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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四老爷镇日里在外面与狐朋狗友来往。少不得在府里的日子就少了。四太太为了绑住四老爷,便日日塞娇奴美婢,开始四老爷还觉得新鲜。渐渐便也觉得无趣。
况且高门大院里出来的丫头也要比寻常人家的小姐稳重矜贵,床、上折腾的功夫哪里比得上外面勾栏里的女人。四老爷觉得无趣之后,自然还是要往外走。
四太太最后下了狠招,不仅寻了助兴之药,更三三两两成对美人塞到四老爷床上。
这样一来。却是叫四老爷乐此不疲,几天几夜下不了床,自然也不会出府。
可时间久了,少不得坏了身子,也乏了力气。阴郁邪思也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是以四太太的自作聪明,一直让人觉得瞠目结舌。也让亲者咬牙切齿。
好好的男人。毁在了一个愚蠢的女人身上。
“听说近来四老爷又瞧上了玉官。”流苏一脸哀愁,抱着姚倾素日里常穿的几件衣服穿过珠帘走过来。
许多高门大户都会养戏班子,以供平日消遣。永宁侯府也不例外。这玉官便是永宁侯府自小养着。命人特意教了唱花旦的小官。如今正是十五六岁,含苞待放的年纪。
流苏是沉鱼阁里交际界一枝花,没有她不熟悉不交好的人。而这玉官因是性子活泼,虽是戏子却洁身自好破的流苏喜欢,戏园子里便是与流苏关系最好的。听说这姑娘私底下是倾心四房长子姚子琀的。
姚倾听了不禁蹙眉,这岂不是要父夺子妾?跟着说道。“这清官不及家里头的婢女,四叔若是犯了混,可是要坏了永宁侯府门楣。”
若是府上男主人看上哪个婢女,尚且可以讨来做小老婆。可是养着的戏子,可没有给男主人暖床的规矩。除非人家愿意,强扭了意思怕是不行的。
流苏眉毛拧成一个疙瘩,“可四老爷逼的紧,老太太又素来疼惜四老爷。哪里有不依的道理。”说着似乎有些踟蹰,下了半天勇气,一股腮帮子道,“小姐,您跟太太求个恩典吧。叫放了玉官出府,出了永宁侯府,天高水长,哪怕就是一辈子不嫁也好,她不愿意叫人糟蹋。”
四老爷对待女子,无非是图一时肉鲜肥美,腻了便丢在一边。且别说放里头没名没分被占了身子的丫头婢女,就是有名头娶了的妾又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姚倾听着也是一时心软。可小叔子房里的事情顾氏管不得。
除了默不作声,姚倾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但心里头是敬佩玉官这份爱惜自己,不为权贵折腰的自尊自爱的。
这世界,不知多少伶人、婢女想尽了法子爬上男主人的床,以图荣华。
玉官当真令人钦佩。
流苏也自知自己要求无礼,一时羞愧垂头。
顾妈妈见姚倾似乎内心挣扎,便忙上来道,“眼瞧着就晌午了,收拾完了便都搬过去吧。太太还等着小姐用饭。”
一众丫头婆子应声,便将姚倾素日里常用的东西都搬走。
流苏、流萤两个是镇日里伺候惯了的,姚倾必然要将她们两个带去宜华院。春菊、春兰几个二等丫头便随着顾妈妈留在沉鱼阁看家。
待姚倾到了宜华院,正在挣扎着到底要不要替玉官说情的时候,永宁侯府上出了一件大事儿。
冬忍匆匆自外面打了帘子进来,一脸焦色。略行了一礼,气息不匀道,“太太。玉官投井了。”
姚倾大惊失色,正要开口,却听顾氏沉声问道,“哪个院,哪口井?人可捞上来了?”
冬忍面露沉痛,道,“戏园子里那口井,昨日夜里与玉官住在一起的双官发现她没回来,就一直找她不见。后来再井边上发现了她身上的配坠,往井里一瞧。才瞧见。人捞上来已经浮肿的看不清样子了。”
顾氏叹息,可怜一条人命。起身下榻,命人换了衣裳。匆匆往外去。
原本出了人命的地方,是不准未出阁的姑娘去的。可顾氏架不住姚倾的软磨硬泡,便叫抬一顶轻软小轿跟着。千叮咛万嘱咐,万不可探出头去瞧,只能听一听声音便罢。
姚倾满口应着。钻进了轿子里。
永宁侯府一直治家严谨,顾氏虽是严厉却并不残暴。是以府内甚少出现下人不平或是冤屈自裁的事情。
待到了戏园时,那口出事的井口便早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有掩面痛哭的,有不胜唏嘘的,还有愤恨不平的。
井口边上铺了草席,玉官便就被裹在里面。昨日还是台上的虞姬在别人的故事里留着自己的眼泪。今日却同虞姬一样的红颜薄命,当真让亲者痛。
顾氏虽不让姚倾向外看,可到了这里光听见哭声。她便就已经按耐不住。轻轻掀了轿帘,向外瞧去。
众人见顾氏走来,已经自觉让出一条路来。从姚倾这里看过去,正好能看见横在地上的草席,以及一旁穿了金边黑袍。头勒东珠的男人。不,那并不是男人。而是与玉官一起唱戏的双官。她本是姑娘,却因眉目飒爽而常唱小生。她与玉官,一个是霸王,一个便是虞姬;一个是许仙,一个便是白蛇;一个是张生,一个便是崔莹莹。两人在台上,生生世世唱不完的恩爱痴缠。私下里也是清官里面交情最好的姊妹。
玉官离世,最难以接受的应该就是好姊妹双官。
见她席地而坐,不哭反笑的样子,姚倾忍不住鼻头一酸。正擦泪间,却听双官道,“我们虽是出身低贱,却也不能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去。玉官之所以投井自尽,自是有苦衷。太太素来宽和仁慈,总不至于忍心就这样让玉官一卷草席,了了一生。”
这话进退有度,也捏了人的七寸。若是不问缘由草草了解,将人下葬,顾氏未免得了个草菅人命,治家不善的名声。而倘若是追问了,必定要惹四房不满。永宁侯尚且拿弟弟没有办法,更何况顾氏。
顾氏一时头疼不已。正踟蹰间,却见身边白影一晃,有人上前一步掀了那草席。
一时间被水浸泡浮肿的尸体暴露在众人面前。这哪里还是素日里秀丽可人的玉官?尸体整张脸因在水中浸泡时间过长而发白发胖,双眼向外突出,嘴唇也外翻露出两百阴森白牙。那样子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定睛看清楚的人不禁都心中大骇,更有甚者捧腹干呕,原本还聚在一起的人瞬间就疏散开不少。
那来掀草席的人,看过之后双腿虚软,跪倒在地,忽而对着双官道,“这怎么可能是玉官,你定是认错了。她必定是还活着,出府了也未可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四房长子姚子琀。
双官见他,一双眼睛猛的腾升怒火。直直盯着他,自怀中掏出一块莹白玉佩,在姚子琀面前一晃。“这玉佩,难道五爷不记得了?”
姚子琀看那玉佩,眉心一动。忽而悲从中来,歇斯底里的哭了起来。
双官继续冷笑,“人死便是死了,哭有什么用。难不成能叫她活过来?她如今变成这样,不正是五爷所盼望的吗?”
姚子琀似是受了刺激,一跳而起。“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我害了玉官吗?我明明……我明明……”
后面的话姚子琀没有说出来,因为双官已经将草席裹着的尸体抱了起来走过人群。
那尸体被水浸湿,十分沉重,且不时有井水低落。将双官的袍摆大片浸湿,可她却似乎全不知道一样。抱着往前走,待到姚倾所在的软轿时,却忽而停下。
问道,“轿内便是七小姐吧?”
姚倾慌张,连忙道是。
双官又道,“小时候我与玉官受过小姐恩德,原是想一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小姐的。恐今生怕是不能够了,若有来生,再报答小姐。”
所谓恩德,不过是在她们八九岁上下时因唱错了词被师父打的皮开肉绽情况下,姚倾叫流苏送了几罐金疮药罢了。姚倾记不得了,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却下意识的下了轿,拉住了双官的袖子。
“你要做什么去?”姚倾惊疑不定看着双官。
她长眉入髻,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眼看去,竟是如此——俊朗。
姚倾素日里见过的双官都是在戏台上上了妆的,她总以为是楚霸王的妆容,让她如此英俊。可却不知,原来她本人也是这样亦刚亦柔。
双官似乎没想到姚倾会下轿拉住自己,匆忙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将玉官的尸体挡在自己身前,留一个背影给姚倾。
她自然是怕冲撞了姚倾。
姚倾也不想她为难,往后退了两步道,“双官,你信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吗?”
双官冷笑一声,“若真有天理,该死的就不是玉官,而是逼死玉官的人。”
姚倾沉默,在这个皇权至上,人分三六九等的时代。一个仰仗着兄长势力的纨绔老爷,想要捏死一个无依无靠的戏子似乎比踩死蚂蚁还容易。而世人大抵不会去追究戏子为何而死,而这老爷起了什么歹意。可若是相反,必定会一命偿一命。
这就是世界的不公平。
双官此时对这不公是感到愤怒的,可她又无力扭转局面改变世事。所以她选择放弃抵抗。
“那你告诉我,双官为什么会选择自尽?”
其实就算是四老爷逼迫她从了自己,她也完全可以私自逃出永宁侯府。因为在这之前,顾氏明确表过态,她不会对此追究。
一个人宁可用生命来换取的,应该是所爱之人平安康泰。
只是姚倾不知道,她爱的人是姚子琀还是双官。
听到姚倾的话,双官身体一僵,抱着玉官的手越发紧了起来。
此时见姚倾下轿,慌张不已的顾氏终于走了过来,一把将姚倾拉过来,责备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何参与这种事情?”
姚倾莞尔,“以后我总也会变成媳妇儿,总也要面临府上众多的事物。如今替母亲分忧一二,也是为了日后在婆家遇到状况时不至于手忙脚乱。”
当然,肃亲王府不会出现这么没有规矩的混账叔父。自然也不会出现玉官和双官这样可怜的戏子。
但不论在哪里都会有人因为世界的不公而绝望,自然也会有人跳出来告诉他们即便世界有太多的不公和无奈,我们都要以最顽强的姿态活下去。
今天姚倾就想做这样一个人,告诉双官,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第一卷 花落时节又逢君 035章 杀人事件
PS:
这是补昨天的一章,我才爬回家。今天的一章 十二点之前更新。
顾氏见拦不住姚倾便索性摊开手去,要她管这件事。
双官听了姚倾的话一时愣住,半晌后神情越发凄凉。抬头看向姚倾时目光略有不甘,“七小姐说天理昭彰,可玉官这样善良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得这样的下场?”
善良的人横尸街头,恶毒的人却在逍遥法外。天理或许并不能眷顾每一个人。
姚倾也一时垂头不语,双官见了嘴角勾起,又道,“七小姐问玉官因何而死,那七小姐认为我会因此苟活吗?双官虽然读书不多,可戏文里面唱的道义仁德还是懂的。我既然不能改变不公,便也就干干净净的离开这不公的世界。”
那口气决然,姚倾心中一惊。忙道,“你要辜负玉官吗?你舍得辜负她用生命为你换来的机会吗?”
姚倾虽是拿捏不准,可方才见双官腰间玉佩与玉官掉在地上的是一对,便也猜得一个大概。
果然听了这话双官面露犹豫之色。
一直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姚子晗此刻似乎才恢复神志,猛的上前将双官腰间玉佩扯下,怒道,“这玉佩为何在你腰间?”
双官伸手夺了过来,面色一百,旋即冷笑道,“不在我这会在哪儿?”
姚子晗似是有难言之隐,面色青白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