地呢?”
“把扇子拿开,天气这么凉,外头还下着雨,你存心让我着凉是不是?”
“是是是,大姊骂的是,是我粗心,这就拿开、这就拿开。”旭日才刚挪开扇子,门前垂帘一响,小红走入花厅,娇声通报。
“大姑娘,陈管事来了。”
“请他进来。”
“是。”
等在外头的陈管事,捧着厚厚的帐册进门,恭敬的上前,详尽报告这个月内,各地商行的营收状况。
见金金转移了注意力,旭日才松了口气。他悄悄溜到角落,侧过颀长的身子,唰的一声打开扇子,俊脸藏到扇子后头。
“大姊是怎么了?”他小声的问道。
小红也凑到扇子后头,用同样的声量回答。“大姑娘上午才去过严府。”
喔,难怪脾气这么坏呢!
旭日恍然大悟,在角落坐下。他端起茶碗,啜一口热茶,瞧着窗外对面的月华楼,一脸若有所思。
他号称京城内的万事通,却唯独不明白,这两人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对男女,没有成为亲家,反倒成了冤家。大姊执掌钱家生意后,把严大哥视为眼中钉,卯足了劲儿抢他生意、坏他计谋,猛扯他后腿。
这两年来,她更是不择手段,把姊妹们当成筹码,全给嫁了出去。如今,钱家的几位姑爷,在全国各地雄霸一方,每一个都大有来头,商行在金金的操控下,简直就是稳如泰山。
想到这里,旭日悄悄叹了一口气。
眼下,几个姊姊们都被大姊一军——呃,不,是嫁出去了,只剩他这个男丁可供利用。他不禁开始不安,深伯大姊又会为了某桩生意,把他踹出去“联姻”。
唉,该怎么办呢?
旭日摇动扇子,看着软榻上的金金,反覆思索着,是不是该暂时避避锋头,远离京城。
还是,他该把握机会,先下手为强,把大姊给——
窗外薄雨转浓,雨势逐渐转大,秋意更浓了几分。一阵寒风穿透竹帘,卷入室内,正在审阅帐册的金金,纤细的肩膀轻轻一颤。
小红心思细腻,立刻晓得,那件桃红撒花袄儿难以抵御风寒,主子肯定是冷了。她走到软榻旁,轻声说道:“大姑娘,下了这场雨,等会儿只怕会更冷些,我先去一趟冬织坊,拿回您订制好的银狐裘,好吗?”
“嗯。”金金没有抬头,淡淡应了一声,注意力仍在帐簿上头。
小红福了福身,撩开门前的垂帘,灵巧的奔下楼去,跑出天香楼,急着要去拿回毛裘。
因为这一阵急急的寒雨,玄武大道上,行人们跑的跑、躲的躲,宽阔的街道上,顿时只剩小猫两、三只。
蓦地,马蹄声响起,一辆马车停在对街的月华楼前。
驾车的耿武,一身黑衣,面上仍是毫无表情,那严酷的气质让人心里怕怕,连视线都不敢跟他接触。他扯住缰绳,两匹桀惊的骏马,到了他手中就变得既乖且驯。
车帘撩开,严燿玉俐落的步下马车,接着转身,从车里扶出一个娇弱貌美、衣着华丽的少女。
“咦?不会吧,她还在京城里?”旭日两眼瞪得老大,讶异的喃喃自语。
“谁还在京城里?”金金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月华楼前,站着一对男女,男的俊朗、女的娇美。雨急风凉,少女禁不住寒风,打了个冷颤,严燿玉立刻解下披风,体贴的替她披上,还为她系上披风的衣带。
少女幼嫩得很,看着他的眼光满是崇拜,粉脸因为害羞,或是其他原因,浮现美丽的淡红。
他还低下头,轻言细语的对她说话,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
那个画面,让金金陡然无名火起。她咬住红唇,纤手不自觉一用力,手里的帐本顿时被捏得绉巴巴的。
“啧啧,真是郎才女貌啊!”旭日没察觉她脸色变了,还在摇着扇子,观赏那美丽和谐的画面。
咚!
金金抡起粉拳,赏他一颗当头爆栗子。
那一敲的力道大得离谱,敲得他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人晕头转向,差点没翻出窗子,跌到街心上去。
“唉啊!大姊,为什么打我?常打头会变笨的耶!”旭日痛得龇牙咧嘴,摸着后脑勺,一脸委屈的问。
“我高兴。”金金满脸寒霜,睨着他。“你哪里不满意?”她心情不好,正愁没地方可以发泄怒气。
“没有没有没有,大姊高兴打,小弟哪敢不满意?”旭日陪着笑脸,忙不迭地说着,心底却莫名的想哭。
呜呜,果真是暴政猛于虎,难怪那几个姊姊,一旦嫁出门,找着如意郎君,就全不肯回娘家了,剩他这个无辜的弟弟,可怜兮兮的成了靶子——
金金伸出小手,指着楼下。
“那少女是哪家的千金?”
“咦?谁?喔,大姊是问她啊!”旭日反应过来,连忙再用双手送上前期杂报。“那位姑娘姓沈,是严府的表亲,今年刚满十五,前些日子,陪同长辈到严府作客。我原本听说,她前两天就该回乡了,没想到如今还在京里。”
金金的脸色更难看,望着月华楼前那对男女,胸口被怒火烧燃得剌痛不已,几乎无法呼吸。她好生气,却又不知道自个儿是为什么在生气。
那女孩才十五岁?
想当年,她也是十五岁,严燿玉就对她——
无辜的帐册,再度惨遭蹂躏,在她的掌中发出惨叫,已经绉得不成样子了。
雅房内气氛紧绷,楼外却传来惊喜的欢呼,声音大得让人侧目。
“啊啊,是旭日公子!”
“旭日公子!这儿啊、这儿,我们在这儿——”
“哇,旭日公子!”
月华楼的门口,不知何时冒出四个一模一样的小丫鬟,胖胖的身子上,都裹着厚厚的袄儿,圆润得像是塞满馅的包子。
一听到她们的声音,旭日就觉得头痛。只是,这会儿都被瞧见了,总不能躲起来吧?他暗暗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站在窗前,挥着扇子,对那四颗小包子干笑。
四个小丫鬟是刘广的女儿,一胞四胎的姊妹,个个可爱活泼过了头,还对旭日爱慕有加。一发现他在对面楼上,包子四姊妹乱跳乱蹦,八只小手同时挥动,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
这阵骚动,引得严燿玉抬起头。黑眸一睐,就扫见对街楼内,那纤细熟悉的身影。
他的薄唇上,浮现一抹淡笑,转向四个小丫鬟,交代了几句。
包子四姊妹齐声欢呼,吵吵闹闹的奔进月华楼里,半晌过后,又吵吵闹闹的跑出月华楼,滚过玄武大街,咚咚咚的进了天香楼,大摇大摆的往二楼冲,不一会儿就闯入雅房。
“大姑娘好!”包子四姊妹捧着漆盘,笑得好开心,动作一致的请安。
金金点头,明眸转至她们手中的漆盘,发现上头摆着各种精致小巧的苏杭小点,红菱饼、珍珠酥、水晶鸳鸯糕、玫瑰粽子糖等等,简直让人垂涎欲滴。
“怎么把这些小点端到我这儿来了?”她问道,看着那些小点,心里还惦记着窗外的严燿玉,对怀里少女万分殷勤的模样。
看到他对其他的女人那么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