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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觉他仍然凝目盯着她,神情冷淡,便有意软和了语气:“知道了,知道了,我信你,你放手吧。”
“信我什么?”
“时候未到。”
叶沉渊稍稍用力,揪得聂向晚发根生痛。
她咝咝吐口气,含糊道:“那便是先前……先前那一句。”
“哪一句?”
“不准生出疏远之心。”
叶沉渊果然放开了聂向晚的小辫。聂向晚连忙掠开几步,退得两丈远,遥遥说道:“殿下保重,我回宫了。”她转身就走,身后的叶沉渊唤住了她:“你将我一人丢在这里?”
聂向晚回道:“我已经提醒殿下自身的处境,又将殿下带出宫,避免战乱迫害,可谓是仁至义尽。殿下来去自由,却执意不走,之后若是发生种种遭遇,可不能怨我心狠。”她垂袖前行,袖角扬起一丝风声,身后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战火烟尘逐渐散去,露出了雾蒙蒙的天空。
走过外街,聂向晚忍不住回头一看,不期然发现叶沉渊跟在后,白袍落落,穿过烟雾,不染任何尘杂,如同世外仙人。他是一派闲适,她却不能再将他带回宫中。
“殿下当真听不懂我的话?”聂向晚转身问道。
她已挑明所有话,紧接着会发生什么事,以他的聪慧,应当猜得出。即使她不忍心趁他毒发,扣住他做人质,但是聂派中人一旦得知他就在伊阙城里,必定是围困住他,想办法捉拿他,将他作为质子遣送去边境。
然而,他又是怎样应付的?
叶沉渊淡淡道:“我既然敢来,自然有办法应对所有变故。”
聂向晚一怔:“如此看来,是我多心了。”转身再走。
伊阙城内云雾淡淡,槐叶撒落街石,被碌碌远去的车轮碾碎。在战乱中得以保全的店铺,挑出一道道旗幌子,打算重新开张。
聂向晚顿步,闻到一抹熟悉的衣染清香从身后传来,忍不住说道:“这条街道直通皇宫外城,殿下打算一路跟着我,再回去受困么?”
叶沉渊不回答,站在她身边,看了看前方,突然道:“这条街白石铺地,乌木镇邪,似乎是北理有名的素食斋坊?”
“是的。”
“我正好肚饿,还未吃过早膳,不如同去。”
聂向晚耐着性子答道:“我是回宫,并非像殿下这般悠闲,外出食用早膳。”
“自我回别院,只吃过一碗汤食,里面还被你下了一包迷香。”
聂向晚转头不语。他又说:“味道十分怪异。”
她抬脚又要走,他冷冷说道:“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她抬眼看他:“殿下想怎样?”
他依然冷淡:“我在北理举目无亲,只能仰仗你。”
“仰仗我什么?”
“我住在哪里,吃些什么,睡得是否安稳,你作为东道,怎能不关心?”
她上下打量一下他的周身,答道:“殿下向来强盛有力,用各种妙法应对突起变故,日常所需想必也在妙法之内,哪里需要仰仗于我的能力?”
一滴露水随风摆落,叶沉渊听闻这细微动静,扬袖轻轻一扇,将水珠扇开。他冷脸看着聂向晚,不再说话,聂向晚与他对望一刻,败下阵来,叹道:“好吧,请殿下随我来。”
两人并肩走到喧闹处,她便以“公子”相称,不愿引起他人注意。
斋坊外人流如潮,各自行色匆匆。老板重新开张,听说国师已死,再也不能照拂这条街后,本是愁眉苦脸,却没想到来了一单大生意。
聂向晚重金聘请斋坊师傅做了一桌素食,堆在叶沉渊面前。见他不紧不慢食用,她便走到一旁,与老板商议日后的餐食,订下了一月的单子。
叶沉渊安静进食,举止斯文,两耳不闻其他事。待他吃完后,聂向晚问道:“公子可满意?”
“嗯。”
“那便好。”
叶沉渊起身朝外走去,径直前行,白衣背影寥落,犹如一株玉树融入街景中。聂向晚看着他清减了一些的身形,慢慢跟了上去。
“公子去哪里?”
叶沉渊淡淡回道:“我的气力有些不济,需找个雅致的地方休息下。”
聂向晚跟在他身后,一路来到一处外形风雅古朴的庭院前,抬头一看,牌匾上写着“翠怡坊”三个大字。她沉脸说道:“公子找风雅场所倒是熟门熟路。”
叶沉渊回头说道:“这所艺馆极有华朝文华风格,又听闻教导的伶人能歌善舞,具备他人所不能的本领,我自然要来试一试。”
聂向晚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皱眉看了看透过影壁露出来的一截红绡绿帐,兀自问道:“公子当真要进去?”
叶沉渊笑了笑:“当初你摸进南风馆找少源,我可是没有半分阻拦。”
聂向晚松开他的衣袖,含恨道:“那便请公子好好享乐,我一个时辰后再来接公子。”
叶沉渊举步走向石阶,有小厮迎上,躬身请他迈入中庭。聂向晚站在门外,一直看着叶沉渊的身影隐没不见了,才转头走向外街,找到一名想逃难的商人,购买下他的庭院。她拿着笤帚清扫前院,处置好一切,雇了车夫赶车去翠怡坊,前后刚好一个时辰。
小厮通传:“公子留在阁子里休息,不愿出来。”
聂向晚扬眉道:“我只付了一个时辰的茶点金,这多出的工夫,可是没人付银子的。既然时辰到了,小哥不如行个好,将公子撵出来吧?”
小厮嗤笑道:“那位公子出手打点的银子,比你不知阔绰多少,还用得着你来请他?再说了,我敢撵财神爷吗?这兵荒马乱的,大清早就碰上一个,嘿,好好待着他还来不及哩!”说完,他将擦拭门柱的手巾朝肩膀上一搭,走了。
聂向晚低头看看自身的衣饰装扮,发觉气势不差于人,理好衣襟,也抬脚走进翠怡坊。她径直闯到馆主的房里,在桌上一字摆开宫中腰牌、皇帝所赐予的开国宝戒等物,对馆主言辞恐吓了一番。馆主冷眼看着她,直到听见她提出聘请馆里的美人去私宅陪侍名贵公子时,脸色才有些异样。
“姑娘是说,只请美人过府游玩,并不是找她们的晦气?”
聂向晚奇道:“馆主难道听不懂么?”她又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馆主若是要我赎出她们,我也有足够的银子赔付给你。只要服侍好了公子,我另有重赏。”
馆主错愕至极,半天没有合拢嘴。
聂向晚与馆主签书立约,耳边听到馆主叹了一句:“这倒是公子没有想到的。”她依然不以为意,收拾好随身所带的物品,走向香茗阁。
叶沉渊正端坐在桌案后,神色恬淡,看着两名精致妆容的美人跪在毛毯上演示古法煎茶。白瓷瓯、红炉炭、麴尘碎、花沫沸,一切茶道如前人所品鉴的那样,阁子里充盈着清香。
聂向晚走到一旁侍立,低声道:“公子看也看了,乐也乐了,随我回去吧。”
叶沉渊抬头看她一眼:“如此风雅之事,却被你说得粗俗不堪。”转眼不再看她。
聂向晚笑道:“我已替你寻了一处宅子,配置了诸多美人,回去再看,想必风味更加高雅。”
叶沉渊端坐不动,聂向晚细心看了看美人煎茶的步骤,啧啧嘴说道:“水汤沸腾,需先加少量砂糖调和味道……错了!我是说挑入食盐,不是砂糖……姑娘你拿着竹夹搅动下水涡,别站着不动……又错了!茶汤奔涛溅沫之时,要舀回一勺沸水,飘散汤花浮沫香气……”
最终,叶沉渊被聂向晚吵得没法,只能拂袖而起,先离开了阁子。聂向晚路过侍茶的美人身边时,仔细端详着其中一名的面容,恍然觉得眼熟。她跟在叶沉渊身后下了楼梯,费力思索一下,认出那人便是曾入宫进献脂粉的胭脂婆。
原来这里是谢颜先前传递消息的地方。
看出翠怡坊的隐秘后,聂向晚没有声张什么,一路猜想叶沉渊来此地的目的,不小心撞到他的后背上。她抬头看到他已经站在马车旁,却不上去,问道:“怎么了?”
叶沉渊看着她蹭红的鼻尖,扬手指了指北端巍峨的万象楼,说道:“我想登楼。”
聂向晚摸摸鼻子,哂道:“这兵荒马乱的,殿下还有闲情去登楼。别说我们进不了宫,就是进了宫,也接近不了重兵把守的万象楼。”
叶沉渊神色淡淡,道:“聂无忧派兵镇守万象楼,怕是有登顶祭告天地的气势。”
聂向晚将话岔开:“殿下上车吧,我送殿下回去。”
叶沉渊依然把话说完:“汴陵锁星楼、越州乌衣台、伊阙万象楼是三处最高的地方,登顶之后,才能领略别人体会不到的壮阔之景。我走上乌衣台一千级石阶时,谢族已经残破,我只后悔,没有早些赶到乌衣台,使你的族人,使乌衣台免于战火。”
听到谢族覆灭往事,聂向晚脸色阴沉了不少。“哦?以殿下之见,该又如何让谢族免受战火摧残?”她反唇相讥,“全线攻打南翎的人,不就是殿下吗?”
叶沉渊抬手摸摸她的脸,低声道:“别生气,听我说完。”
聂向晚抿嘴退后两步,眉色带了些不耐的冷意。叶沉渊如影子一般赶上,又贴在她的身旁。“我若是当朝国君,只会修书给你的君主,命他臣服于华朝,削减各方面礼制,做华朝的子民。”
“这样就能避免争战,保全谢族?”
“我只要你。”叶沉渊目不转睛地看着聂向晚的眉眼,无知无觉地说着,“没有你的南翎,对我来说,只是一座空城,留不留它无关紧要。”
聂向晚掀唇冷笑:“依照殿下这般说辞,若我在南翎,殿下就不会发兵打过来?”
叶沉渊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既然我的作用如此重要,那我好好守住北理,殿下也必然不会发兵吧?”
看她横眉冷目的模样,叶沉渊却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低声说:“你将我的话带回给北理皇帝,他自然知道怎么做。”
聂向晚陪着叶沉渊游玩半日,言谈之间尽量不涉及要事,就是知道他避重就轻的心性。她很是懊恼多费了唇舌,当即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推上车,扬声吩咐车夫:“送公子回府。”
☆、商议
未时一刻;聂向晚走回北理皇宫。此时;街道秩序井然,军营大门沉寂;不见匆忙行走的人影。两营禁军合为谢照骑兵营后;调出四队骁骑士兵;分别巡逻皇宫四院;掌一方平安。聂无忧派出嫡系人马守护商秋院及万象楼;与院外巡逻的谢照兵力相对峙,还未起冲突。
皇帝就居住在商秋院内,由聂无忧作陪。谢照统领一切军务,安顿各处,使偌大的皇城平息动乱;恢复了往日的样子,除去昨晚兵谏的那场骚乱,深宫内的一切事宜如常进行。
昨晚,谢照带兵冲过无极门,敲开皇帝寝宫大门,将聂无忧隔绝在外,向他的父王提出了两个要求:一是由他统领军权,二是由驸马监国。
皇帝先是请出宫中伺候过谢照母妃的老人,核查了谢照皇子身份无误后,再昏沉沉地靠在床榻上思索很久,才问出关键的一句:“立谁为太子?”
谢照兵革未除,抬手行过礼,却不答话。皇帝拿眼看住他,心里也有掂量。虽然痼疾缠身,手中又没兵力,但,皇帝的头脑是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