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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衍早瘫软成一滩烂泥,脸肿得猪头一般。鹤哥儿就拍去手上尘灰,道,“纪二公子要同我切磋武艺,倒无旁的事。”
那校尉如何看不出,切磋是假,纪衍被他当众揍了一顿是真。不过这两家他谁都惹不起,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训斥道,“天子选贤择士,自有你们光明正大在校场上切磋的机会。勿要私下争强斗胜,自毁前途。”
又去瞪谢景言。谢景言就更无辜了,“我在练箭。”
校尉一回头看到靶心两枚长箭,实在无话可说。就道,“好箭法!”
转身离开了。
鹤哥儿:……所以说谢景言欠揍之处,真是十年如一日啊!
因有楼宇盯着,纪衍虽吃了大亏,却也不敢当众报复。灰溜溜的留下一句,“你等着!”便领着一群人逃走了。
鹤哥儿虽揍了纪衍一顿,心情却越发糟糕。
——雁卿究竟是为什么让林夫人给禁足了,鹤哥儿根本就没想过,林夫人自然也不会对旁人说。
但听了纪衍的话,鹤哥儿还是隐约猜到了几分。
只怕真的是因为在宫里遇上了太子。鹤哥儿自然不觉得雁卿会去招惹太子,他毫不犹豫的就认定,太子肯定欺负他妹妹了。
这感觉很郁闷。因为对方是太子,所以就算你明知道他欺负你妹妹了,你也不能揍他一顿报仇。就只能自己憋闷着。
而且明明就是太子欺负他妹妹,到头来还是雁卿让人嚼舌根。
鹤哥儿觉得自己揍纪衍揍得轻了。
就把玩着手上长弓,琢磨着要不要再挑衅谢景言,和他酣畅淋漓的打一场,出出气。
一回头却发现谢景言垂着眸子,周身凝着乌压压的杀气,竟比他还阴沉。
鹤哥儿忽然就意识到些什么——那日晋国公长房陆夫人也带着谢嘉琳入宫了,纪衍知道的,只怕谢景言早就知道了。
难道纪衍说的……
他脸色便有些不好,已不觉眯起眼睛来盯着谢景言。
谢景言察觉到他的目光,愣了一下,身上杀气散开,就略显露出些尴尬来。
他同鹤哥儿一道翻天搅地这么多年,也是有默契的。已猜想到鹤哥儿此刻的心情。斟酌了片刻,还是说,“你有什么疑虑,回去问雁卿便是。”
鹤哥儿便愣了一下——是啊,他直接问雁卿就是了。难道雁卿还会故意瞒着他不成?
自己想明白了,却还是怀疑谢景言,“你敢信纪衍那些屁话,以后我见你一次就揍你一次。”
谢景言:……
他当然不会告诉鹤哥儿,他确实早就知道了。
鹤哥儿上头还有个哥哥,哥哥上头还有个大龄未婚的小叔叔,因此他虽十三四岁了,却还不急着说亲。谢景言却不同,他是谢怀逸的独子,一家子都盯着他呢。是以长辈们早已为他张罗起来。
雁卿自然是最现成的人选——她父母都是谢景言的父亲敬重亲近之人,两人的祖母又是闺中密友。且在西山马场上,杜夫人也亲眼见过她,一见就十分喜欢。是以提到谢景言的亲事,一家子最先想到的就是雁卿。
也就杜夫人略有忧虑。雁卿是正经的燕国公府嫡长女,这样的身份通常不是嫁入宗室皇宫,就是嫁到勋贵之家做宗妇的。谢景言固然人才出挑,可他有一点不好——不是宗子,无爵位可袭。只怕林夫人舍不得把雁卿给他。
不过这疑虑随即就让谢怀逸给打消了,“林娘未必想让女儿嫁得富贵,獾郎也不差一个爵位。”又调笑道,“娘子若十分在意,为夫这就去为你挣个爵位回来。”
虽如此,娶妻毕竟是件大事,也不会就这么草率定下。还要上上下下的考量。
谢家人对雁卿的言行举止,便也格外留意起来。
所以雁卿当众拉住太子的手这件事,谢景言确实早就知道得很清楚了。
他很熟悉雁卿的品性,略一思索前因后果,便猜想到——只怕是太子听说楼蘩有了身孕,流露出什么不妙的动向来,雁卿为护着楼蘩,就冲出去将太子拉住了。
事急从权,谢景言并不觉着雁卿哪里做错了。
只是不知怎么的,就算明白,他心里也依旧有些别扭。
——想他为见雁卿一面,每每几多波折,到最后还常见不着她。结果太子流露出要做坏事的意向,就把雁卿给引出来了。
还拉了手。
谢景言觉着自己似乎是太守规矩了。众所周知,战场上太守规矩的人容易打败仗。战场外太守规矩,结局就是他面都没见着,人家连手都拉过了。
谢景言觉着这么想很不应该,至少对雁卿而言有失尊重。
可是他确实很在意旁人牵了雁卿的手,很厌恶旁人说雁卿对太子有什么想法。
他确实在想,若能牵一牵雁卿的手就好了。
☆、第五十一章 上
当日陆夫人透风说雁卿当众牵了太子的手时,谢景言便将自己的猜测对杜夫人说了。
杜夫人亲眼所见;自然知晓赵家和楼蘩的姻缘。料想也是如此。她天性悯老恤弱、义无反顾;便不觉得雁卿做得多么“有伤风化”。只是惋惜雁卿到底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就那么草率的挺身而出;让好事之人抓到了话柄。
——她自己就是从风刀霜剑里熬过来的;最清楚人言可畏;已料到雁卿要很受一番委屈。再想到她当日纯净欢快的笑容;竟有些替林夫人心疼了。
她若有这么个女儿,断然舍不得让她遭受那些风言风语的戕害。
是以谢景言同她说,“……我不能在家陪阿娘解闷,阿娘又不肯出门玩耍;若实在无趣得紧;不如就接赵家妹妹来住几天”;杜夫人还真有那么一瞬间心动了。
不过片刻后也就回味过来,“旁人家的姑娘,岂是我说接来就能接来的?”
谢景言见她一本正经的惋惜着的模样,就有些忍俊不禁,道,“也不是旁人,咱们是世交,又有亲戚。接来做客不算什么。”
——何况他们不正张罗着要让他把雁卿娶回来吗?早晚不还是自己人?
便也不瞒着杜夫人,就道,“她让她阿娘给关起来了。阿娘去接,那就是解她于倒悬,她必定欢喜。”
没想到杜夫人又摇头,道,“她阿娘那是护着她呢——你不懂。让她在家里躲躲风头,过了这阵子再说吧。”又道,“来咱们家反倒不好……万一遇上你六姐姐,岂不尴尬?下人们若要嚼舌根我也收束不住。她自家就没这些烦恼。”
不过到底还是上了心,就道,“她若在家里待得闷了……我去看看她,也使得。”她倒没什么长辈晚辈的概念,又笑道,“我也想她了。”
也确实是杜夫人思虑更周全——谢景言的堂姐谢嘉琳有心竞逐太子妃,且又性格矜傲。若同雁卿碰上了,只怕真会忍不住挫一挫雁卿的气势。雁卿岂不是又要受气?
谢景言便也不坚持,只笑道,“还是阿娘会疼人,我就想不到这些。”
杜夫人便笑道,“你才多大……这又是后院儿里的事。”又问起上林苑里演武来。
谢景言便耐心的同杜夫人解说起来。
出使非同儿戏,谢景言、鹤哥儿这样年纪的少年自是不能入选的。这一回楼宇挑出的随行武官,最年少的是雁卿的大哥哥赵子程,也已经十七岁了。
八公子弟也只他和晋国公府上谢景容入选了。然而要说旁人都不出息,那也不至于。
主要还是舍不得。
虽有“不斩来使”的说法,可毕竟中原正同突厥人交战。且此行要出关,难保路上不遇到什么危难。纵然一路平顺,也难保突厥人不突然翻脸,扣住他们当人质。
是以有门路的世家大都私底下走动过,不想让自家儿子入选。
皇帝对此也是又恼火又无奈——不过连这种胆量都没有的人,纵然强派出去又能成什么事?皇帝也不勉强。
纪家倒是也让纪甄、纪衍兄弟前去角逐了。纪世子纪甄也确实一表人才,可惜让他弟弟给连累了——皇帝一听说纪衍当众挑衅鹤哥儿,让鹤哥儿给饱揍了一顿,就知道纪甄同鹏哥儿是难和平共处了。这两个人二选一,那自然是鹏哥儿更胜一筹。
不过鹏哥儿到底是燕国公世子,皇帝还是召见赵世番探了探口风。
赵世番倒也实诚,“确实舍不得……不过犬子自幼以臣为榜样,也一直都有定远侯的志向。这会儿臣若为了一己之私阻拦他,以后就不好教导他了。何况臣还能比祖母、慈母更舍不得他?她们尚且不阻拦,臣就更不能束手束脚了。男儿还是该出门历练历练的,江南塞北都走一走……也好。”
皇帝自己也是当父亲的,不觉心有戚戚。又有些羡慕他们父子间的关系。
便亲自召见了鹏哥儿和谢景容,褒奖赞誉了一番。
谢景言一面同杜夫人说,一面叹道,“可惜我没能入选。”
杜夫人便笑道,“纵然你入选了,我也舍不得。”又叹道,“没想到你二哥才新婚,就又要出远门了。”
谢景言只轻轻一笑。
杜夫人说的“二哥”,是大房的庶子谢景容——陆夫人其实也是舍不得送儿子去突厥的,只是谢嘉琳要竞逐太子妃,她的兄长们便不能毫无作为。皇帝选拔世家子弟充当使者,恰是表态的时机。
可送亲儿子去,陆夫人舍不得,送庶子去,又不好开口。犹豫再三时,谢景容自告奋勇,着实让陆夫人松了口气。
谢景言虽年少,却也看得清这些门道。只是不愿意议论罢了。
就道,“二哥此去是要建功立业的,阿娘不必替他担忧。楼校尉是皇后的长兄,纵有凶险,也是他首当其冲。他既敢亲往,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此行若有成就,日后讨伐突厥便能事半功倍。这可是开疆定边、名垂青史的功业,多少人前赴后继。生逢其时,自是求之不得。”
他难得流露出少年的雄心壮志来,眸光炯炯,姿容俊朗。杜夫人却笑望向他,道,“你又知道了。”
——谢景言再如何的俊朗沉敏、名动京师,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努力上进、还未长大的小少年罢了。
谢景言便笑道,“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
不独谢景言,鹏哥儿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他适逢其会,林夫人和赵世番就不得不同他分说些不那么动听的大人的道理了。
便如谢景言所说,平定突厥是足以名垂青史的功业。楼宇为皇帝拟定的“远交近攻、离强合弱”的策略也确实颇有见地,只是时机未免太巧了——他在突厥滞留了十年,按说该早有成竹在胸。可今年春天,皇帝起意攻打突厥时,最先向他过问突厥局势,那时他却还没有这么高妙的见地。
偏偏在楼蘩查出身孕来不久,他就渐渐主导起攻打突厥的策略。
要说他一直深藏不露,就等待这个时机,林夫人是不信的——无他,这策略太稳妥了。
须知使者同主帅不一样。使者多凭一张嘴,纵然资历不足,也未必不能委以重任。主帅却必得威望与才能齐备。
因此纵然他今春便为皇帝定计,皇帝十之八_九也会令他出使突厥。一旦离间分化之计成功,他便能积累起资历。日后突厥内乱,大举征伐的时机成熟,便有足够的威望统帅大军出征。
可若没有定计分化突厥并见成效这一步,他大约就很难积累足够的威望。纵然他是皇后的哥哥,也没那个资格挂帅出征。最多只能作为谋士运筹或是随行罢了。
论功行赏时,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