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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昨夜也不知怎么走回来的,一沾床就失去意识。此时屋内一片狼籍,地上丢弃着被褥,纸伞,以及窗棱的碎片。她拖着酸痛的身体,刚在地上找到鲛珠,却发现有一道暗红血迹,自床边缓缓延伸至门外。她怔怔看着,顿时觉得一阵恶心,再也克制不住浑身发抖起来。
昨夜的景象历历在目。雨夜,黑衣,无钧,无尽的奔跑以及残忍的杀意。她那时劈了那人一刀,当耳畔响起利刃刺入肉体声音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骨子里升起暴虐的快意。在这个时代,柔弱没有任何用处。
她知道昨夜白溯风本不愿现身,因为他已经知道段昀背地里做的一切,根本不用急于一时。但是段昀说出了“夫人”二字,白溯风无法观望下去,她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她很好奇“夫人”的身份。她能让白溯风恨她入骨,段昀甘愿自尽,想必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既然她曾经住过迤逦院,便是传说中那位红颜薄命的白氏小姐了。只是她非但没有早死,还杀了穆如凡……
也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亲人反目,恨不得赶尽杀绝。
再往下想,就牵扯到白氏密辛了。清音叹息一声,人生就如一场豪赌,她可以赢第一次,第二次,却不能永远赢下去。但无论如何,她活下来了。至于段昀——夫人能有他这种属下,也该欣慰了。
清音开始清理地上杂物。她刚收拾的稍微整洁一些,忽然听到屋外发出一声惊呼,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清音僵了僵,透过窗户向外望去,只见几个侍女聚在一处,仿佛在小声交谈着什么。她们的声音极低,只有几个零星语句随风飘来,隐约夹杂着“穆如氏”、“远嫁”、“白小姐”之类的词语。清音开始倒没反应过来,她刚关上窗户,忽然呼吸一窒。
难到……白琉嫣要远嫁伏虎城?是了,这应是必然的结果。段昀已死,刺客也没有下落,也许在所有白氏族人的心中,以一人性命换来整个家族的安宁,实在再好不过。只是白琉嫣本人呢?她甘心放弃自己年轻的生命吗?
她心中有几分伤感,也有几分无奈,刚转了个身,却听到门外有人叫道:“清音姑娘,你在吗?”
清音心中一颤,又回想到昨日种种,竟然发不出声音来。那人又唤了一声,清音便隐隐听出那是玉珠的声音,当下心中一宽,应道:“我在。”顿了顿,又道:“门没关,你进来吧。”
玉珠也不客气,直接推门走了进来,乍见满室狼藉,清音又憔悴不堪,不禁大吃一惊。但她也算见多识广的大侍女,立刻收敛情绪,道:“姑娘,公子有请。”
她说的是白潋晨吧。清音应了一声,便随她走了出去。
自她的寝居到白潋晨院落这一路,清音早已走的熟烂。待行至竹林附近,她便一眼看到那片竹林以及竹林后露出的一面墙壁。竹林翠绿,墙壁粉白,两相辉映,显得十分漂亮,只是它们太干净了,干净的没有一点痕迹。
昨夜她就是在这里和段昀周旋,段昀也死在这片竹林中。豪雨洗刷了一切血腥,且看玉珠这般平和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段昀已死的消息。她定定神,跟上玉珠的步伐,穿过竹林转过一个弯儿,就到了白潋晨的寝殿。
寝殿里十分昏暗,她一路走进去,有些麻木,却在殿中见到少年灿烂的笑容呼吸一窒。少年一袭绿衫,映着白瓷般的肌肤,俊俏绝伦,此时正坐在檀木凳上,似乎心情极好。
清音有些不习惯少年此时的神情,太过纯美无暇,仿佛以前的种种暴虐都是幻影。她定定神,欠了欠身:“公子。”
白潋晨起身,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腕,道:“昨夜本想找你,可惜雨下的太大,不便出门,只好等到今天了。”
清音顿时浑身僵硬。感情这段日子他拉她手腕上瘾了不成?这少年和她一般高度,此时一双潋滟杏眸笑意盈盈,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她,估计是谁都受不了。清音向后缩了缩,躲开少年扑面而来的温暖气息,淡淡道:“公子有什么事么?”
白潋晨倒也没在意她的举动,只是将她拉到檀木凳前坐定,道:“大哥昨日悄悄对我说,杀死穆如凡的人和迤逦院有关。”
清音怔了怔,想不到这二公子还真把此事放在心上了,便附和道:“原来如此。”
白潋晨又道:“本公子当夜便去藏书阁寻找家谱,便发现迤逦院主人名唤白荔,是我与大哥的小姑姑,而且是上届巫觋。我自小就住在这里,也极少出门,倒没怎么见过她……”
清音听到白荔这名字微微一惊,但很快平复下来,道:“可是那位小姐不是红颜薄命,早早便死了么。”
白溯风微微皱眉:“嗯,那年真是古怪,白荔姑姑逝世那年,父亲也染上怪病,大哥接替了城主的位置,而我也成了巫觋。”他说完这句忽然沉默不语,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事,脸色也渐渐阴沉起来。
清音手腕还被他扣着,也不好起身,便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公子也不必太过忧心。”
白潋晨瞥了她一眼,眼瞳中波光流转:“你说的倒轻松。如果一个人连生死都不在意,他还在意什么?”
清音微微一笑,也不反驳。世上的确没有这种超脱之人,平日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白潋晨却一直盯着她,满脸探究之色:“除了祭祀那日,我倒很少见你惊慌失措的模样,你是不是已经超凡入圣了,嗯?”
他的尾音拉的很长,带了些调笑的意味。清音一怔,含糊道:“是么?”她只觉得更不自在了,侧首避开少年视线。
她神色古怪,少年却没有察觉,微微笑道:“想不到我身边还隐藏了一个圣人,真是有趣。”
他的眼睛熠熠生辉,唇角微扬,实在是秀色可餐。清音僵了僵,身子又向后缩了缩。她想了想,又道:“以后还请公子不要将白氏密辛告诉奴婢,这些于理不合。”
这话题拐的有些远了。白潋晨怔了怔,道:“为什么?”
清音十分无奈。难到要她给少年解释地位的尊卑么?现在的白潋晨似乎对她极为信任,甚至可以说带些好感的。他此时的模样,就像收起爪牙的小兽,对她没有丝毫防备。这却是极为可怕的,她不想引起任何事端。而且她知道的秘密越多,就越无法脱身。现在段昀已死,如果要白溯风放她出城,还不如杀了她灭口来的容易。
少年见她默然不语,于是面上略带不耐:“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清音叹息一声,微微用力,将手抽了回来。她站起身,轻声道:“公子应该明白的。”
白潋晨坐在原地,仰首看她,俊秀容颜上带着迷茫和不解。但是除此之外,似乎还隐隐有些别的什么情绪。这样一张面容是十分惹人怜爱的,如果是别人,早就心软了,可是清音硬生生错开视线,又道:“如果公子没有什么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
谁知还没走几步,就被少年拉住手腕。清音手腕隐隐作痛,她强忍住不安,回过头去,只见少年瞪着她,一双杏眸黑被怒火灼烧的发亮:“你这是什么意思?”
清音心中一惊,她试着将手伸出来,奈何少年扣得极紧。她干脆垂着头,尽量委婉的道:“公子,您应该明白,这是您家族内部的事情,原本不该告诉外人的……”
少年却打断她的话,恨恨道:“可是我想告诉你。”
清音霍然抬起头来,见少年收敛了情绪,又重复了一遍:“我只是想告诉你而已。”
——只想告诉她而已么?清音无奈苦笑。
他很少这样说话,此时神情严肃,一双杏眸宛如子夜的星子一般熠熠生辉。他的语气虽然如常,却隐隐带些令人心悸的意味在其中。清音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这副模样看在少年眼中却成了无动于衷。白潋晨心底燃起怒火,他很少被人如此拒绝。
清音知道少年已经恼羞成怒了。她又后退了一步,谁知白潋晨又道:“你说,为什么不妥?”
他的语气十分柔软,竟然隐隐有讨好的意味。清音心中愕然之余,却愈发不安。她深吸一口气,深深埋下头去,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样的白潋晨让她觉得无可奈何。他可以暴躁,他可以别扭,他更可以残忍阴霾,因为她已经有了对应的方式。可是现在的他,直率的令人无所适从。
白潋晨死死抓住她的手腕,还在等她回答。他的薄唇紧抿,别扭的性子此时尽显无遗。少年的手十分冰凉,却固执的不肯松手。清音只觉得头脑发胀,她真的快撑不住了……
这时耳畔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清音和白潋晨同时回头,却见玉珠怔怔地看着两人,手中的托盘摔在地上。清音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她猛地推开白潋晨,后退几步。少年被她推开,脸色青白的看着她,眼中竟有了怨恨之意。
清音在他的视线下顿时手足无措,这时玉珠已经平息了情绪,道:“清音姑娘,方才殿外有侍卫来传话,说是城主请您过去。”
清音一怔,她下意识的瞥了少年一眼,却在触及他视线的同时扭过头去。她定定神,低声道:“公子,既然城主有事传召奴婢,奴婢便告退了。”
说着疾步向外走去。
出行
她一路走的极快,却总觉得背后有一股灼热视线缭绕不去,刺的她浑身发麻。直到她出了白潋晨寝殿大门,仍然觉得心有余悸。少年的固执,还真是可怕。
她觉得头痛,事情似乎出了预计的轨道。白潋晨应该不会对她动情,有的仅仅是淡淡的好感。刚才的举动,也许只是因为她表现出抗拒之意,而使少年心有不甘吧。
她想起少年一双潋滟杏眸透出的不解和隐隐的软弱,不禁暗自叹息。如果她不是现在这种身份,和少年没有以那种方式相遇,也许早就沦陷了。但是事实已经如此,再想已经没有用处了……
她心事重重,步子也渐渐缓下来。这时有名侍卫走上前来,道:“是清音姑娘吧,城主有请。”
清音抬起头来,看了那名侍卫一眼,赫然就是那日引她去迤逦院的那位,于是笑道:“原来过来传话的是你。”
那侍卫也回她一个笑容,便向议事大殿的方向走去,清音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心中有些无奈。这些城主公子传唤她过去,总得差个人在前方领路,其实大可不必。白府虽然大,她在这府中住了这么久,除了当初阁楼边的那片树林没有走明白,其余的路早已熟烂于心。
两人一路无话,待到了议事大殿,那侍卫站在门前,示意清音自己进去。清音当下也不客气,直接推开门,只听“吱呀”一声,殿内氤氲的雾气扑面而来,那般浓重的香气却和往日隐隐的清香不同,十分刺鼻,清音根本没有防备,顿时咳嗽不止。
殿内有人道:“哎呀,都怪我将香放得太多了……你快将门打开。”
清音早已