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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哭啦!你真讨厌!呜呜……”米杨的话让蒋睿涵又是感动、又是心痛,最后用力跺了两下脚,破涕为笑道,“那你总可以让我去韩家玩吧?听你说的,韩峥的爸爸几乎相当于你的养父了,我可不可以去见他啊?”
“当然可以。”他低下头,沉吟道,“不过,你不会介意吗?”
“介意什么?”
“嗯……我们是一个相当奇怪的‘家庭组合’,我妈妈和韩叔之间的事……当年我们都还太小,懵懵懂懂的,可是我还是知道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件……”
“你自己都说对于大人的事懵懵懂懂了,更何况这根本不关你的事啊!”蒋睿涵蹲□,抓住米杨的手,紧紧握住,“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或者后天,你看着办,带我去韩家。”她知道,有时候对于米杨的负面情绪,就得果断处理,不容半点犹豫。
蒋睿涵来访的那天果然把韩进远逗得很开心,他虽然对米杨和她的未来依然不乏忧虑,可看到蒋睿涵与米杨相处时的亲昵温馨,至少这一刻,他愿意看好他们的感情。他们表现出的感情纯净、热烈,因此在一个经历过人生起起伏伏的中年人眼中,更显难能可贵。
“小蒋啊,”餐桌上,韩进远喝了几杯酒,越到后面说起话来越是显得情感外露,“米杨是个好孩子,你跟着他,可能是受了些委屈,可是叔叔敢打包票,他一定会对你特别特别好。不怕。唉,要是韩峥能有他一半懂事……”他打住话头,摆了摆手,没再往下说。
正巧这时候,有人走进餐厅,在米兰因为背对着入口,没第一时间看到来人是谁,只敏锐地觉察到韩峥的脸一沉。她本能地回过头,心下却早一步已经猜到来的是怀涛。
果然不错。
怀涛跟众人一一打了招呼,随后坐到了米兰身边。韩进远他们此前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便让林姨收拾了桌子,又端上水果。
“你来之前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呢?”米兰小声嗔怪道。
“早上起来,就开始想见你,我给你打了电话,可是你没有接。我就在想,反正我们家离这里也没多远,就自说自话地跑过来了。相信韩叔叔不会介意我唐突的吧?”
“当然不会,你以后想来找米兰玩儿,随时都可以来。”韩进远实在很喜欢怀涛这个小辈。
怀涛见到蒋睿涵在座,明白米杨算是正式把她介绍给韩进远认识了。米兰姐弟在这世上可称得上长辈的人只有韩进远这一位,不论他实有多么名不正言不顺,他毕竟是他们事实上的“监护人”,他心念一动,蓦然站起身,真诚而恳切地对韩进远说道:“韩叔叔,你对米兰来说是最重要的长辈,我感谢你养育了她那么多年,我知道自己还是个学生,还不够资格谈给予另一个人下半生的幸福,可我非常想让你了解,我对米兰怀着怎样的心意,我有多希望得到你的认可和祝福。”
韩进远再次被年轻人的感情震撼到了,喜悦地热泪盈眶道:“我祝福你们。”
他太高兴、太感动了,以至于都没有留意到自己儿子越来越苍白的脸。
几道虚汗已经顺着额角淌下了韩峥的脸。
“你们聊,”他咽了口唾沫,站起身,“我想去画室画画,这个下午……都别打扰我。”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推开椅子,扶着楼梯的扶手,一级级地向上走去。
他转开画室的门把,几乎是整个人摔进屋去的。
他没有力气插上门的插销了。
他用发病前残余的最后一丝清醒支撑到了这个可以让自己躲起来的地方。
他不愿意在那么多人面前,毫无尊严地倒下,尤其是——在宋怀涛面前。在近乎完美的宋怀涛面前,他韩峥不要因为有对比而更凸显自己是一个可怜的角色。
他的两只手开始缩成拳头,整个身体看上去像一只奇怪的虾子。汗珠不停地从每个毛孔里冒出来,他开始呕吐……
意识渐渐恢复,从失去直觉到逐步清醒过来的过程,没有让痛苦减轻,反而加剧了他身体和精神双方面的折磨。
迷迷糊糊地他好像试图站起,却终究虚脱地趴在了地板上。他凭着直觉,奋力向一个方向爬行,从一堆速写草图中,找到了其中一幅画,阖上眼皮,紧紧抱在胸前,仰面躺倒。
“韩峥!”米兰在门口惊慌地大喊。她在韩峥上楼后,觉得他看上去很不对劲,便跟上来看看,没想到,韩峥之前真是在死撑。屋里吐得一塌糊涂的污秽、散乱的画纸,和倒地的韩峥,让她又惊又痛。
韩峥半是清醒半是迷糊间发现自己被米兰扶着上身坐了起来,脑袋一下子有些晕眩,便抬手去揉自己的太阳穴。可能是大脑的思路还没有完全打通,他一时忘了手里抱着的画纸,一松手,画纸便飘到了地板上。
于是进屋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幅素描。
虽然这只是个“半成品”,但很明显,画里的女孩儿正是米兰。
而米兰更清楚韩峥画的是什么:画中的自己是侧面的,半蹲在一盆米兰花前,嘴角展露微笑,而背景是打开的窗户和飞翔的鸽子。
韩峥很快意识到眼下的局面变成了什么样子,他的画、他的心事,他要掩藏的所有事,在这样一个让他尴尬的情形底下被迫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他忽然推开她,冷酷地说:“放下画,你出去!你们都出去!”
米兰像是走了大半个魂灵,竟是一动不动,仿佛听不见韩峥的话。直到林姨把她一把推开,用冷淡的语气说:“这里我来弄,你们这会儿就顺着他点儿吧!小峥这孩子太受罪了……造孽哟!这到底是谁造的孽……”
米兰捂住脸痛哭着跑了出去。
她的脑海里只反复念着几句话:造孽!造孽!不管是谁造的孽,为什么要让韩峥受这样残酷的疾病折磨?这不公平,这不公平!这和上天给予自己和米杨的命运一样不公平!
“米兰,韩峥没事了。林姨扶他回房躺下了,韩叔叔叫了医生,一会就到。”怀涛拍拍她的肩膀,试图宽慰。
他的心里也充满了困惑和矛盾,很多过去经历的细节开始浮现,并且迅速拼凑成一个接近完整的事实。
而他选择了暂时性地无视。
“怀涛,我觉得很累,也想回房间躺一躺,今天你就先回去吧,我真的需要躺下!非常需要!”米兰啜泣着说。
怀涛带着不放心离开。米兰在他走后,直接走回自己房间,仰面躺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她感到好像有人在对自己实施“催眠”,在她心底深处一个声音告诉她“睡着吧,睡着了就不用胡思乱想,睡着了就不必面对无法预料的现实——没准醒过来发觉,刚才的一切都是场梦而已……
逃避,有时是可以暂时有效的。
她果然躲进了梦里。
……她浑身战栗地站在一个悬崖边上,旁边的少年起先背对着她,却突然转过身把她推下了悬崖。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她尖叫着,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迅速往下沉,她落地的时候,竟没有死去,只是浑身上下痛得要命。然后她看见有人紧随着她跟着坠入崖底,身形竟是那个推她的少年。
他倒地不起,伤得好像比她自己还重。
很奇怪,她并不恨她,即便知道是他亲手推自己下悬崖的。
她问他,你也是被人推下来的吗?
不,是我自己跳下来的。——他说。
——为什么?
——我要来找你啊。
——你为什么要把我推下悬崖?
——因为我以为我恨你。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跳下来?
——因为、因为……
她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便惊醒过来,一摸胸口,清晰地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衣服的前胸后背都被汗水给洇湿了一片。
韩峥,他怎样了?她无法忍着不去看他,何况她还有很多话想和他谈,尽管目前为止,她自己甚至都没想好该从哪里理出头绪。
“韩峥,你在睡觉么?我可以进来么?”她站在他门口,谨慎地敲门问道。
“进来吧,门没锁。”
她没想到他会回答地这样爽快,有点怕他突然改变主意,于是立刻推门而入。
他坐靠在床头上,整个脸色依旧不好,倒反衬出一双眼睛特别透亮,他的瞳仁随着她的步伐靠近缓慢转动着,嘴里却一句话也没说。
“我来看看你。”才说完她就怪自己说了句废话。
“嗯,我就这样,每次只要那一下子熬过去,也就过去了——这你是知道的,没必要大惊小怪。”他撑着床沿硬是要下床,米兰拗不过他,只好扶了他一把,陪他踱步到窗台边。他看着她,懊悔而虚弱地笑着说:“我刚才又凶你了,看来,我的脾气和我的病一样,是不会好了,你就不要和我计较了吧。”
米兰一阵猛烈地摇头,带动刘海和两鬓的发丝一阵轻舞。
他不自觉地抚上她的额角,戏谑地道:“你这摇头到底是不和我计较,还是不同意不和我计较?”
她迷惘地看着他,在他的手指拂过她的刘海,再把丝丝乱发卡入她的耳后时,她只觉得耳朵嗡地一声,手指尖、甚至脚趾头都一下子全部麻痹掉了。她一动不敢乱动,眼底透着奇异的光华,目不斜视地凝视着他。
他垂下了手,轻轻把十指扣在在窗台边沿,然后他说:“真的,你不必在意那幅画。”
画!——是的,她想起来了,不止是韩峥以自己为肖像的那幅素描,还有许许多多发生在过去岁月里的事。他们纯真快乐的童年时期,他们争吵或冷战的少年时期,还有这隐藏在数不清的“交战”过程中被忽视的另一面……是的,另一面!
韩峥一直是在乎她的,所以才更不能容忍从小的玩伴成为自己父亲情人的女儿!所以才尤其排斥对自己穷追不舍的宋怀涛!每一次他和她的针锋相对,总是以他们两败俱伤为句号,这是因为,他们彼此在乎,在乎到极致!
韩峥说得对: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他们也从来不是真正的兄妹!
若说起来,怀涛给她的感觉更像是一个谦和的兄长,而韩峥……现在的韩峥给她的感觉绝不是如此。
“韩峥,告诉我,为什么要画那幅画?是……要送给我吗?”
“不,那画是留给我自己的。”韩峥转过脸,对她答道。“你会走,画不会。”
“我明明就在这里啊,一直在啊!”她嚷道。
蓦地,他探出手臂,缓慢而渐渐用力地抱住她。把他那发烫的脸颊紧贴在她的颈窝里:“没有用,你要走了,我很清楚。以前我从来没认真想过你有一天会离开韩家,总觉得你会一直在这里!不管受了多少委屈也都会在这里!这么想很没道理,可我真的想象不出来有一天你会不在这栋房子里生活!我对你够坏、够恶劣,你当然有充分的理由选择离开,可我还是不想你走、不想你走……”他像个绝望而懊悔的小孩,嘴里不住地呢喃,“我以为你会永远忍耐我的啊,我一定是精神不正常!不然的话我凭什么这么认定呢?我是个笨蛋!不讲理的笨蛋……我最后只能留下你的画像而已。”
米兰后背一僵,感到正有湿暖的液体蹭到了自己的颈间,又从衣领缝隙里往下滴流。
她梦呓般喃喃道:“韩峥,既然你想留住我,为什么要把我一次次推下悬崖?为什么要把我弄得那么痛?”
“因为我以为我恨你。”
“你为什么又想留我?”
他不说话,长而墨黑的睫毛上下颤动着,小小的两片淡影在他的眼睑下方微妙地变幻着位置。
她也沉默着,不知不觉伸手覆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