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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下了决心,自说自话:“算了,我不用他求我。他只需再肯遇到我,我便爱他。”说完笑着将长剑往前一推。
她动作很快,我几乎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只是脚下一软,整个人直愣愣朝后倒去。
风声从耳边划过,她站在崖边,低着头看着我。眼角有轻微的光在闪烁。
☆、第九十六章 如有来生(一)
痛……
全身的骨头仿佛被重重碾过,喉咙火烧火燎,头痛欲裂。
“水……”
清凉的液体流入口中,忍不住满足地喟叹。
使劲想睁开眼睛,可眼皮仿若有千斤重。努力了一会儿,力气尽失,又昏睡过去。
就这样稍稍清醒又坠入昏迷,循环反复了不知有多久,终于慢慢完全清醒过来。
傻傻望着屋顶发呆,发黄的竹木,散发着一种古朴的气息。身下床板很硬,身上盖着的棉被有些旧,但很干净。屋子里充满药香,窗户紧闭,反倒变得有些难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想扭头去看,可脖子被什么东西绑住,根本不能转动。
来人走到我身边,一双手颤巍巍地抚上我的脸。
“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她的头出现在我视线上方——银白的发,满脸的褶子,一双浑浊的眼睛。但看着人的时候会让你觉得很温暖、很舒适。
她咧着无牙的嘴:“你这丫头真是命大,这样都活下来,日后必是有福气的。”
我有话想问她,可张了张嘴,费半天劲也只能发出粗哑地呻吟声。她笑着拍拍我的脸:“不要说话,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的手像有魔力,很快睡意袭来。
这次一连睡了一天一夜,再次恢复意识,脑子清醒。
痛觉没有之前那么强烈,隐隐的,让人难受,却不会承受不住。
“你醒了?”这次是男音。
身体被人扶起,背下塞进垫子。我靠在垫子上,才能看清眼前的人。
大约二十五六,浓眉大眼,肤色黝黑。对我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你……”嗓子干得冒烟,他见状倒了杯水送到我唇边了。
“喝慢点,”他憨厚一笑,“我叫何顺成,前些日子照顾你的是我娘。”
润了润嗓子:“我……”
“我是在琼江边将你救回来的。”
琼江?
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他耐心解说:“琼江是我们少阳村的取水之地,你当时躺在岸边,全身都是伤。我娘见你可怜,便让我带你回来。你放心,我已经请大夫给你看过,他说只要你一个月内能醒来,就没有大问题。”
“谢……”我困难地吐字。
何顺成摆摆手:“不过顺手,不用说谢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家?
我认真地直视他的眼睛:“家……家……在哪?”
他怔住:“你的家你不知道吗?”
见我神色怔忡,他连忙放缓了语气:“你别急,好好想想。定是睡了太久,一时恍惚。“
家?我的家在哪里?
听他的话仔细回想,可一动脑,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瞬间回来。
“啊!”
他吓得跳起来,双手急忙抚上我的头,轻轻按揉:“好好,不想了,不想了……”
☆、第九十七章 如有来生(二)
疼痛在他手上稍稍缓解,我喘着粗气,迷茫地望着前方。
家?
他在琼江捡到我,他不认识我。
我来自哪里?
他放轻了声音,生怕刺激我:“那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或者是亲人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好好,不知道就不知道。”他叹了口气,为我拢了拢被角。皱了皱眉,将窗户打开。
寒风吹进,有些冷。但总算药味散了些,呼吸顺畅不少。
“阿成啊,周大夫来了。”何大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起身打开门。
“丫头好点了吗?”何大娘问。
“已经醒了,只是……”顿了顿,“周大夫,您快给看看吧,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个白胡子老头应声来到我面前。
我呆呆看着他,他摸了摸胡子,拉过我的手,将指头搭在上面,细诊半晌。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然后探身察看我的头。
“我上次便说过,她脑部受伤,你看……”指着道,“那么大一块,总是有伤害的。我往常看过的病人,这样情况的,不是失明便是失去记忆,她在范围之内,没什么好奇怪。”
“但是她记不起来,我们要怎么送她回去?”何顺成担忧道。
白胡子按着额角:“不好说。失忆……说不定明后天、明后年,也说不准,一辈子就这样了。你们还是早些拿定主意吧。”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更是惶然。
何大娘怜惜道:“可惜了。好不容易醒过来,偏偏什么都忘了。我们虽能救你一时,但总救不了你一世。”
我瞪大了眼,无助地望着她。
她似乎不忍心,别过头去。
倒是何顺成心软:“她现在这副模样,又能去哪里?算了,还是等她伤好了再送她走吧。”
何大娘抹了抹眼角的泪,想了半会儿:“便照你说的。我一生信佛,也不好叫佛祖见我……”又叹气,“阿成,你跟我来一趟,把杂物房收干净。无论如何也是个闺女,睡你屋里实在不合适。”
边说着边走了出去。
屋子里空阔下来,风声呼呼。
白胡子在我身侧坐下,脸上带笑。
我方才还能勉强说话,此刻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了。
“好孩子……”白胡子摸了摸胡须,“你伤重一月,最终还能醒来,这说明你心中必定有什么念想在支撑着你自己。哪怕是为了那份念想,你也要好好的。”
“只是……”他的眼里也浮现出与何大娘一般无二的怜惜,“我不愿瞒你,你从高处摔下,全身有几十处伤。即便何家母子肯尽心帮你,要好全也非易事。而且,”他眼中怜惜更重,右手轻轻隔着被子放在我的腿上。“你要有勇气。”
“勇气”两个字咬得很轻,如同叹息。
我一时没能理解,只下意识点头。脑袋一移动,又开始痛。
☆、第九十八章 如有来生(三)
自此在少阳村住下。
何大娘的丈夫已去世将近十年,留下她与何大哥母子,还有一个小院子。平日里何大娘在家中绣些东西,赶集时拿到附近的临江镇变卖。何大哥在镇上大户朱家做事,差不多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每次只能待上两三天。
所以家中只有我与何大娘。
本来他们生活尚算富余,可自从有了我,就变得捉襟见肘起来。我日日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自然帮不上忙。而且每日里喝的药,虽然白胡子帮衬了许多,可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何大娘嘴上不说,我却不能当做不知道。于是每天好好吃药,想让自己快点好起来。过了差不多三个月,脖颈上的绑布取下,上半身可以活动。我见何大娘刺绣,一时兴起,也拿着玩耍。没想到针线在手下十分乖顺听话,绣出的花样子连何大娘都夸赞不绝。
我听了高兴,于是更加卖力,有时直忙到半夜才睡。
等何大娘感激回来,又将我夸了一遍:“我今天才将东西摆出来,就有客人来看。一下子便挑中了你绣的,那夫人喜欢得紧,大手笔地全部买去了。”她脸上都是笑,我看着也开心。
可过了一会儿,她又叹气,握住我的手:“你的手这样灵巧,以前必定是好人家的姑娘。你家人找不见你,也不知有多急。”
心里顿时黯然,不过还是勉强笑着,道:“大……大娘,我不……不难过。”因脸上有伤,说话不方便,因此休养到现在也不能说顺畅。
她点头笑笑,转身做饭去。
我低头绣花,不知过了多久,感到肩膀酸痛,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轻轻靠着床柱。
叩门声响起,“丫头,我进来了?”
是白胡子。
我使劲张大口,最终只能发出细微的“嗯”。
他也不在意,听见我的声响便推门而入。满脸笑的走过来,将药箱放在桌子上,然后为我把脉。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
白胡子十分满意:“我的药就是好。”
我也不反驳,对他笑笑。可脸上贴了东西,只怕他也看不出来。
突然想起一件事,空着的手动了动,从枕头下拉出一块帕子,递到他面前。
他诧异地看我一眼,挑起眉头:“给我的?”
“嗯……谢……谢。”
他笑得灿烂,接过去展开。上面绣的是松树,因他是长辈,又是医者,我实在想不出好的花样,只能去“不老松”这样的意头。
“老夫真是没有白疼你。”他喜滋滋地道了一句,将帕子收好。
诊了脉,也不叫何大娘,自己熟门熟路地打了一盆温水来。探身轻手轻脚为我把脸上的布条揭下,看了看,道:“恢复得不错。我原以为必定是会留疤的,不曾想你的肌肤愈合这样快,说不定到时候可以一点痕迹不留。”
☆、第九十九章 如有来生(四)
“谢……”
他笑着摇摇头,拿帕子沾了水,拧干,轻轻擦拭我的脸。等弄干净,又重新涂抹药膏,再用布条贴好。
“丫头,”他皱了皱眉,“总是叫你丫头也不好,不如给你取个名字。”
我无所谓,朝他点点头。
何大娘从门外进来,瞧见他,“周大夫来了啊,等会儿一起吃饭吧,快好了。”
白胡子说了声“好”,又道:“我正琢磨着给丫头起个名字,叫起来也方便。阿成娘,你看呢。”
何大娘愣住,道:“自然是好。不过我没读过什么书,要不就你给她想个吧。”
他捋捋胡子,装模作样想了半天,才道:“我最敬佩梅花,因她能耐严寒,气质高洁。丫头与那梅花很像,苦那么久,从不听她说要放弃。”顿了顿,“不若就叫若梅,既算附了个性,也算对丫头的鼓励。”
若梅……
“好……”我认真地道。
何大娘笑开了眉眼:“丫头说好就好,你们准备准备,要开饭了。”
白胡子收拾了东西,折身要去厨房。
我犹豫半天,还是叫住他:“周……伯伯。”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红着脸摇摇头,指着自己的腿:“什么……什么时候能好?”
平日里在床上绣花倒没什么,可每次都要何大娘端了饭来给我。更叫人害羞的是,如厕时也要何大娘费力搬了我去。开始不觉得有什么,只一次隔壁的李婶来串门,我突然内急,何大娘来搬我。
后来隐隐听到门外李婶对何大娘说:“你们弄了这么一个麻烦在家里,还是个残废,连出恭都要帮衬着。一月两月还新鲜,难道你准备养她一辈子?”
何大娘叹气。
李婶接着道:“养也养了,可你也不想想,等你……等你没了,更甚是阿成娶了媳妇,难道她也能容下这么一个外人?”
……
在刺绣上,我能给何大娘帮忙。但李婶的话说得不错,我总不能一辈子靠人帮衬。
白胡子没有吃惊,显然知道我迟早会问。他缓声道:“我早前告诉你,定要有勇气。如今还是这个话,你腿原先就有些毛病,后来摔了那么一场,更是严重。若说医治,也不是一丝机会都没有。只你要明白,这绝非一朝一夕之易事。”
“我……懂。”眨了眨眼睛。
“你懂就行了。你现在身子还虚,等过些日子,养好了些,我再给你针灸,辅以药物,说不准能见起色。”
白胡子既然说了有希望,我就耐心等。
月末何大哥回来,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