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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央听罢便放下手里的事情,下了楼,逆着人流的方向跌跌撞撞的往外找,只是,那一张张脸,一件件军装,都不是徐治中。她的心渐渐地凉了,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察觉有人在后面拉了拉她的手,谭央回身,正看到徐治中,一脸笑容的站在她面前。
看着一脸落寞的谭央,徐治中不解的问,“央央,你怎么了?”谭央连忙摇了摇头,强忍着泪水笑着说,“他们,他们说一个姓徐的长官,死了!”徐治中一滞,然后紧紧把谭央搂在了怀里,一本正经的慨然道,“不是姓徐,姓许。央央,我不会死,你还不是我的徐夫人,我怎么能死?”说着,徐治中将下颌抵在谭央的额头上,这时,只听刘法祖气急败坏吼声从楼里传了出来,“谭央,人呢?这么多病人要处置,你跑哪儿去了?”
淞沪这一仗,由盛夏打到初秋,又由深秋打到了入冬。期间,无数的将士血染沙场,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补到了余下的空缺上。林副官因功被提为团长,徐治中也成为统领一师的师长。然而这样的升迁却全无半分喜悦,因为,这是以同僚的牺牲为代价,以个人的生命为筹码。在一次次生与死的离别中,谭央和徐治中渐渐生出了份患难之情,厚重又悲凉。
可是章湘生和隋婉婷的感情,却是走的另一个路数。他们两个人的爱,炽热灼人,那是过了今天便没有明天的狂欢。
一个下午,谭央去放杂物的房间取东西,门却是从里面锁着的,喘息和低吟声从薄薄的门板传出来,这是夫妻间才会发出的声响。谭央慌忙快步离开,迎面碰见刘法祖,刘法祖一脸不悦的说,“我要隋小姐去杂物间帮我取东西,我那大舅哥就巴巴的跟着去搬,怎么半个多小时了,也不见人影?我急着用,只有自己来拿!”谭央一语不发的拽着他往外走,“等等再拿吧!”刘法祖稍一楞便明白了,闷声道,“这小子,好大胆子,也不怕隋师长拿鞭子抽死他!”
日本将主要战场由华北转向上海,不断增兵,至十月下旬,在沪日军达二十万。面对敌方的调兵遣将,势要守住上海,拱卫南京的蒋总统也将所有的精兵强将有生力量调至淞沪参战,当时中国军队总兵力,共计七十五个师,近八十万人。
随着战争的白热化,双方兵力不停防御与攻击,反复抢夺两省三地的交汇处——罗店镇。那天清晨,谭央正在查看病房中的病人,一个士兵将一张便条拿给了谭央,上面徐治中潦草而简短的写着,“去罗店,治中。”近些日子,将士们私下里都把罗店戏称为“血肉磨坊”,谭央也多有耳闻,可她实在拿不准,那里的战场到底血腥惨烈到何种程度,以至于近两次,徐治中去罗店前连同她当面辞行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次去罗店的兵士很多,军队开拔后整个驻地的营盘都显得空荡荡的,与以往不同,这一次近一周过去了,前方还没有传来一点儿消息。每个黄昏,隋婉婷都在驻地的大门口看着路的方向,望眼欲穿。她痴痴的等,等她的爱人,等她的父亲,等她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
在为伤员忙碌之余,谭央会不由自主的担心起徐治中的安危,她没想到自己是如此的欣赏这个男人,乃至于会偏颇的认为,若他这样的将领不测,那这场战争,这个国家,就全无希望了。
在军队去罗店的第八天,在驻地医院忙完的谭央回到市区的公寓里,洗漱之后便匆匆躺下睡了。睡梦中,她看见一片血红的土地上,章湘生背着一个人,踉踉跄跄的向她走来,待到走近时,谭央看见徐治中一滩泥一样的搭在章湘生肩上,一脸血污,冷冰冰的,全无呼吸。
就在谭央困在梦中的时候,她家的门被急促的敲了起来,谭央在梦中醒来,连忙开了灯,灯亮起来的时候,她瞄了一眼表,已经凌晨一点了。刚到门前,她就听见徐治中异样低沉的声音唤着,“央央,央央是我!我回来了!”还沉溺在梦境的悲伤里的谭央顿觉欣喜异常,匆忙打开门,还没看清楚人,就被徐治中牢牢的箍在了怀里。
这些日子里,在劫后余生的重逢中,谭央接受了这样的拥抱,这是一份历经生死后带着哀戚的默契。徐治中一向是个自矜含蓄的人,在和谭央的相处中,他小心翼翼,偶尔还会羞涩、会脸红。即便一个拥抱他都很注意,小心的弓着身,唯恐冒犯了谭央,使她生气。
可是此时此刻,徐治中的这个拥抱却是那样的不同,他气息不稳的将谭央按在自己胸前,手臂的力量很大,两个人的身体因此严丝合缝的贴在了一起,他身前的坚硬紧贴着谭央的小腹,谭央察觉后惊的一颤,那坚物也随之动了动,徐治中深吸了口气,回手,关上了门。
谭央慌忙的要躲开,徐治中却并不送手,谭央看出徐治中有些失了理智,怕是强来会适得其反,连忙镇定下来,用轻松寻常的调子说,“治中,我给你沏杯茶吧,你等着!”说着就要离开,徐治中稍一愣,搂谭央的那只手的力气又加了几分,红着眼固执的说,“我不喝茶!”语罢,用另一只手拉了灯绳,屋里一片黑暗。
谭央见状也慌张起来,一面向外推他,一面喊,“你干什么,你放手!”徐治中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走到卧室里,把谭央放到床上后徐治中便覆身将她紧紧压在了下面,谭央手脚并用的又推又躲,使了最大的力气可在徐治中的辖制下,也是枉然。徐治中瞅准谭央的唇便吻了下去,笨拙又狂热。谭央躲闪不开,眼泪就下来了。
在黑暗中,徐治中感觉到谭央脸上的潮湿,愣了愣,却又硬下心肠继续吻她,手也从她睡衣的领口探了进去,一下子捂在她胸口上,攻城略地般的目的明确,强硬直接。谭央见自己的反抗毫无作用,只得哽咽的哀求道,“你这是干什么,求你,别……”徐治中迟疑片刻,咬着牙闷声道,“我也求你,若能够,我明天死了都值!”
说罢,他拽开谭央的睡衣,不由分说的用他常年拿枪带着薄茧的手抚摸她微凉细腻的肌肤。因听了徐治中的话,谭央的反抗也渐渐的弱了下来,这时的她竟希望自己是死的,原来,她宁肯死也不想去接纳另一个男人,哪怕这个男人待她再好,她再欣赏,也没用。那两个字凄凉无比的从她心头冒了出来,大哥。这一刻,因想到了他,谭央忽然失声痛哭起来,明知无法回头,却又死都难以忘怀,那是人生中最大的悲哀与绝望,在事已至此与岁月更迭中,每个人都是渺小无助的,都会被尘世的车轮碾压得粉身碎骨。
徐治中喘着粗气,起身去解自己腰上的皮带,而谭央的这声痛哭唬了他一跳,这时,窗外的月亮从乌云里钻了出来,一片清冷的白月光照在屋中,他看清了谭央,一脸泪痕的蜷在床边瑟瑟发抖,那哀绝无助的样子叫他的心头一恸,徐治中的头脑顿时澄明起来,手里刚解下的皮带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徐治中失魂落魄的坐到床沿上,羞愧与气馁涌上心头,他从未如此的痛恨战争,他才明白,在死亡线上徘徊,人竟然会这样的泯灭人性、兽心大发。他居然丑陋可鄙到如此程度,连最爱的女人都要去伤害。徐治中痛苦的微阖双目眼,自责不已的叹道,“真是畜生!”
87(84)烟瘾
过了很长时间;徐治中才鼓足勇气,颤着声音说;“对不起,央央,我实在是……”说到这里;他停住了,深吸两口气;“罗店失守了,彻底失守;”少顷;他用沙哑的声音叫着;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央央,湘生,湘生他死了!”谭央听罢心里咯噔一下,章湘生之于徐治中,就好像章湘凝之于她,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是历经沙场生死的莫逆之交,这一点,她清楚,谭央抬起头,正看见月亮惨白的光凝在徐治中因哀痛而筛抖的后背上,那彻骨的寒凉直迫过来,叫谭央也跟着打了个冷战。
“今天上午时罗店就守不住了,大部队往回退,隋师长被落在后面,湘生知道后就赶回去接应,他说隋师长年纪大了,不能有闪失,否则他回去没法和婷婷交代。结果,隋师长是脱险了,替隋师长在后面断后的湘生却被日本人的大炮炸得血肉横飞,死无全尸!隋师长命都不要的回来找了个卡车去,把炮弹炸出的大坑里所有的东西都运了回来,他还把我找过去,说我和湘生最要好,最熟悉,要我帮他把湘生找出来,他一定要把这孩子带回家!”
“央央,央央你说人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零件?你知道那个卡车上都卸下来了什么吗?一堆堆的,脸和骨头都不是白的,黑红黑红的,那么多的人碎成一片片的混在一起,连地上的土都被血染成了黑色,这些人前一天还和我在一起说话吃饭,可是隔天,他们就变成这样了!看见隋师长老泪纵横的在血肉堆里翻着湘生,我明明那么害怕,那么难受,却还要佯装镇定的去安慰他,去替他把湘生一点点的找出来,一块块的拼回来!”
说到这里,徐治中忽然失声痛哭起来,“我们一起去广州读黄埔,一起到东北打日本人,这些年,我们同食同宿,读书训练打仗洗澡全都在一起,我们对彼此身体特征的熟悉不亚于对方的父母双亲,可是我还是拼不出来他啊!”徐治中转过头来看着谭央,失了神智一般,空洞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哪段肠子是他的,我也不知道哪截指头才是他的,我翻了几遍都找不到他的那半张脸!你知道那样支离破碎的一具尸体拼出来有多可怖吗?最可怖的是,这具尸体的主人不久前还和我躺在一起喝酒看月亮聊女人!”
谭央本也是跟着难过流眼泪的,可是看徐治中此刻的情形,便知他是迷了心智、伤了本心了,连忙按着他的肩唤着,“治中,治中你不能再想了,你不能把这件事记得这么仔细,你最亲近的人死的再惨,你也还是要活着的,所以你也只有记着他的死,忘了他死时的情形!”说着,谭央眼前莫名的浮现出表叔死后那青黑狰狞的样子,以及父亲临终前虚白浮肿的脸庞,她知道,那是肾脏功能严重受损后的面容。
徐治中紧闭着双眼无力的缓缓倒在谭央的怀里,一面抽噎,一面无助又委屈的说,“央央,我没用,我怕死,越来越怕死,我怕死了就见不到你了,我怕我死了,没有了湘生,连你都拼不出来我!”谭央流着泪,哄孩子一样的拍着徐治中的后背,“不会,你不会死!”“打仗的时候,那么多的人都死了,可我觉得自己会是个例外,或者说每个人都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会是那个例外,就像湘生,这次去罗店的路上他还说,从罗店回来他就要和隋小姐办婚礼,也许仓促了些,可情到浓时不屑再等了,他还笑话我是个温吞人,磨磨蹭蹭的,只怕我把你娶回家时,他和婷婷的小孩都会叫爸爸了!”
“当时,我特别羡慕湘生,可我知道,感情与感情不同,我们不一样,我和你在一起,就是个慢功夫,你不会那么快的完全放下,所以我不能急,逼得太紧你就会拒绝会逃开。我心里很清楚,那么大的隔阂摆在那,以你的为人,绝不会回头。而时间久了,无法相伴不能回应的爱,再深厚也会变浅变淡。所以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