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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子在此向两位请安了!”
一句简短的问候仿佛自天边而来,柔柔地打动着听者的内心深处,和房间里的那种沁人心脾的兰草香一起,轻轻地弥漫在暄的四周。姑娘径直来到帘子后面,双手放在额头上朝来客行着大礼。她慢慢地跪在地上,整个动作舒缓而优美,周身上下像是有一种勾人魂魄的魔力。行完一次大礼后,姑娘并没有停下,而是紧接着行了第二次大礼。暄和题云同时被她优雅的身姿迷惑住了。自古以来,难道不是只有对死者才会行两次拜礼的吗?暄正要训斥他无礼时,这位姑娘又紧接着跪了下去。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女子接连行了四次大礼。没等暄完全露出惊讶之色,题云的左手已经迅速的握住了刀柄,并急速把刀拔出了刀鞘——因为四拜是只能给圣上行的大礼。而坐在女人面前接受此大礼的,正是年仅二十三的王——李暄!
结束行礼的女子,只是静静的把额头贴在地板上,跪在原位上一动不动。暄再也掩饰不住惊讶的神色,微微地说道:
“抬起头。”
女子慢慢地抬起了身子,很自然的把双手放在左侧膝盖上面,像一幅无声的画那样静静的坐在那里,虽然面前的帘子并不厚实,但暄仍看不清姑娘的脸庞,暄正色道:
“为何要拜四拜?难道你不会数数吗?”
“小女子只是践行对太阳的大礼而已。”
女子的声音如此美妙,仿佛天籁,悠远灵动,余韵无穷。暄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了,因为面前的这个女子,显然已经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了。此时,优美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过来:
“小女子这里实在没有什么能呈给您的,饭菜也是简陋无比。不过这是小女子精心准备的,请您随意尝一尝吧!”
听着如此曼妙的声音,暄不禁对女人的样貌充满了好奇。她的声音和姿态无疑也加重了暄内心的疑惑。
“露出你的脸再对我行礼吧!连样貌我都不知道的人递上来的酒,我又如何喝得……”
“刚才的雨下的虽然不大,却也能带走圣体的温度,小女子敬的是温过的酒,请务必……”
“题云,把帘子撤掉!”
刷——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瞬间,遮挡在暄与那女子之间的帘子被齐刷刷的切断,帘子掉到地上之前,题云的刀已经回到刀鞘之中。被题云的刀砍断的不仅是这面绸缎帘子,连天空的乌云,也像是被号称“天下第一”的利剑砍成了两截。刚才还倾洒出阵雨的浓黑乌云,似乎也被他的剑气逼退。顷刻间,云霄雨霁,朦胧的月光悄悄地照进了房间。任凭题云的刀剑在自己的眼前闪过,那位女子居然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如此淡定的举动,着实让暄忍不住惊叹,但是,更让暄吃惊的,还是她的容颜。
惊诧之余,暄微微有些怒意道:
“即使是再卑贱的客人,既然被主人请进屋来,就应以正面相视请安,这才是主人应该做的,哪能下命令呢?”
“小女子不单单有着世间礼法所规定的卑贱身份,又是天地注定的、生来无法更改的女儿身,所以,我没有考虑主人应该怎么做,而是以女人的方式向您请安。恳请您以‘内外法’处置小女子的愚蠢。”
“你不是士大夫,也要遵从‘内外法’吗?”
“从古至今,从没听过卑贱的人不可以遵从‘内外法’的道理”
她的语气虽然很恭顺,但话语之间却像另有一番深意。暄微笑着伸手拿起了酒瓶,当已温好的酒瓶握在手里时,那暖暖的感觉让暄甚觉惬意。
暄往小饭桌上的两个酒杯中都斟满了酒,随即把一杯递给了题云,但题云并没有看到递过来的酒杯,他的视线一直牢牢的盯着地面,那意思仿佛在说:目前他可是在守护者大王,怎能随随便便的饮酒?可是题云的全身都已经被冷雨淋湿了,暄担心他会受寒,所以再次将酒杯递了过去。但是,身旁的题云丝毫没有接住酒杯的意思,在一旁静静观看这一切的那位女子说道:
“真是个不忠的侍卫!既然不知道小女子是谁,又不知道那酒杯中是否下了毒,又怎么能随随便便的拒绝品尝呢?难道你只会用刀剑来护卫大王吗?”
女子的话让题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题云不得不测过身子,将酒杯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当他转过身时,正好与那位女子四目相对,顿时,题云觉得她身上散发出的馨香直接飘进了自己的身体里面,像是兰草香与一股惬意的暖流瞬间扩散到了自己的全身。
暄对这位女子的睿智甚觉满意,他爽快的笑声回荡在这间简朴的屋舍之中。
当暄把酒杯放在嘴边时,他的手突然又停住了——是因为酒里散发出来的香气。他闭上眼睛细细品味,慢慢说道:
“竟是能散发出兰花香的酒……”
“不是兰花香,而是散发出郁金香香气的温酒。郁金香和兰花的花香有些相似。”
“虽然并不知道这酒中是不是郁金香,可这飘散在房间中的香气,分明是兰花的花香。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对我行四次叩拜之礼呢?”
“恕小女子愚昧:如果太阳悬挂在夜空,那它是太阳呢,还是月亮?”
暄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然后又随手斟满了一杯。
“如同太阳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太阳一样,大王也是如此。那耀眼的光彩,如何遮挡都遮挡不住的!”
“在这乡野之地没人能够认出我,你是如何知晓的呢?”
女子没有回答。暄举起酒杯,慢慢地把玩着,酒杯的余热渐渐传递到了他的手心中,少顷,暄自己自言自语道:
“事先准备好的酒桌和烧得如此旺盛的火炉,还有这醉人的香气……我难不成被鬼神迷惑住了?”
女子似乎也同时陷入到一阵奇妙的思绪之中,良久才毫无畏惧地回答道:
“那么,这样回禀不知是否恰当?小女子是看到红色的云剑和黑色的别云剑才知道的……”
大吃一惊的暄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题云,题云并没有回望着暄的目光,而是牢牢地盯着眼前的这位女子。她丝毫没有不安的神色,端庄的低头不语,暄再次注视着女人问道:
“住在这穷乡僻壤,以为女人又如何知道云剑呢?”
“刚才佩刀的仆人对刀剑有所了解:请您看这把刀,刀鞘用鱼皮包裹,朱红的颜色上配有白银的装饰,还垂挂着红色的绦罚В褂姓馐褂闷ご奶厣侗逃邢樵频耐及福銮矣直绕胀ǹ痰冻ひ怀撸庋牡叮澜缟暇椭挥小平!话蚜恕!�
听完她的解释,暄和云剑又是大吃一惊。对云剑的种种细节,就连京城的人也鲜有人了解透彻,而在这穷乡僻壤,居然还是一个女人,却对它了解的如此详细,这可真让人难以理解!暄一边暗自惊叹,一边又故意装作糊涂的样子,说道:
“如果人们对云剑足够了解的话,完全可以做一把假的来佩带!”
面前这位面不改色,端庄娴雅的女子继续应答道:
“用白银做装饰,还有佩刀的长度,这些都是受国法限制的。无论是谁,都不能佩一把与云剑的长度相当的佩剑。”
“难道就没有违背国法的不法之徒吗?”
“但即使造假,也有其无法模仿的地方。”
“无法模仿的地方?那是什么?”
一直低着头望向地面的女子,终于慢慢地抬起双眼,静静的望着题云,悠悠的说道:
“正是把云剑背在背上的人——现在的云剑!”
与那女子视线相对的一刹那,题云被她那大大的双眸,还有清亮眼眸中透露出来的熟悉的神秘感给迷住了。
“是啊,我的云可是任何人都模仿不了的,哈哈!”
暄点头称是,哈哈大笑之余又饮下一口酒。
王的贴身侍卫,二十三岁的年轻武士。云剑——金题云!在朝鲜八道的佩剑之人中,云剑金题云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仅仅是因为没有人能敌过他的高超剑术,而且他那出类拔萃的帅气外表也是众所周知的,作为王的侍卫需要具备很多条件,比如要有出色的武艺,要有不亚于状元一般的出色修养、出奇制胜的兵法谋略,以及六尺多的身高,另外,潇洒俊逸的外表也是必不可少的。而这些苛刻的条件,金题云身上可是无一不缺,唯一不符合条件的一点就是:金题云是庶子出身。
暄又自言自语道:
“眼力真是了得,在如此幽深的黑夜,在这么远的距离,竟能看到云剑刀柄上的祥云图案。不,也许是在没有看到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难道我真的被鬼神缠住了不成……”
半天凝望着手中酒杯的暄,此时抬起了双眼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对面这个女子,女子虽然感觉到王目不转睛的视线,但她丝毫没有胆怯的神情。
“靠近一点儿坐吧。坐在临房,我怎么能知道你的裙子下面究竟藏了什么?”
“在云剑面前藏剑的话,难道不是天底下最为愚蠢的行为吗?”
“我倒不是认为你在下面藏了一把利剑。也许——藏的是九条尾巴。”
犹豫片刻的女子,悄悄站起身,越过门槛走过来。裙摆下方微微露出了隐藏起来的白色布袜子,暄收起自己的视线,故意喝光了手中的酒。女子仅在越过门槛的边缘处低头坐下。因为女子的靠近,本来就飘散出的兰草香此刻更加浓郁了,月光也变得更为明亮。最值得称赞的是:女子的美貌此刻也越发动人了。虽然房间狭小,又如此近距离的相视而坐,但暄反倒觉得此刻好像比刚才的距离更远了。暄的心意似烛火一般,微微地颤抖着。
“真是妩媚的美好容颜啊!这究竟是黑暗的造化,还是月光的造化呢?”
“这些是最为愚蠢的眼睛的造化,那愚蠢的眼睛,以为看到的一切就是全部。”
从女人的话中,暄感到了令人琢磨不透的怨恨。暄对着这非人间之貌的美艳面孔,再一次疑惑的问道:
“究竟是鬼,还是人?”
“众人认为小女子并非人。”
女子毫不动摇的说道。对于她在想什么,心里究竟有怎样的反应,暄丝毫抓不到头绪。
“你真的是鬼?”
“凝聚的一个魂魄,这正是小女子。”
“你这是在捉弄我吗?世界上哪有带影子的鬼?”
“小女子没有说谎,比奴婢还卑贱的巫女,哪一个敢自称是人呢?所以,我怎么都不敢说自己是人。”
自己说自己不是人类,即使说出这些话来,那平和的声音中也没有掺杂着任何的感情,对于听者来说,反而像是内心某个角落坍塌了似的,一种奇异的情感从暄的话语中流淌出来。
“巫女……你是巫女吗?所以你会事先知道我会来?”
“小女子虽然是巫女,但没有预知的神力,也没有读懂人的神力。”
“那还有哪种巫女?”
“小女子惭愧——只能生活在这个地方,这就是小女子所有的神力。”
“你说的话完全无法理解。”
暄充满惊讶的眼睛迅速转向了题云,题云瞟了一眼女子后,竟地下了头,那意思仿佛在说:他也无法理解。
“你真的是巫女吗?”
“因为无法结束的生命,让小女子一直以巫女的身份存活着。虽然是巫女,也无法不勉强活下去……所以,只能这样活着。”
女子平静的很,但暄听到这些话后内心涌现出无限的悲伤,他用想要走进眼前女子的关切之心询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某人。”
“我在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